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付興 于法生 王純明
(聊城市海源閣圖書館 山東 聊城 252000)
楊紹和,(1830-1875年),字彥合,號協卿,楊以增次子,海源閣藏書樓的第二代主人,官至翰林院侍講學士。楊紹和出身詩書世家,幼承家學,于名物訓詁、毛詩、公羊等皆有撰述,惜皆不存,僅有《楹書隅錄》和《儀晉觀堂詩鈔》傳世。同時他自幼隨楊以增宦游各地,耳染目睹并曾師從林則徐、包世臣、丁晏等人,因此亦有治世之能。楊以增任南河總督時,楊紹和就曾輔佐其父,辦理文書、軍務、錢谷等。咸豐十年(1860)“杜侍郎 羽充山東團防大臣,奏調襄辦團練,清厘齊河爭團,武定縛官,堂邑、鄆城、單、莘抗漕諸巨案,一裁以法。辛酉春,杜侍郎還京,巡撫譚奏留辦山東軍務。時賊勢張甚,請于僧邸自率鄉兵數百人身當前敵,初戰于附郭,再戰堂邑、柳林、及莘、冠諸邑,殲賊數千人。旬余迭復四縣,事平擢道員,奉旨交軍機處記名,以陜西道缺簡放”。[1]612但是楊紹和卻“不欲外吏”,再三請辭,并且終其一生只為京官,其原因值得探究。
關于楊紹和“不欲外吏”,宣統《聊城縣志》所載《楊紹和傳》和《翰林院侍講學士楊公墓志銘》中的記述分別為:
維時父喪未葬,遂請假家居三年。成進士,入翰林。然公雅不欲外吏,上書巡撫,請假省親,巡撫既留公。陜甘總督又檄公赴陜,公于是請于朱太夫人,太夫人復書曰:“汝父未葬,吾已老,其善辭之。”公再辭于忠親王,三辭于譚公,始獲引退。居三年,成進士。
根據以上兩則記述,楊紹和“不欲外吏”的主要原因有三,試析之。
一是雅不欲外吏。楊紹和固然“生有夙慧,七歲能詩”,博學淵雅,但他并非與世無爭,寄情山水的隱逸文人,從其“請于朱太夫人”的行為看,內心也是舉棋不定,也有外出為官之意。另外從《儀晉觀堂詩鈔》所收詩作來看,他也不乏雄心壯志,渴望建功立業,如“丈夫志四方,詎愁離別顏”,“自慚抱負班超筆,敢望功名祖逖鞭”等。即使是《上元燈詞》這樣的題材,他所述的也并非風花雪月,“絳紗白絹綠玻璃,駕得紅云萬朵齊,燈火何如烽火好,連朝鼙鼓鳳城西”,“不夜天開興欲狂,傳柑佳節酒千觴,張燈不是昆侖宴,忍說當年狄武襄”。可見所謂“雅不欲外吏”并非是真正原因。
二是父未葬。以上兩則所述略有區別,墓志銘只云“父未葬”,傳則云“父喪未葬”。但問題是楊以增于咸豐五年(1855)十二月去世,按古制子為父持“斬衰”守喪三年(27 個月)計,至咸豐八年(1858)春已經服滿,不可能于咸豐十一年(1861)再度因喪請假。且據楊以增墓志銘載“越二年戊午(1858),公子紹谷、紹和卜葬于聊城縣西鄉田家莊之原”。考其此處所謂“父未葬”,應是指楊以增此時未獲得謚號,尚未蓋棺定論——楊以增貴為江南河道總督,卒于任所,當能獲得謚號。但實際上直至同治八年(1869)才“以清淮士民之請,仰蒙天春,先臣得邀易名之典”,得謚“端勤”。但這種情況并不妨礙其外出為官。
三是母已老。對于楊紹和之母朱太夫人,據現有史料只知其為楊以增續娶,生卒年不詳,但咸豐十一年(1861)時楊紹和不過32歲,當時其母年齡或許并非很大。而且據楊保彝“迭遭父母喪,嗣父母喪,祖母之喪,偃蹇家居者十余年”,的記載來看,她去世甚至晚于楊紹和夫婦。由此可見,母已老或許也并非楊紹和不外吏的真實緣由。
那么,楊紹和“不欲外吏”的真實原因究竟為何?史料雖未明確記載,但根據《楹書隅錄》和《儀晉觀堂詩鈔》中的有關敘述,大體可以推論而知。
