一路行賄

胡展奮

去柬埔寨前，不知該備些什么。朋友來電說，多帶些糖果，要硬糖，袋裝的；再買些“清涼油”，超市五六元一盒的那種，隨時放在背包了，記住“隨時”——那是個到處要“小費”的國家，有難處盡管把糖和“油”塞上去，保管OK。

我便去超市買了大量的硬糖和清涼油，并且將它們均分給同行者張和施。沒想到，剛下機，沒出機場就攤上了事。

一同行的，沒在機上填“入境表”，下了飛機欲補填，卻怎么也找不到表格，看我們急得滿頭大汗，入境處那貨悠悠地舉起一張表格，用準確的中文說：5美元一張表格！

同道大駭，想錢想瘋了？！他說是的，必須出5 美元，否則你就轉機回國！

為入境，我們認了，但事情還沒完。過關驗證時，女警清晰地用中文說：請交兩塊美元！

我吃驚地看著她，她居然也直直地看著我。忽然想起朋友的叮囑，拒不交錢的，有可能被你硬頂過去，但也可能被冠以“蔑視海關，拒絕檢查”的罪名，送你回家，于是飛快地掏出一包糖，往她面前一扔，她怔了一下，手起章落，OK。

朋友施那邊也出情況了，也是女警索賄，施眼明手快，立即饗以清涼油一盒，女警“喔”地歡呼一聲，當場打開，對著手臂手腕密布的“蚊子疙瘩跳蚤塊”抹了起來，當然，他也OK了。

以前只道中國是賄賂大國，這下可是“吾道不孤”了，只是“賄級”不可同日而語。

接待我們的某著名跨國企業的凌總說，他們在柬埔寨開設了兩家大、中型工廠，解決了當地五千多人的就業問題，可算是推動柬埔寨經濟發展的“功臣”了，“但沒用的，”凌總說，和很多亞洲國家一樣，當地官僚作風嚴重，賄風橫行，“華企”在柬埔寨社會上的任何活動，都得塞錢，倒是“工會”組織十分發達，當地法律規定，三人以上就可成立一個“工會”，這就熱鬧了，企業內大小“工會”星羅棋布，動輒跟你“維權”，熱帶地區的員工，比較“懶”，但如果你沿用國內企業的管理條例，對其中屢教不改者扣薪甚至除名的話，工會便立即組織罷工，你讓政府機構來協調，又得到處行賄……

“但旅游是各國優先發展的‘無煙工業，難道我們去旅游，也會遇到敲詐勒索現象？”同行的張律師問。

“你們等著瞧吧。”凌總笑笑。她接受總公司的委派，在柬經營管理已逾八年，翌日陪同我們前往吳哥。

吳哥這個地方，不知何故，幾乎每個游客都會抱怨它的悶熱。于是，為散熱，我們穿了西裝短褲，但到了景點，特別是“大吳哥”，我們又傻了眼，景點規定，短褲拖鞋，不得入內。

我們雖非拖鞋，但其奈短褲何？！翻譯和門禁商量，怎么也說不通，正焦慮間，卻見幾個金發碧眼的家伙，著短褲，大搖大擺地進去，我們立刻大嘩：為什么“他們”可以，我們不可以？！

柬埔寨主管聽了我們的申訴，傲慢地點點頭，又夸張地指指膝蓋，翻譯趕緊說，參照女性短裙的標準，你們的短褲一定要超過膝蓋，才能進去。我們聽了當即抽去皮帶，那褲，自然塌了下去，堪堪蓋住了膝蓋。

柬主管見狀，傻了眼，但反應很快，馬上說，皮帶是褲子的一部分，沒有皮帶的褲子，能叫褲子嗎？不能進！

好在我動作嫻熟，知道一切都是“錫箔”沒有燒到位，便擎出兩包硬糖，扔了過去，見沒反應，又塞了5美元，主管順手一接，笑了，揮著手直讓我們六個人過去。

一群一直看著我們的老美忽然走了過來，做出個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動作：松開皮帶，齊齊地把褲子一下子束到胸部，露出膝蓋而譏諷地詢問主管——我們，現在可以進去嗎？

還以為主管會裝傻地別過頭去，沒想到他立即拿起照相拍照，抽出警棍咆哮：衣冠不整，不得入內！

除非，每個人自愿繳納罰款5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