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震茅

倫理,就是人與人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和處理這些關系的規則。紀錄片倫理主要集中探討以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為中心的三方關系,其中最為突出的就是紀錄片拍攝中的倫理問題。如何把握紀錄片倫理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本文分析紀錄片倫理規范中存在的各種問題,探討紀錄片倫理問題的定位與使命,從而揭示紀錄片倫理的價值所在。
紀錄片倫理問題的核心就是分析制作者、被拍攝者以及觀眾圍繞紀錄片制播過程中的利益沖突而出現的道德困境。紀錄片倫理難以把握的主要原因在于倫理本身的復雜性,因此紀錄片在拍攝中出現了各種倫理問題。
善與惡的問題是紀錄片倫理的元問題,善與惡作為道德中的特有矛盾和紀錄片倫理的根本范疇,是紀錄片倫理的核心問題。人類道德觀念起源于善與惡的現象及其矛盾,要是紀錄片拍攝者沒有認識到惡的危害性,紀錄片也就不會去追求善。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沒有對善的追求和對惡的斗爭,也就不會有道德問題和紀錄片倫理的存在。
把善惡問題作為紀錄片倫理的核心問題主要理由是:第一,善與惡是道德中的特有矛盾,是道德之為道德的根本原因,而道德又是紀錄片倫理的首要研究對象。紀錄片倫理研究對象的這種根本特征,就決定了善與惡的問題是紀錄片倫理的核心問題。第二,善與惡的矛盾是紀錄片道德發展的動力,紀錄片的道德發展史就是善與惡的斗爭史。第三,善與惡的矛盾貫穿于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道德活動的一切領域,并且貫穿道德活動的始終。第四,善與惡是紀錄片倫理的核心范疇。善與惡的根源、性質和標準等問題,是紀錄片道德理論的核心問題。當然,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不同的時代、不同的人物往往有不同的看法,紀錄片倫理就是要科學揭示善惡標準的性質及演變規律,不僅包含著對社會主義道德原則的高揚,而且還包含著對傳統道德文化的合理繼承和發展,努力促進人們形成較為統一,且與自己所處時代相適應的道德認識。
紀錄片倫理的基本問題應該是人的道德責任問題。
首先,道德責任反映了紀錄片倫理最重要的特點。紀錄片倫理的特點是研究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行為背后的價值。紀錄片倫理以善惡、正確和錯誤為標準來評價人類行為的道德價值,符合善的標準的行為就是有價值的道德行為,否則就是沒有價值的反道德行為。
其次,紀錄片的道德問題就是“應該”或者“不應該”做。進一步來說,按照道德原則做應該做的事情,不做不應該做的事情是紀錄片道德行為區別于人類其他行為的標準。“應該”或者“不應該”都要通過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的道德責任反映。應該反映在道德責任里,是積極的道德責任,不應該反映在道德責任里是消極的道德責任。一部名叫《重逢的日子》的紀錄片曾在90年代播放,臺灣的退伍老兵40 多年后回到家鄉和妻子團聚,不料他的妻子在他離開大陸后已經嫁人,三個古稀老人在重逢的日子里出演了一場結婚、離婚、再結婚的悲喜劇。在紀錄片中,老人們回避、閃躲攝像機的眼神讓人歷歷在目,實際上,攝像機對個人空間的入侵和對個人感情的傷害體現的就是拍攝者的道德責任問題。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的積極道德責任體現了人類的理性、和諧和真善美的正面價值,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的消極道德責任則反映了人類自私、利己和文明墮落的負面價值。
其三,紀錄片的道德契約關系。紀錄片倫理在自身、被攝者及觀眾間建立起更全面的、更具開放性的道德場域,建構起對紀錄片創作有實際參考意義的道德契約關系。
