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觀變量對中國農產品貿易平衡的影響

李德峰 杜亞雄

(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學院，北京100081)

2000年以來，隨著我國農業對外開放程度的加深，農產品進出口貿易規模迅速增長。與此同時，農產品貿易格局也發生了根本的變化:2004年我國農產品貿易一改長期的順差格局，首次出現46.4億美元的逆差，此后的4年里，農產品貿易一直處于逆差且有逐年上升的趨勢，2008年貿易逆差更是高達181.6億美元(見圖1)。中國農產品貿易出現逆差，是短期現象還是長期的必然趨勢，哪些因素影響或決定農產品貿易平衡?本研究分析了關鍵宏觀經濟變量和中國農產品貿易平衡之間的短期動態調整和長期的均衡關系。首先，對國內外有關農業和宏觀經濟聯系的相關文獻進行評述;其次，基于已有研究基礎，構建農產品貿易模型，說明宏觀經濟變量與農產品貿易平衡之間的長短期關系;再次，在理論模型的基礎上，利用中國2000－2008年的季度數據進行實證分析;最后對實證結果進行分析并提出相應的對策和建議。

1 相關文獻評述

1.1 國外研究

圖1 2000－2008年我國農產品進出口額Fig.1 Agricultural product exports from 2000 to 2008 in China

匯率、價格等宏觀經濟變量與一個國家的貿易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20世紀70年代以來大批經濟學家開始關注宏觀經濟變量對農業的影響。但是，該領域的大多數研究都以發達國家為對象，針對發展中國家的研究不多。經典的研究如 Schuh［1］關注美國貨幣政策對匯率及農產品貿易的影響，認為20世紀80年代美國緊縮性的貨幣政策及帶動美元升值，降低了美國農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并惡化了農產品國際貿易。Chambers［2］利用計量經濟模型檢驗匯率波動對美國小麥、玉米、大豆市場的動態影響，研究結果表明，美國農產品價格和出口對匯率波動非常敏感，價格和出口的短期調整大于其長期的調整。因此，農產品價格和出口對匯率的彈性在短期內意義尤為重要。Bahmani et al.［3］在考慮農產品貿易對匯率的敏感性的同時，把匯率、國內貨幣政策與農產品出口的波動結合起來。Kim［4］分析了匯率對美國－加拿大雙邊農產品貿易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匯率對美國與加拿大的農產品貿易具有重要的影響，但對美國農產品價格和農戶收入影響不大。Jungho［5］利用協整分析和向量誤差糾正模型檢驗了美國農業貿易平衡與國內宏觀經濟總量以及農業變量之間的短期和長期的關系。研究結論表明，匯率、農產品價格和可支配收入是美國農業部門的弱外生變量，但卻對貿易平衡有著重要的影響，匯率、農產品價格和產量、可支配收入等變量短期的動態影響共同揭示了農業貿易平衡的變化。

1.2 國內相關研究

事實上，包括匯率傳遞、價格和貨幣政策等宏觀經濟政策對農業部門和農產品貿易的影響，這一問題對發展中國家而言也是相當重要的。近年來，隨著我國農業和農產品貿易市場化程度的提高，加之人民幣匯率改革進程的加快，宏觀經濟對農產品貿易的影響日益顯著。但目前國內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人民幣匯率政策變化對農產品貿易的影響［6］。就人民幣升值對農產品貿易的影響，已有研究成果并沒有得出一致結論:一部分研究認為人民幣升值對農產品的進出口貿易，特別是對出口貿易影響不大;另外一部分研究肯定了匯率對農產品價格的影響，但并認為不會顯著影響農產品進出口數量，原因是人民幣升值速度緩慢給我國農產品進出口商提供了充足的調整時間，而且我國進出口農產品價格彈性比較低;還有一部分觀點肯定了匯率對農產品貿易的顯著影響，認為人民幣匯率升值惡化我國農產品貿易平衡。

關于宏觀經濟變量與農產品貿易有緊密的聯系，但目前國內外缺乏從宏觀層面系統研究中國農產品貿易的平衡的影響因素。由于中國農業和農產品貿易制度安排的特殊性，并不能將國外已有的研究結論直接應用到中國，因此，本文在借鑒國內外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利用實證分析方法，考察中國農產品貿易平衡與宏觀經濟變量之間的長期和短期關系。

