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舊賬

顧振威

剛入臘月豐產就打工回來了。豐產回來的第二天，三爺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了豐產家。三爺咳嗽著說，我家的房子漏了，麻煩你給我修修吧！

豐產跟著三爺來到了三爺家。

忙活了一上午，家家戶戶都飄起了裊裊炊煙，豐產將三爺的房子修好了。三爺早備好了豐盛的酒菜，三爺讓豐產吃飯，豐產笑著說道，我干活從來不在主人家吃飯。三爺把眼一瞪說，我是你還沒出五服的三爺，不是外人，在我家吃頓飯還能把我吃窮了？

豐產在院子里洗了手后，三爺仍把豐產往堂屋里讓，豐產就是不往堂屋里去。豐產站在院子里吸了一支煙后，吞吞吐吐地說，三爺，我在外面干活，一場能掙八十塊錢。

三爺眉開眼笑地說，你這幾年在外沒少掙錢吧？年后還出去打工嗎？

豐產看三爺還是不提錢的事，就撓著頭皮說，我是你看著長大的，咱們又是鄰居，說什么也不能要你八十塊。

三爺慈祥地說，就是的，人不能鉆到錢眼里了。

三爺真是老糊涂了，話說到這個份上怎么還不明白呢？豐產只好囁嚅道，三爺，你年紀大了，掙個錢也不容易，你要給就給五十吧，便宜你三十。

三爺一愣，像是不認識豐產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豐產。三爺從兜里掏出一百塊錢，扔給了豐產。豐產從兜里掏出五十塊錢，遞給三爺。三爺哆嗦著手將五十塊錢扔給豐產，氣咻咻地說，我活這么大歲數從沒占過人家的便宜，你收別人八十，也得收我八十，不收八十就別想出這個院子。

在三爺的堅持下，豐產收了三爺八十塊錢。

三爺病了，是被豐產氣病的。

第二天整個打鼓村的人都知道三爺病了，有拿著雞蛋來看三爺的，有買了方便面、火腿腸來看三爺的，還有的拿著自家蒸的白面饃來看三爺的……村里人都知道豐產把三爺氣病了。

好婆看了三爺后來到了豐產家。見到豐產，好婆笑著說道，豐產，你小時候吃了我好多次奶水，你總得給我五十塊錢的奶水錢吧？

好婆剛走，滿倉又來到了豐產家。滿倉開門見山地說，你外出打工這幾年我沒少幫你家干活，給你家犁過地，給你家曬過麥，你少說也得給我二百塊錢的工錢吧？

鐵壯說豐產小時候吃過他幾粒糖豆……

金鎖說豐產用壞過他家的鋤頭……

老彎腰說豐產小時候病了，是他背著豐產去的公社醫(yī)院……

豐產家的門檻差點兒沒被算舊賬的村里人踩爛。

豐產出了兩千塊錢才將村里人的舊賬算清。

自從要了三爺工錢后，豐產感到自己在村里抬不起頭來，人們見了他總是指指戳戳的。在村里呆不下去了，豐產正月十五還沒有過就想外出打工。剛走出村子，三爺就氣喘吁吁地攆上來了。三爺把兩千塊錢遞到豐產手里，喘息著說，這是村里人為了給我出氣從你那要的錢，村里人給了我，現在還給你吧。豐產，出門在外，錢一定要掙，但該掙的掙，不該掙的別掙，能幫困難人一定要幫，千萬別鉆在錢眼里了，還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鄉(xiāng)情，親情，人間溫情。你不會忘了你是咋來到這世上的吧？

在豐產小時候娘曾給豐產講過，娘在生豐產時難產，躺在床上殺豬般嚎。當時大雪下得沒膝深，十多個年輕力壯的村里人用床把娘抬到了八里外的公社衛(wèi)生院。豐產生下來后，又將她們母子抬到村里。村里人累了大半天，煙沒吸一支，水沒喝一口……

豐產終于明白過來了，村里人給他算舊賬不是為了要錢，而是讓他記著家鄉(xiāng)的恩情。

看到三爺佝僂的腰身，花白的胡子，豐產的臉紅得跟關公一樣。他在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記住三爺語重心長的話，多幫那些困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