一是自我約束。職業道德契約是一種良性的自我約束。紀錄片的契約精神包括作者和被拍者之間的契約。國外紀錄片拍攝,一般來說都要和被拍攝者訂立合同,以保障紀錄片的創作能夠順利進行,讓被拍攝者知曉自己的義務的同時也明白自己的權力,而國內紀錄片創作很少有這種法律上的規范。在這種相互規范不明確和清晰的時候,對于因為擁有話語權而居于優勢地位的紀錄片創作者而言,自我約束就更加重要。當然這個職業道德契約不一定寫在紙上,卻是存在于人心的微妙承諾。紀錄片人與觀眾之間的契約主要是通過紀錄片這個載體來進行的,其中的倫理問題與紀錄片本體論中的“真實性”問題密切相關。通常來說,不能欺騙觀眾是制作者所要恪守的倫理底線,即如果片中有搬演場景,應向觀眾說明。
二是道德義務。紀錄片的道德契約就是要通過調整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人與信仰的關系來揚善抑惡,引導人和社會向著更加進步、文明和理想的方向發展。紀錄片的道德義務體現在當弱者遭受災難時,強者有幫助的道德義務。而強者之所以有這樣的道德義務,是因為他受益于所有其他人和他的社會合作,他更多地利用了共同體的資源。
三是誠實守信。紀錄片的道德契約關系就是要去發現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誠信的契合點。誠信在今天既是一種道德的考量,也是社會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約束和規范整個紀錄片創作的法治化需求。在物質利益常常成為社會追逐焦點的今天,講信義意味著責任道義和人文精神,意味著一種和諧的社會關系,它應該成為紀錄片道德的重要組成部分。
紀錄片倫理產生的擴展問題首先是標準問題。紀錄片倫理難以把握的主要原因在于倫理本身的復雜性。不同民族有不同的倫理標準,不同宗教有不同的倫理標準,既有社會普遍倫理,又有特定個體倫理。在1998年上海國際電視節的評獎中,中國評委曾建議給《舟舟的世界》最佳人文類紀錄片獎,但荷蘭評委的意見與中國評委相反,他認為舟舟在這部片子中像一個玩偶,并說這樣的片子在荷蘭是不允許播放的,美國評委對此也有同感。其次是隱私問題。由于DV 技術對私人領域更方便的介入,使得這個問題更為突出,在一些作品中顯現出來的不健康的窺視動機,在傷害了拍攝對象的同時也傷害到紀錄片本身。三是利益問題。紀錄片制作者的藝術追求與被拍攝者的個人利益很容易產生沖突,紀錄片的道德觀不僅是要在道義與利益之間做一個選擇,而且人類作為群聚的動物,人的存在是社會性的、關系性的,人的利益謀取也是社會性,因此,在社會生活中必然涉及群己利益關系。紀錄片倫理問題中常見的利益沖突主要有兩類:1.制作者、被拍攝者和觀眾的利益沖突,包括經濟利益的得失以及身體(生理和心理)的傷害或康復;2.制作者、被拍攝者和觀眾不同職業倫理的沖突以及職業倫理與社會普遍倫理之間的沖突。
伴隨紀錄片生產的不斷發展,紀錄片倫理的內涵和外延也在不斷發生變化。紀錄片倫理的定位依據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有些紀錄片的導演強調關注邊緣社群、社會下層的生活,然而在紀錄片完成之后,通過“拍攝—參展—成名”的自我實現模式,其成功部分是建立在犧牲拍攝對象的尊嚴上。面對影像制作者對被拍攝者的“剝削”現象,紀錄片人應當反省紀錄片創作的道德與社會責任。尊重無疑是紀錄片倫理最為關鍵的定位語詞之一。然而,尊重什么,緣何尊重,怎樣尊重,以及“尊重”本身究竟意味著什么,卻是紀錄片人疏于省思、甚至遺忘的問題。紀錄片鏡頭的“看點”不應該建立在被攝者“痛苦地”或者說是“被動地”展現內心世界的基礎上。人的尊嚴和道德的崇高性并不僅僅以精神的形態存在,它總是以不同的方式落實于具體的行為。徐童在拍攝《麥收》過程中進入“發廊”拍攝沒有明確告知自己紀錄片工作者的身份及拍攝目的,徐童在拍攝完成后從未向“妞妞”等角色展示《麥收》,她們不知道自己的哪些言談和生活被播放。“妞妞”在得知《麥收》播放后曾與徐童聯系,提出三點要求:刪除網上宣傳、禁止大陸播映、看片。但從事后實際情況看,這些要求均未得到遵循,此片至今仍不斷被介紹,片中角色停播此片的要求,必須得到尊重。紀錄片制作者不僅要尊重、理解你的拍攝對象,作為掌握話語權的人,如何保護你的拍攝對象,如何思考紀錄片拍攝中的倫理觀念問題成為紀錄片人應該思索、面對的新問題。
紀錄片中“正義”的定位語義是“可接受性”乃至“不可拒斥性”,“不正義”的核心語義則是“可拒斥性”或“不可接受性”。換言之,盡管不同的人們對于紀錄片倫理是否正義的價值評判在規范性層面上彼此不同,但有一點卻是相通的,他們都會把那些自己認為可以接受、值得贊許的紀錄片倫理說成是正義的,而把那些自己認為應受責難、無法允許的紀錄片倫理說成是不正義的。紀錄片倫理層面上強調正義就是實現善或總量更大的善。徐童的紀錄片《麥收》中幾位性工作者在鏡頭前交流工作經驗,內容裸露勁爆,此片在香港放映時,有市民舉牌反對,認為導演在“強暴弱者”,這樣的紀錄片就很難說體現了紀錄片人的良知和正義。
