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廣

海外投行巴克萊的專家首先提出了克強經濟學(Likonomics)的概念,用于描述新一屆中國政府實施的新經濟政策。這是順理成章的事,叫什么并不重要,之前叫“新政”。這些表達僅是學術圈的新概念,民間流行語,不是也不會成為標準化的官方描述,新概念的提出只是為了理解問題和研究問題的方便。
在我看來,從克強指數到克強經濟學,是中國經濟發展到新階段為解決長期戰略性問題所必須的。
沒有新的經濟發展理念,新的經濟理論,新的施政方式,要想解決中國進入新階段的發展難題是不可能的,從這一點看,克強經濟學就是通過打造中國經濟升級版而實現“中國夢”的一套新經濟理論和政策體系。大家都清楚,中國經濟發展所面臨的最大風險是像拉美、東南亞等國一樣掉入“中等收入陷阱”,克強經濟學就是一個超級人口大國處于新階段、面臨十分復雜國際國內環境,尋求突破“中等收入陷阱”的戰略。
對2010年以來的中國經濟增長走勢,很少有人判斷準確,普遍的看法則一錯再錯。2009年底到2010年期間,多數學者、企業家作出將進入新一輪增長周期的判斷,結果兩三年后的走勢證明這是嚴重誤判。去年一季度GDP增幅降至8.1%,許多專家預計經濟增長已達到底部,這是市場底更是政策底,結果經濟仍是繼續下行,到四季度GDP增長終于有所反彈,達到7.9%,于是人們再開始預測2013年中國經濟將明顯回升,增長將達到8.5%左右,甚至有個別的研究機構預測2013年中國經濟將增長9.3%。
為什么這樣的錯誤會反復出現?我的解釋是除了預測方法有嚴重錯誤外,一個很明顯的問題是大家嚴重忽視中國經濟自2008~2009年后正在發展的階段性變化。
中國經濟的潛在增長率已明顯下降,不可能再保持兩位數的增長,在新的一位數增長階段,由于資源環境約束、結構調整滯后、改革不到位,繼續保持8%以上的增長也成為極為不容易的事,2013年經濟增長的繼續下行是情理之中,并不在意料之外。
目前我國經濟仍在筑底過程中,但我認為目前我國經濟離底部不遠了,但筑完底后卻也不會馬上出現回升向上的走勢,而是進入我稱之為的第二個調整型增長期。
這與1997~2001年間的情況十分相似,連增長率的年度變化也驚人相似。1997年我國經濟增長由兩位數降至9.3%,1998年繼續降至7.8%,2000年則再降至7.6%。而最近幾年的情況與此極為相似,2011年我國經濟增長率由上年的10.4%調到9.3%,2012年再降至7.8%,今年估計再調至7.5%左右。
從經濟增長率角度看,未來幾年的經濟形勢會比1997~2001年間更為嚴峻,因為外部環境不利,因為國內各種矛盾凸現,一個極現實的選擇就是我們的生產和投資活動必須適應這一深刻的階段性變化。
中國經濟處于新階段,新政府實施新政(克強經濟學),這是影響未來中國經濟發展的兩大關鍵因素。而產業界和投資者對此表現出明顯的“不適應癥”,因此,必然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從我們了解的情況看,很多地方政府、企業以及個人,嚴重不適應中國經濟已出現階段性重大變化這一實際,在決策上和行為上都是按舊模式運作,結果只能是“事倍功半”。
克強經濟學不是一時的應景之作,而是經過多年深思熟慮的一種治理經濟的新思維,是解決中國經濟新階段“過坎問題”的新藥方。
新的發展階段,盡管經濟增長率下降,未來幾年經濟增長將在6%~8%之間盤整,向下的空間不大,迅速上行也不大可能,但就企業和投資者而言,卻是大有可為的,只是投資的重點和策略都要作重大調整。
機會在結構調整,在于規避產能過剩領域,在于資產重組,我以為最近的政治局會議分析上半年經濟形勢時講“把握重大調整機遇”的意思正在此。我深信美國著名經濟學家羅斯巴德的那句話:調整或衰退是創造效益、使經濟恢復穩定的過程。得道者得天下,這個道就是順應趨勢,把握別人發現不了的機遇。缺乏競爭力或對市場競爭的嚴重不適應,將可能面臨生存困難或被淘汰的命運。民營企業的活動空間會更大,因為它們更關心效率,而效率或效益是調整期的生命線。
另一個“不適應”就是對新政府的新政策不適應?!翱藦娊洕鷮W”不是一時的應景之作,而是經過多年深思熟慮的一種治理經濟的新思維,是解決中國經濟新階段“過坎問題”的新藥方。過去的老藥方―用寬松的貨幣政策和政府投資計劃刺激經濟,不僅不能解決當前經濟問題,更對長期累積的結構性問題束手無策,且副作用大,效果越來越差。在經濟處于“過坎”的關鍵時期,必須深化改革釋放紅利,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主導作用和政府的引導作用,促進經濟結構的全面升級,打造中國經濟升級版,這既是目標,也是新的政策框架。