一是為了進士及第。楊紹和于咸豐二年(1852)中舉,歷官內閣中書、戶部候補郎中,并因軍功擢候補道,記名簡放。但中舉只是具備了基本的做官的資格,其仕途前程與進士有著很大的區別,楊紹和作為士家子弟自然不甘心止步于舉人。楊紹和服闋后,于咸豐八年(1858)冬赴濟南小住,其在《留別石瑚姊夫》中云“計偕在伊邇,瞬將赴春宮……壯志我未消,奇氣尚郁盤,黃金峙高臺,駿馬方市燕,北望且行行,快著祖逖鞭。”“計偕”意指舉人入京會試,由此詩可見他即將赴春闈,渴求謀取功名的心態。據《楊氏四世年譜》記載,咸豐九年(1859)、同治元年(1862)、二年(1863)、四年(1865)春皆有楊紹和在京的記錄,而這幾年均有春闈。楊紹和在同治四年中進士,但他在《宋本史記》題記中亦明確說“壬戌(1862)計偕,攜之都門,重事裝潢”,其他幾次雖無旁證,但極可能也是為了應試。在其詩《偶題》中,亦說“六年三踏軟塵紅,篤速云山跨玉驄。為向天臺仙子道,桃花時在夢魂中。”似也表明了其有多次參加會試的經歷。
二是為了克紹箕裘。海源閣藏書始自楊以增,特別是在其任江南河道總督期間,因得天時、地利之便,搜羅宏富,藏書已有相當規模,正如楊紹和所云“鄴架三萬軸,庀閣藏海源”。由于楊紹和亦雅好收藏,其中部分亦是經由其手收集到的,因此他對于這份基業有著很深的感情,在詩中屢屢有所提及。如“楹書竟莫讀,箕裘愧承先,”“手澤重翻倍泣然,楹書猶記一經傳。箕裘未易承門業,霜露只余哭墓田。彈指駒光虛子舍,傷心鯉學負丁年。無聊我欲青天問,斯事還容慰九泉。”特別是咸豐十一年(1861)春,楊氏陶南山館遭捻軍焚掠后,損失慘重,“及寇退,收拾燼余,幸尚什存五六。而宋元舊槧所焚獨多,且經部尤甚”。因此,從同治元年起,楊紹和就開始整理所藏圖書,撰寫提要,編輯書目,同治二年(1863)編成《海源閣書目》,同治八年(1869)編成《楹書隅錄》初編,同治十年(1870)編成《楹書隅錄》續編。整理藏書,編輯書目,需逐本過目,善本還要撰寫提要,而海源閣藏書達二十余萬卷,4630 部,工作量可想而知,出任事務繁忙的外官肯定難以兼顧此事,且外任或遠至千里,漂泊不定,又如何能檢閱原書?因此,克紹箕裘,使傳之久遠,應該是楊紹和“不欲外吏”的根本原因。特別是同治年間“長兄、弱弟后先去世”,固守祖先基業更成為楊紹和最重要的責任。
海源閣是清代著名的私人藏書樓,歷楊以增、楊紹和、楊保彝三世遞藏未散,這在古代私人藏書家中殊為少見。其中,楊紹和為了繼承先人基業,舍棄了外出為官、建功立業的機會,執著于藏書的擴充和整理,對海源閣藏書樓的發展居功至偉,正如王獻唐先生所云:“就各書之題記印文,裝璜諸節證之,知考訂整理,胥出楊協卿手。其余祖孫二人,所為題跋考證,百無一二,且不見有楊鳳阿之校藏印記。蓋前者偏于購置,后者偏于典守,三世藏書,當推功協卿,自不可掩也。”
[1]宋士功.聊城舊縣志點注[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
[2]楊紹和.儀晉觀堂詩鈔[M].木刻本.聊城:海源閣,1920(民國九年).
[3]楊以增,楊紹和.楊端勤公奏疏[M]// 山東文獻集成(第一輯第20冊).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7.
[4]楊紹和.楹書隅錄初編[M].木刻本.聊城:海源閣,1894(光緒甲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