紀錄片倫理定位不可忽視的就是后果。東方電視臺制作的紀錄片《不了情》。由于攝像機的介入,一個遠在云南的知青女兒回到了上海與從未謀面的父親相會,但也正是由于鏡頭的介入使得一個對女兒懷有愛心卻極具自制力的父親無法與女兒建立起一種正常的父女關系。因為鏡頭橫亙在中間,破壞了那種帶有私密性的極敏感而脆弱的情感交流。李京紅的紀錄片《姐妹》被《南方周末》和《新周刊》分別評為2004年度現場報道和年度最佳紀錄片后,拍攝對象之一的衡陽姑娘阿美以打官司方式阻止該片在湖南播放。致這種現象的根本原因,就是現如今有很多觀眾都是以獵奇和窺視的心理來觀看,這就使作者以朋友的身份接近拍攝者,但是創作動機卻發生改變,以滿足觀眾的好奇。
紀錄片倫理作為倫理學的一個應用性分支,具備倫理學的所有基本屬性。紀錄片倫理的使命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
面對社會的諸多矛盾和利益沖突,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需要通過道德的認同和行為選擇的協調而形成一種良好的社會道德關系和精神氛圍。良好的道德氛圍、向上的精神風貌,人與人、自然、社會在合理道德規范下的和諧統一,將極大地調動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的積極性,挖掘紀錄片人的潛能并促進社會的全面發展,這正是和諧社會發展良性循環的表征。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過程應該是一個加強思想道德建設的過程,而創造一種和諧的紀錄片道德倫理基礎不僅應成為其中的內在目標,而且也是更為艱巨和復雜的社會道德文化工程。紀錄片倫理的任務在于發現社會道德生活的原理或者規律,以現實為出發點,保持紀錄片與社會、歷史的對話關系,通過記錄,加強關注現實、切入現實是紀錄片一個基本的起點。
對于紀錄片的社會責任感,就是在專業制作的過程中,在符合時代發展趨勢的語境下,盡量客觀、全面地記錄被拍攝主體,將其真實的活動過程和主要的思想內涵表現出來。
首先,為時代立傳。紀錄片的創作者肩負著傳承文化、教化社會和對人類精神進行提升的重擔,每一個對社會、對歷史有責任、有良知的編導,都應該為時代立傳,關心社會生活變遷,弘揚優秀民族文化,實現自己對社會對國家應盡的職責。
其次,為歷史存真。紀念抗戰勝利六十周年的紀錄片《抗戰》,記錄下了中華兒女歷時14年艱苦卓絕地抵御外族入侵的血淚史。傳統觀點認為中國抗擊日本侵略只有8年,但現在學術界對這個問題存在巨大爭議。讓民眾正確認識歷史也正是紀錄片的責任和使命。
其三,用紀錄監督。紀錄片《誰扼殺了九個孩子》,講述了廣州市某醫院及一名醫生因濫用藥品而導致9名兒童死亡的悲劇。制作該片并不容易:失去了孩子的家長或許是并不相信記者,一直不愿透露詳情;醫院也做出相應的防范。該片反映社會底層百姓的真實遭遇,實現了紀錄片人應有的使命。
人文關懷是指紀錄片所選題材的性質應該蘊含人類普遍的生存價值和道德意義,應該引起紀錄片制作者、被拍攝者、觀眾普遍的情感共鳴和審美感受。紀錄片直接關注人,著重人的本質力量,人的生存狀態,人的性格和命運,人與自然的關系,人對宇宙和世界的思維,“人文關懷”作為紀錄片倫理的使命應該成為紀錄片創作中必須加以考慮的原則,它應該貫穿于紀錄片創作的全過程,包括從選題、采訪到表現形式的選擇。用“人文關懷”表現普通人的生存狀態,用最為恰當的視聽語言表現大眾的心聲,這既是對受眾的尊重,也是紀錄片倫理的重要使命。從傳播效果的角度看,強調紀錄片倫理使命不僅有利于化解因社會發展給弱勢群體帶來的物質上的困難和精神上的困苦,有利于不斷完善人的道德理想,有利于社會的穩定與和諧,而且有利于我們從傳統文化的深厚積淀中追尋到紀錄片的人文內涵,文化意韻。
1.沈慶斌:《紀錄片倫理問題探討》,今視網,2011年9月9 日。
2.夏麗麗:《社會人文紀錄片創作再思考:觀念與倫理》,良友紀錄,2012年9月11 日。
3.任晶晶:《人文紀錄片的承擔與責任》,中國作家網,2010年2月1 日。
4.周佩霞、馬杰偉:《視覺政治及道德倫理——紀錄片〈麥收〉引起的爭議》,中國論文下載中心,2009年7月25 日。
5.傅瑤:《紀錄片創作中的重要元素》,《青年記者》2008年第8期。
6.吳薔茵:《紀錄片中的道德問題》,《文學界(理論版)》2010年第11期。
7.陽婷:《紀錄片的社會責任和歷史使命》,南昌大學家園網,2007年6月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