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金庚
1958年時我已滿16歲。那一年村里剛成立小學“高級班”,規(guī)定,只要讀過四年書,即使超齡也能入學。當時,已輟學四年多的我有幸成為一名五年級的“完小生”。
當時的學校政治運動不斷,反右派過去跟著就是向黨交心。歷史不清的任老師,脖子里掛著畫有白底黑心的牌子,低頭弓腰,交代過無數遍“罪行”依然得不到“寬大處理”。那時的老師誰文化深,誰就是活靶子。校長有時候也要戴高帽子游街,做停職反省。作為學生的我們只是盲從,誰是誰非怎能說得清?
學校當時實行勤工儉學,要參加大煉鋼鐵。為此,我們須帶上干糧,或上山割草,或到30里外的煤礦翻山越嶺地抬煤,晚上還要幫助生產隊突擊搶收莊稼,在哪兒干活就在哪里的公共食堂吃飯。老師說這就叫“全國一盤棋”,這才是人民公社的“一大二公”,學生只有這樣才能成為一個有社會主義覺悟的、有文化的勞動者。由于長年處于半停課狀態(tài),我們什么知識也學不到,只能成為愚昧無知的接班人,只覺得終日東奔西跑,怪好玩而已。
那一年,還興起了大搞浮夸風,農業(yè)要“放衛(wèi)星”。有件事我記得特別清楚。教室后面有一口報廢的枯井,班主任帶領學生用土填滿后,澆了幾擔茅糞,栽下一棵紅薯苗,秋后結了一個碩大的、足有六七斤重的紅薯。校長大喜,就叫老師在紅薯上貼了紅紙條,注明重量和種植單位,叫我扛上去公社報喜。結果書記見了不但沒表揚,還批評說:“你們送的紅薯比別人的要小得多!”
1959年,社會上饑荒現象開始蔓延,學生正處于長身體的時期,承受不了饑餓的折磨。一個初中生在日記里寫了幾句對現實不滿的話,就被定為“現行反革命”,并集中了全學區(qū)上千名學生召開了公審大會,逮捕了這個年僅18歲的年輕人。我們都嚇得膽戰(zhàn)心驚,在幼稚的心靈上留下了永遠抹不掉的陰影。
趕上了“大躍進”的特殊時期,我在兩年完小生涯里幾乎沒有學到多少知識,可對于初涉社會的我,卻懂得了“大躍進”、勤工儉學、超英趕美、突出政治、觸及靈魂等名詞。既有好奇又有驚嚇,既有無知又有盲從,既有懵懂又有愚昧,真正是五味俱全。
這,或許也算是我人生的一份財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