2 宏觀經濟因素對農產品貿易平衡影響的理論框架

農產品貿易平衡等于農產品出口額減去進口額，但在實際應用中，常用出口額與進口額之比替代。一個主要原因是比率能縮小變量的范圍，使其不易受外部或者極端觀測值的影響，即:

式(1)中:TB表示農產品貿易平衡指數，PX和PM分別是農產品的出口和進口價格，X和M分別是出口和進口量。

宏觀經濟因素的變化通過影響進出口量來影響貿易平衡，參考 Bahmani-Oskooee［3］和 Jungho Baek-Won Koo［5］的研究，影響農產品出口的因素包括出口價格(PX)、國內農業生產(AP)和匯率(EX)。其中，出口價格上升刺激出口增加，國內生產和供給的增加帶動出口上升，匯率貶值降低出口的相對價格并帶動出口上升。農產品出口函數形如:

而農產品進口主要受進口價格(PM)、國內農業生產(AP)、國內可支配收入(DI)及匯率(EX)的影響。進口價格上升抑制進口需求，國內生產和供給的增加降低進口需求，匯率貶值提高進口的相對價格并減少進口數量。農產品的進口函數形如:

若忽略運輸成本，則滿足一價定律，即PX=PM=P，將式(2)和式(3)代入式(1):

式(4)用來估計農產品貿易平衡與國內宏觀經濟變量之間的動態關系。根據方程，國內農產品價格上升使得本國對國外農產品的需求增加，從而引起貿易平衡的惡化。國內農業生產的增加將刺激農產品出口上升，從而改善貿易平衡。國內可支配收入的提高，增加農產品進口需求將導致貿易平衡惡化。最后，匯率真實的貶值將會增加農產品出口，減少進口，從而改善貿易平衡。

3 實證研究

3.1 數據和變量選擇

本研究利用2000年至2008年的季度數據。其中:農產品進出口額來源于中國農業信息網，用農業總產值代替國內農業生產(AP)，個人可支配收入為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農產品價格(P)來源于中國人民銀行農產品價格指數。匯率(EX)用實際有效匯率指數，來源于IMF數據庫。匯率指數上升代表真實匯率升值，下降代表貶值。除了農產品貿易平衡指數(TB)，其他四個變量都是名義變量，用2000年第1季度定基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進行折實。為消除數據中可能存在的異方差，所有數據都取對數。

3.2 宏觀經濟因素與農產品貿易平衡的長期均衡關系

3.2.1 平穩性檢驗

由于大多數的經濟時序數列是不平穩的，所以首先對模型中的變量序列進行平穩性檢驗(見表1)。本文采用ADF(Augmented Dickey－Fuller)檢驗方法，結果表明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所有變量的水平序列都存單位根，即都是非平穩的，但在5%的水平下，各變量的一階差分都是平穩的，即都是I(1)序列。

表1 ADF單位根檢驗結果Tab.1 ADF unit root test results

3.2.2 協整檢驗

在所有變量都是一階平穩的基礎上，接下來我們對變量 TB、P、AP、EX、DI之間的長期關系進行分析。Engle［7］指出，兩個或多個非平穩序列的線性組合可能是平穩的，即存在協整關系。我們采用多變量的Johansen檢驗方法檢驗變量之間是否存在協整關系。在進行協整檢驗前，必須確定VAR模型的滯后階數，依據AIC和SC最小準則，確定VAR模型的最優滯后期為3。因此，協整檢驗的VAR模型滯后階數確定為2(見表2)。

從表2可以看到，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跡檢驗和最大特征值檢驗均表明所有變量之間存在著一個協整方程，說明這五個變量之間存在一個穩定的長期均衡關系。協整關系所對應的長期方程為:

表2 Johansen協整檢驗結果Tab.2 Johansen cointegration test results

其中＊＊＊、＊＊、*分別表示通過了 1%、5%、15% 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對殘差項的單位根檢驗表明，殘差序列平穩，協整關系成立。從協整方程的系數看，農產品貿易平衡指數(TB)與農產品價格(P)、國內可支配收入(DI)負相關，而與農業總產值(AP)及實際有效匯率(EX)正相關。從各變量前系數的絕對值來看，國內農業生產和可支配收入對我國農產品貿易平衡的影響很大，國內價格水平和實際有效匯率的影響力度相對較小。

