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詞

〔唐〕王建

教遍宮娥唱遍詞，暗中頭白沒人知。

樓中日日歌聲好，不問從初學阿誰。

品讀

帝王選女入宮，不管是否得寵，從某種意義上看，她們都是犧牲品。一入侯門深似海，宮門更甚。宮廷深深，每天或明或暗地發生著無數的故事，然而深宮寂寥，人事如水流逝，大多數故事便被輕易遺忘。宮廷樂工固然地位不高，總歸有一藝傍身，相對于更仰人鼻息的宮女而言，應該有更大的自由度。即使姓名被遺忘，能有歌聲流傳后世，畢竟是一種榮耀。

人的記憶有選擇性，人們往往容易記住有標志意義的人或事。時代久遠，后人忘記前人，實在是在所難免。在漫長的歷史中，人事如恒河沙數，歷史典籍固然浩如煙海，卻無論如何也容納不了完全的鮮活的歷史本身，絕大部分的人確實被歷史忘記了，所存留者也確實是或有貢獻或開創了事業（惡名姑且不論）的人，可是在具體的生活流程里，并不需要人為地去執行那種客觀的大浪淘沙的邏輯。每日柴米油鹽，種種瑣碎，青史留名既不是急切的現實需要，也不會令人念念不忘。對活著的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繼續活下去。

所以，在當下流逝的時間里，更該被記著、該被給予現實的具體關注的，往往不是那些眾所矚目的紅人，而是普通的、努力活著的生民；更迫切需要實際資助的，并不是功成名就的大家，而是正處于上升期、尚無機會做出成績的奮斗者。

但是在生活中看到的卻是太多的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與亦步亦趨，領導一聲令下，下屬靡然向風。人人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場，以防止標新立異的危險。至于政令的合理性與必要性，人在仕途，身不由己，往往是沒有時間去考慮的。當他們近乎無意識地作出跟風的決定時，所著眼的，其實是自身的利益，而不是能真正給誰帶去好處。

所以，遺忘難免，正因如此，我們才應該合理地運用記憶的選擇性，來決定被遺忘（記住）的內容，以對抗兇猛的時光，使自己或他人活得更有尊嚴。

（張瑞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