我們可以用此解釋“錢荒”問題。今年6月份發生“錢荒”現象并不像一些人預言的那樣是中國將發生大危機的標志或預演(與美國次債危機類比),而是商業銀行或整體金融體系對新階段和新政的不適應所引起的小插曲。
“錢荒”的背景是一季度GDP增長明顯低于預期,一些人借機制造恐慌氣氛,或預言中國經濟將會硬著陸,崩盤,發生世界第三波危機。但就中國的金融體系而言,金融機構的兩個不適應或兩個誤判是最主要的原因。第一個不適應是,商業銀行仍處于高增長高擴張的思維慣性中,對我國經濟正發生的深刻的階段性變化視而不見,不及時地調整自己的投資、投機行為,出現了明顯的“超貸”或期限“錯配”問題。第二個不適應是,金融機構對新政府采取的宏觀經濟政策產生了嚴重的誤判,他們認為只要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并在市場上鼓吹其重大危害,央行就會出臺與過去一樣的經濟刺激政策,因此,把“信貸擴張活動”、表外業務投機等做得太滿了,估計連中期應繳納的存款準備金都用上了,導致銀行資金頭寸的異常緊張。
社會上對克強經濟學或新政府的新政,普遍持積極的態度,但對其內涵的把握確有很大的差異。
巴克萊銀行黃益平提出的克強經濟學的三大支柱論,在一定程度上抓住了克強經濟學的實質,但并不全面,有些與實際還有較大出入。不刺激或不出臺刺激政策,這一條是遭到質疑最大的部分,而且他好像把不刺激政策無限放大,以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刺激,如認為政府對3%~4%的經濟增長也會容忍,這明顯是不現實的。
這里有個常識性問題,即不管是哪類宏觀經濟政策(也不管源于哪種經濟學說),都包含著刺激、緊縮或穩定不變的三種選擇,根據經濟發展形勢的變化而變化。宏觀經濟政策穩定是指不要任意多變,不要頻繁地調整。政府對經濟下行或通脹的承受力可以與社會、市場有一定差異,但不能差異太大,“壓力變動力”、“倒逼機制”均有底線或高壓線,政府為了給調結構創造有效的壓力,適當降低底線的值是可以的,但要以社會穩定為前提。不刺激政策應該理解在合理區間內保持穩健的貨幣政策不變,即使有必要刺激,也不采取過度擴張貨幣及大搞政府投資的辦法。
而第二個支柱:去杠桿。這是世界金融危機后的最流行術語,但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中國并沒有發生這樣的去杠桿化過程。過強的杠桿是導致資產泡沫、經濟泡沫的重要原因,中國房地產泡沫確實很大,而且呈現出“大而不破”的特征,去杠桿實際上包括著兩個連貫的過程,一是用緊縮政策刺破泡沫,二是泡沫破滅必然會使金融風險顯性化,解決的辦法就是“去杠桿化”,在我國這一過程還未發生。也許未來會有這一過程,因為泡沫總是破滅的,去杠桿是一種行為,一般并不是“一種經濟學”的內涵或政策的內涵。
三大支柱中得到普遍贊賞的是結構改革。“結構改革”這個詞源于日本,它是指把結構調整過程與改革的過程結合起來。日本泡沫經濟破滅之后陷入長期衰退的原因,就是遲遲不搞結構改革或進行不徹底的結構改革,最終使經濟長期低迷。我國經濟目前確實是結構問題和體制問題,不加大結構改革力度,就不可能實現經濟的轉型升級。打造中國經濟升級版和釋放改革紅利就是中國的結構改革。

克強經濟學不是一種純粹的經濟理論設想,而是操作性強的、必須能解決重大實踐問題的新經濟理念、吸收許多理論精華的實用經濟學。我認為,其要旨包括至少四個方面。
一是相信市場,放松管制。調結構、促轉型的主體是企業,是消費者,調結構最有效的機制是市場,而不是政府。因此,要有效地解決長期累積的結構問題,必須相信市場,關鍵是取消各種不合理的政府管制,降低企業和個人的稅負,增加微觀主體的活力。在理論上就確實很像供給學派的經濟學:減稅、放松管理。李克強總理在上任后三四個月時間,國務院先后取消、下放180多項行政審批權,同時,“營改增”領域的擴大和全國推廣、小微企業的“兩稅”減免,深化鐵路投融資改革等,都是簡政放權、放松管制的重要舉措。
二是調結構優先,統籌穩增長、調結構、促改革。調結構、轉方式是我國突破“中等收入陷阱”的必由之路。調結構優先戰略就是下決心促進需求、產業、區域、城鄉結構的全面轉型,在我看來,要完成這一全面的結構轉型目標,至少要實施四大戰略,即新型城鎮化戰略、擴大消費戰略、促進服務業發展戰略、自主創新戰略,實施好了這四大戰略,就能打造中國經濟的升級版。這里的理論就是發展經濟學的結構優化理論或者叫結構派經濟學。
三是確立新的宏觀調控框架,穩定市場預期。李克強在廣西部分省市區領導座談會上第一次提出經濟運行的合理區間和政策框架概念,在之后的專家座談會上進一步完善了相關構想。這是我國宏觀經濟方式的重大創新,其目的是增加宏觀經濟政策的可預期性,提高政策效率,穩定市場預期。當今世界,最佳的宏觀經濟政策既要有穩定性,也是能夠讓市場預期到的,而不是“出其不意”,朝令夕改,不講規則。什么情況下我會出什么牌,一清二楚,不用猜,我都明白地告訴你,宏觀管理者的目標是創造寬松穩定的發展環境,而地方政府、企業、個人則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調結構、提高創新能力上。
四是總量調控政策穩中有為?!昂暧^政策要穩”是指前兩年確定的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不能輕易改變,經濟運行只要在合理區間、不超出底線或高壓線,就不必調整宏觀經濟政策取向。但在穩定的基礎上,要運用好兩大宏觀政策。
現在的思路是用好增量、盤活存量。經濟結構有不合理的問題,金融結構、財政收支結構同樣也有不合理的問題,讓不合理的財政、金融結構去調整不合理的經濟結構,能否取得預期效果是很值得懷疑的。因此,新政府提出財政、金融政策也要調自身的存量,這里的盤活存量,從金融支持實體經濟的十條政策的出臺看,既要有序推進金融、財政體制改革,促進經濟穩定增長、調結構,也要制定相關政策利用好存在財政資金和金融資源,發揮金融、財政的政策引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