3.3 宏觀變量與農產品貿易平衡的短期動態關系

為了得到各個宏觀經濟變量與農產品貿易平衡之間的短期動態關系，本研究利用誤差修正模型對含有協整關系的式(5)進行估計，確定的差分形式的誤差修正方程為:

其中:εt為隨機誤差向量，ECM是從協整方程中得到的誤差修正項，用來反映農產品貿易平衡對長期穩定關系的偏離。參考調整后的可決系數()、AIC和SC等標準確定誤差修正模型的滯后期數為2，得到誤差修正方程估計結果(見表3)。

式(6)中誤差修正項ECM系數為－0.035，說明農產品貿易平衡存在從短期向長期均衡調整的反向修正機制，但是調整速度較慢。例如，貿易平衡一旦偏離其長期的均衡，將以一個季度3.5%的速度向長期均衡調整，這意味著為了糾正長期失衡，需要28.6個季度(1/0.035=28.6季度)。貿易平衡的一階和二階滯后項系數均為負，滯后影響不顯著。方程還顯示自變量的波動對農產品貿易波動的影響都存在著時滯。其中，農產品價格(P)的一階滯后項系數為正，二階滯后項系數為負，且滯后影響均顯著，說明不同滯后期的農產品價格對貿易平衡的影響不同，價格變化在前一季度對貿易平衡存在正效應，隨后轉為負效應。農業總產值(AP)的滯后影響均顯著為正，這和長期的協整關系是一致的。不同滯后期的可支配收入(DI)對貿易平衡的影響也不同，滯后一期的效應為負且顯著，而滯后二期的效應為正但不顯著。滯后的實際有效匯率(EX)的波動對貿易平衡的影響是先為正效應再為負效應，且影響都非常顯著。

表3 誤差修正方程的估計結果Tab.3 The results of error correction equation estimates

4 結論

本文利用季度數據研究了中國農產品貿易平衡與宏觀經濟變量之間的關系。由上面的分析，結合我國農產品貿易運行實際，結論如下:

4.1 國內需求和供給是決定農產品貿易平衡的最主要的因素

協整方程顯示，人均可支配收入(DI)和農產品貿易平衡(TB)之間呈負相關關系，可支配入上升1%，將使農產品貿易指數下降20個百分點，即可支配收入上升會大大地惡化農產品貿易平衡。結合目前我國農產品貿易結構分析發現，目前我國進口的多是高質量、高附加值的農產品，是為了滿足高收入群體的特殊需求，因此受可支配收入影響大。可支配收入增加，消費者購買力增強，導致農產品進口增加，并減少農產品貿易順差。國內農業生產(AP)與貿易平衡成正相關關系，且是影響農產品貿易平衡的最顯著因素，系數高達26.47。這說明國內生產結構對我國農產品貿易平衡有顯著影響:國內農產品生產和供給增加，出口上升并替代進口，提高了貿易盈余;相反，國內生產和供給下降時，通過進口彌補國內需求缺口并惡化農產品貿易平衡。由此可以推斷，在2000－2008年觀察期內，中國農產品進出口貿易體現了典型的“調劑國內余缺”的功能。

4.2 價格對農產品貿易平衡的導向作用非常小

與人均可支配收入和國內農業生產對貿易平衡的影響相比，農產品價格對貿易平衡的影響不大。協整方程中農產品貿易平衡的價格彈性僅為－1.562，說明中國農產品進、出口貿易對農產品價格不太敏感。由于農業的特殊性，農產品貿易涉及到農業產業安全和國家安全，農產品進出口貿易中依然存在明顯的政府干預，而恰恰是由于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政府干預，國內市場與國際市場的弱關聯特征也降低了價格對進出口貿易的引導作用。因此，本研究這一發現與實際情況是較為一致的，相關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8］。

從上面的發現不難看出，在國內農產品價格不斷上漲、農產品套利空間不斷擴大背景下，改善貿易逆差的有效手段之一是政府不能放松農產品貿易的管制，在符合WTO框架協議的前提下，通過有效的手段，根據國內市場和需求狀況調控農產品進出口。

