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為知之，不知搜索之？

□ 陳湘濤

曾經在某論壇看見一個題為“我這樣多才多藝的人，天下無二矣！”的強帖。發帖人大言不慚地說：“世界上多才多藝者很多，但是像我這般全面的，恐怕難有第二人。”招來罵聲一片。也有人現場出題考他，可是無論是文史方面還是理工及自然科學類的問題，他居然對答如流，感覺錢鐘書不死，陳寅恪復生也不過如此。我自愧不如，就跟帖贊美了他幾句。馬上有人提醒我：“知之為知之，不知搜索之。”意思是他在使用搜索功能。我靈機一動，也出了一個題目：“既然您說熟讀《聊齋》，請問《聊齋》里有嘴巴尖的女子，是人和蛇交合而生，下陰有管，能使男人交合時喪命，請問是哪里的女子？”過了不久，他給出了答案：“人和蛇交的神話我們古代就有，不是《聊齋》才有，伏羲與女媧就是所謂人蛇，很多圖畫上也看得到。后來《博異志》也有……”我告訴他題目中所述是《聊齋》中的一個故事——《青城婦》。他顯然用了搜索，但由于我提供的信息有限，只搜出一些別的零碎。“天下無二”先生的神話破產了，原來他只是一張書皮。

由此想到了張岱《夜航船》中的一個故事。舟中士子高談闊論，嚇得一個和尚縮在一角不敢吭聲，后來聽出破綻，問澹臺滅明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士子答道當然是兩個人；和尚又問那堯舜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士子回答說是一個人。和尚說，既是這么說，且讓我伸伸手腳。

坐落于新疆吐魯番東南阿斯塔納古墓群中的伏羲女媧雕像。阿斯塔那古墓群是古代高昌王國城鄉官民的公共墓地，其最著名的出土文物是絹畫伏羲女媧圖，該雕像即是根據此圖而塑造。從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伏羲和女媧均是人首蛇身。

過去都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如今有了搜索卻變成了“書到搜時方恨多”，因為搜到的材料太多，還得費工夫篩選剪裁。《三國演義》中曹操曾說：“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而世間有了搜索，又會有多少人像舟中士子、“天下無二”先生那樣掛羊頭賣狗肉、穿著皇帝的新裝裸奔？既然一搜就能得到，以后誰還愿意皓首窮經苦讀書呢？

我認識一個在小學教書的朋友，他每學期結束時不僅要撰寫多份工作總結，還要給班里每個學生寫大約200字的評語，全班60多個學生特點不同、表現不同，評語自然也不同，需要搜腸刮肚費不少心血，忙得四腳朝天也不一定能干好。后來他搜到了一個網站，只要把學生各科成績和名次輸入進去，系統會自動給出相應的評語。此外網站還提供了各種學生操行評語、班干部工作評語（雖然只是一些套話，但全都熱情洋溢），老師需要做的只是像粘標簽一樣將現成的評語往學生頭上貼。后來他給學生寫的評語被學校當成典范來展覽，從網上搜下來的教學論文也在各級評比中獲了不同的獎項。從此以后他對搜索網站偏愛有加，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由四腳朝天到五體投地，不知道這是一種進步還是一種倒退。

每逢節日，都會收到朋友發來的祝福短信，一則短信剛轉發給甲，沒過多久乙和丙又發了回來，原本聯絡感情的活動變成了純粹的手指游戲了。那些精美短信是由網上一些職業寫手炮制出的，從技術角度來說是達到了一定的高度，但從情感角度來說由于創作的急功近利以及傳播者的濫發顯得廉價了。正是因為得來太容易，因此很難打動人。試想一下，今天誰會為一則轉發的短信而感動？

評語、短信、論文、思想匯報、情書和檢查，這些都是精神產品，它們一定要打上創造者思想感情的烙印，反映寫作者獨有的個性，可是如今這些都可以在網上搜索到。有這樣的終南捷徑，人人都可以成為文章大家，以后文章和大家都會貶值的。

今年中秋節，收到朋友親手編寫的一則短信，內容雖然不是很精致，但我一直舍不得刪去。而那些應時應景、一角錢販賣過來的便宜貨，生命力都不超過24小時，因為手機不能承受之重，人不能承受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