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中梅
鑒表達人@花總丟了金箍棒(以下簡稱花總)不鑒表很久了。在微博上拋出90多位官員戴名表的信息后,他說粉絲審丑疲勞,自己也沒了興趣,于是貼上“不鑒表”的標簽,躲到ID后繼續寫拿手的“裝腔指南”,言詞幽默風趣,儼然一副“裝腔教父”范兒。
但說起花總,人們還是條件反射式地聯想到鑒表。2012年底《新周刊》年度榜仍以他“開啟了以奢侈品鑒定關注官員腐敗的網絡習慣”為由,給他頒了個“年度知道分子”獎。花總承認,自己在微博上暴得大名,要歸因于兩年前那波鑒表風潮。
2011年7月23日,溫州動車事故發生,彼時ID還是“@花果山總書記”的花總留意到一條新聞—鐵道部領導第一時間趕赴現場指揮救援。“到底是哪一個現場?溫州這個現場還是北京調度中心這個現場?”出于對動車事故的關心和對官員說謊的厭惡,花總開始在網絡上尋找線索,結果意外發現部長戴過一塊價值不菲的名表。繼續搜索,花總發現,這位領導的手表還挺多,“然后就去數出來嘛,一塊兩塊三塊四塊五塊”。
數表的照片貼上微博,引起巨大轟動,也招來微博小秘書瘋狂刪帖。花總對《南風窗》回憶他當時的想法:“你刪帖的話我就不高興啊,你憑什么刪我的帖?那好吧,你不讓我發部長的,那我發個副部長,你不讓我發鐵道部,那我發發其他相關的部門。”抱著“好玩”的心態,也出于對鐘表知識裝腔的熱情,花總開始在網上搜索其他官員佩戴手表的圖片,進行密集的鑒表活動,先后在微博上貼出幾十位官員“疑似”戴名表的照片。2011年9月,他的賬號被封停。
之后,花總半帶調侃地注冊了@花總丟了金箍棒,并高調給自己貼上“不鑒表”的標簽。他說不鑒表,倒不是怕封號,而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鑒表的意義被高估,也被消費了。鑒表帖發到后來,花總發現官員戴的是什么表、戴了幾塊表,已經沒有人關心,只要貼出一個官員戴表的照片,網友就興奮,就一窩蜂圍上去“吐唾沫”。“戴表這件事完全被標簽化了”,他不想裹挾民意,更不想被人當槍使。
戴表與官員腐敗沒有必然聯系,花總很清楚這一點。如果對鑒表這件事有什么現實期待,他只是希望能以此倒逼官員財產公開,因為這個才是癥結,才是點。“你關心手表有什么用呢?我們的目標是讓官員不戴手表嗎?沒有這個必要,只要他這個表是合理的,是來源正當的,戴100萬的表,那都無所謂。”他對《南風窗》說。
但這種倒逼似乎沒什么效果。信息泥牛入海,涉事官員幾乎無人出來回應。直到“表哥”楊達才出現。2012年8月26日,陜西安監局局長楊達才面帶微笑出現在重大交通事故現場的照片瘋傳網絡,網友隨后挖出其在各種場合佩戴手表的照片。8月29日,楊達才在新浪微訪談上回應,稱他的確買過5塊表。花總一開始聽說楊達才要開微訪談回應,還為他叫好,因為“終于有人站出來回應了”。不過楊達才說自己只有5塊表,這對知根知底的花總講明顯是撒謊,于是他多少有些氣憤地再次站出來,發微博說:我幫局長又記起了幾塊。
花總曝光的幾十人里,楊達才是唯一遭到停職的官員。花總認為這是個孤案,羅昌平扳倒劉鐵男,成功實名舉報也是孤案,都是不可復制的。在微博反腐作為一個積極的概念被熱炒時,被譽為“反腐斗士”的花總自己卻并不認同這個概念。他更傾向于使用“監督”一詞,因為微博并沒有建立起一個可復制的反腐機制,成就的都是那種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孤案。同時,他也不認為微博反腐喚醒了公民意識,“我覺得它喚起的是很狂躁的,造反派的那種意識”。他譬喻裹挾民意的微博反腐為罌粟花,“看起來很漂亮,其實是有毒的”,不認為微博是一個好的反腐渠道。
面對腐敗和造假,花總極其理性,但也有怒發沖冠、舍命一搏的時候。2012年6月,在微博上揭露世界奢侈品協會涉嫌造假一事,他受到各種威脅、恐嚇,甚至走避越南。因為這件事,他自嘲雖是大號,但面對“未知的妖怪”自己完全是個弱勢群體。也因此,他不建議大家積極去網上爆料,“你做這個事情之前,你得知道做這個事情是很難的”。
現在,花總的微博主頁上只有清清爽爽的42條微博,大半是各種“裝腔”長文。他關注公共事件,但不評論、不轉發,認為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任何表態都太廉價,不過卻會和粉絲認真地在“裝腔”的帖子下討論哪家酒店房間的采光更好、下午茶更便宜。
江湖上傳聞的那個腐敗官員數據庫,花總說他還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