4.3 實際匯率升值并不會惡化我國農產品貿易平衡，不必過分強調人民幣匯率升值對農產品貿易的影響

大量研究都認為人民幣持續升值會惡化我國農產品貿易平衡。本文通過實證研究，卻發現:實際有效匯率與農產品貿易平衡成正相關關系，即真實匯率升值并不會惡化農產品貿易平衡，這與以往多數研究結論相反。對此，作者認為可能存在兩方面的原因:第一，理論上，匯率變化通過進、出口價格傳遞效應影響貿易平衡。但本研究中農產品價格因素對農產品貿易影響的不顯著，因此導致匯率影響失效。第二，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升值主要是人民幣名義匯率的升值和國、內外通貨膨脹差推動。人民幣名義匯率升值因素及國內通貨膨脹雖然提高了農產品出口價格，但其上漲程度可能小于其他國家農產品價格的上升幅度使得我國農產品依然存在價格競爭優勢。本研究這一發現具有重要的政策含義，特別是在人民幣匯率升值預期不斷強化的背景下，不應該過分強調人民幣匯率升值對我國農產品貿易平衡的影響，因為我國農產品貿易在更大程度上取決于國內供給和經濟發展水平。

從以上分析結果看，影響我國農產品貿易平衡最重要的因素是經濟發展水平和國內農業生產，價格和匯率等經濟變量的影響并不顯著，農產品貿易的非商業化特征明顯;與此不同的是，長期影響美國農產品貿易平衡最重要因素是匯率、價格(Schuh 1974;Jungho Baek-Won Koo 2008)。這種差異的根本原因是兩個國家農產品貿易取向存在實質差別:中國農產品貿易主要受國內供需結構的影響，通過貿易調節國內余缺而不以創匯為導向，而美國農產品貿易出口導向特征明顯，因此對匯率和價格等經濟變量非常敏感。

需要說明的是，本研究綜合分析了宏觀經濟因素對農產品貿易平衡的影響，由于篇幅限制，沒有對影響出口或進口的因素做單獨分析。此外，由于本研究從總體上研究農產品貿易平衡的影響因素，未將貿易結構變化考慮進來，例如，我國與某個(些)貿易伙伴國貿易平衡改善同時惡化了與另一個(些)貿易伙伴國貿易平衡，整體分析無法揭示這種結構變化，需要用中國及其主要貿易伙伴國之間的數據進行更深入的研究，這些是后續研究中需進一步關注并解決的問題。

References)

［1］Schuh G E.The Exchange Rate and U.S.Agriculture［J］.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1974，(56):1 －13.

［2］Chambers R G.Interrelationships between Monetary Instruments and Agricultural Commodity Trade［J］.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1981，(63):934–941.

［3］Bahmani-Oskooee M.Is There a Long-run Relation Between the Trade Balance and the Real Effective Exchange Rate of LDCs［J］.Economics Leters，1991，(36):403 －407.

［4］Kim M，Koo W W.Does the Exchange Rate Matter to Agricultural Bilateral Trade between Canada and the U.S.［J］.Canadi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2004，(52):127 –45.

［5］Jungho Baek，Won Koo.Identifying Macroeconomic Linkages to U.S.Agricultural Trade Balance［J］.Canadi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2008，(56):63 －77.

［6］陳繼勇，雷欣.中美農產品貿易收支與人民幣兌美元匯率關系研究［J］.亞太經濟，2008，(3):49－53.［Chen Jiyong，Lei Xin.Study on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Sino-US Agricultural Trade and the RMB Exchange Rate［J］.Asia － pacific Economics，2008，(3):49 －53.］

［7］Engle R.Granger Cointegration and Error-correction:Representation，Estimation and Testing［J］.Econometrica，1987，(55):251 –276.

［8］盧鋒.我國棉花國際貿易“賤賣貴買”現象研究［J］.經濟研究，2000，(2):3 －9.［Lu Feng.A Study of the Phenomenon as“Cheap Sale and Expensive Buy”in China’s International Cotton Trade［J］.Research of Economics，2000，(2):3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