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兵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下放到山村第二年,被抽調到公社中學教語文,兼班主任。
學校的教室和校舍建在山凹里,一條崎嶇的小路通往外界,黃泥地操場上豎著用雜木做成的籃球架,師生用水全靠山下那口水塘。
報到后,校長告訴我,學校食堂小,只為教職員工做飯,青菜是從附近山民那兒買的,偶爾會到街上購點魚肉改善生活。食堂只負責給學生蒸缽飯,他們的菜得從家里帶。
當時正趕上恢復高考,有的學生為了多學一會兒,甚至在晚上就寢哨吹響后,還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背書。作為班主任,我除了督促他們多鍛煉,注意勞逸結合外,也開始關注他們的飲食。
一天,我端著添有豆芽菜和油炸花生米的缽飯,走進學生宿舍。見我來了,幾個機靈的學生把裝菜的容器迅速藏進木箱。我叫班長大民把藏的東西拿出來,結果讓我驚訝不已。瓦罐里全都是腌菜,玻璃瓶里裝的是自家做的豆腐乳。有個學生家更困難,連腌菜都沒了,就著瓦罐里的咸水下飯。
看著學生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樣子,我隨即問班長,家里條件差,未必連雞也養不起?可以帶些熟雞蛋;要不,到河里抓些小魚腌好后在學校蒸熟,也比這些下飯菜好啊!學生們面面相覷。最后,大民囁嚅道:“老師,俺娘總是把雞蛋攢著賣給供銷社,換些煤油和鹽回來。”另一個學生補充道,他爹農閑時會到小河里打魚,曬成魚干后提到城里賣了,好給他攢學費。
聽完學生平靜的講述,看著他們碗里單調的飯菜,我覺得喉頭發澀,后悔說了那些不解農家子弟真情的話。決定盡我所能,為面前這些吃得差而學習勤奮的學生做些事。
在我的提議下,學校組織師生在山坡上開出幾塊菜地,在池塘里養了魚,周末上山打柴掙伙食費。從此,學生的生活有了較大的改善,沖刺高考的勁頭更足了。我期滿離校的那年,我所教的班有十幾個優秀學生都考取了大學,有的讀了中專。能為他們學業“發力”,我感到很欣慰。
時光荏苒,當年山鄉學生就著腌菜下飯的往事總會時時浮現在我眼前。貧困可能是筆“財富”,被動地屈從,不去作抗爭,就不會有明亮的前程。這是我和我的學生從當初那儉樸的飯菜中所領悟到的人生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