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中的“廣告”詩

□ 林清峰

燦若繁星的唐詩中，有不少詩篇，在具備較高藝術(shù)欣賞價值的同時，還起到了廣告作用。

杜甫的《又于韋處乞大邑瓷碗》：“大邑白瓷輕且堅，扣如哀玉錦城傳。酒家白碗勝霜雪，急送茅齋也可憐。”精妙傳神地寫出了蜀中大邑白瓷的特質(zhì)。

畫家蕭悅是畫竹的一代名家，當(dāng)時曾有人想求他的畫作收藏，可等了一年也沒有得到。蕭悅的畫作可謂一畫難求，但他本人居然主動送給當(dāng)時的著名詩人白居易一幅畫有十五竿竹子的畫作精品，其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讓白居易投桃報李，為此畫作題贈詩，從而使自己的畫作再增名聲。白居易欣然題《畫竹詩》一首，其序有“予厚其意，高其藝，作歌以報之，凡一百八十六字云”。詩中贊道：“植物之中竹難寫，古今雖畫無似者。蕭郎下筆獨逼真，丹青以來唯一人……自言便是絕筆時，從今此竹尤難得。”真是絕妙的物品廣告，極盡贊美之詞。有白居易幫助揚名，蕭悅的畫作價碼果然是一路飆升。

我們今天耳熟能詳?shù)膹埣督锨分械摹伴L干午日沽春酒，高高酒旗懸江口”，杜牧《江南春》中的“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fēng)”，王績《過酒家》中的“有錢須教飲，無錢可別沽。來時長道貰，慚愧酒家胡”，大致相當(dāng)于今天的商鋪類廣告。

還有一種“另類”的廣告詩。崔涯就曾寫過這樣一首《嘲李端端》：“黃昏不語不知行，鼻似煙囪耳似鐺。獨把象牙梳插鬢，昆侖山上月初升。”據(jù)說該詩背后還有一段有趣的故事。當(dāng)時有一位名叫李端端的妓女，皮膚較黑，不知因何事開罪了崔涯，崔大詩人就寫了這首詩進行嘲諷。由于刻畫得形象俏皮，這首詩流傳很廣，使得李端端受到嚴重的負面影響，從而“門前冷落車馬稀”。為此，李端端郁郁寡歡，憂憤成疾，卻又無可奈何。后來有人為她與詩人調(diào)解說和，她向詩人下跪，“伏望哀之”。詩人良心發(fā)現(xiàn)，又寫了一首詩：“覓得驊騮被繡鞍，善和坊里娶端端。揚州近日無雙價，一朵能行白牡丹。”真是翻云覆雨，“白牡丹”取代“黑煙囪”，詩詞產(chǎn)生出神奇的魔力，“大賈巨豪，競臻其戶”。時人嘆道：“才出墨池，便登雪嶺；何期一日，黑白不均。”此話雖不乏調(diào)侃，也真實地反映出了唐代詩歌的宣傳廣告作用，令我們嘆為觀止。

唐代有些詩早已成為一些城市響當(dāng)當(dāng)?shù)摹懊保洹爸取敝钸h，令人感慨不已。如蘇州詩人或有關(guān)蘇州的詩詞對當(dāng)時詩壇、后世詩風(fēng)影響很大，更為這座古城譽滿天下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媒介作用。如盡人皆知的張繼是襄陽人，他寫“襄邑”的詩歌并不一定精彩，但那首寫寒山寺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短短四句，千古流傳，遠播東亞，至今仍是寒山寺乃至蘇州這座文化名城最好的“廣告詞”。

另外，杜荀鶴《送人游吳》：“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遙知未眠月，鄉(xiāng)思在漁歌。”將蘇州水鄉(xiāng)特色表現(xiàn)得極其具體生動，展現(xiàn)出城市生態(tài)環(huán)境極其和諧、美好。

李白的《烏棲曲》更是一首描寫蘇州的著名詩歌：“姑蘇臺上烏棲時，吳王宮里醉西施。吳歌楚舞歡未畢，青山欲銜半邊日。銀箭金壺漏水多，起看秋月墜江波。東方漸高奈樂何！”其中，“吳歌楚舞歡未畢，青山欲銜半邊日”兩句，是歷代傳誦的名句，也是詩法的典范。后人將李白也列入蘇州滄浪亭五百名賢祠內(nèi)，實在是非常恰當(dāng)?shù)摹?/p>

前面所涉及的詩中有不少是關(guān)于酒的，這在當(dāng)時可以說是司空見慣的“廣告”詩。如李白的《客中行》：“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xiāng)。”應(yīng)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首。該詩對蘭陵美酒的色、香、味均作了精湛傳神的描繪。詩傳千古，使蘭陵美酒飄香至今。蘭陵酒系列中就有一款名為“郁金香”，不知此名是早已有之，還是從李白詩句中得來。李白寫酒的詩非常多，大多豪放不羈，有一首《哭宣城善釀紀(jì)叟》卻寫得意味綿長。這首詩是李白在安徽游歷時，喝到宣城的老春酒，打探得知釀酒老人已去世時所作，詩云：“紀(jì)叟黃泉里，還應(yīng)釀老春。夜臺無李白，沽酒與何人？”老春酒雖醇美，但釀此佳酒的老人已去世。詩人想象，如果老人在陰間還釀老春酒，會賣給誰呢？全詩對老春酒不作一字評價，卻充分表現(xiàn)出此酒的味美和珍貴。

唐代時，京城長安附近曾出產(chǎn)一種十分有名的新豐酒，可與今天的茅臺、五糧液等媲美。邊塞詩人王維的《少年行》，就為新豐酒做了宣傳：“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本來酒已足夠醇美，經(jīng)王維“點石成金”，使該酒更加暢銷一時。

再如今天小學(xué)課本中杜牧的《清明》詩曰：“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據(jù)史料記載，杜詩中所指的杏花村故址在安徽的池州，而非山西的汾陽。即便如此，人們一讀到此詩仍會立即聯(lián)想到山西杏花村的汾酒。

如果今人要推究最早的葡萄酒廣告，非王翰的《涼州詞》“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莫屬，詩中唯美的畫面和豪氣干云的氣勢，遠勝今天電視廣告里葡萄酒軟綿綿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