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方邏輯認識論比較研究

高文彬 畢鵬瑤

（貴州大學人文學院 貴州 貴陽 550025）

在邏輯哲學所研究的眾多問題之中，有些問題是形而上學方面的，還有一些是認識論方面的。我們首先討論邏輯的文化相對性這一形而上學的問題，然后再來討論邏輯認識論的問題。“因為對認識論問題的回答在某種程度上依賴于對形而上學問題的回答。”[1]

一、東西方邏輯認識論比較的形而上學基礎

（一）西方邏輯的發展演變史

公元前8至6世紀的古希臘，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奴隸主民主政治的形成，思想、文化趨于繁榮，特別是自然科學和數學證明的發展，為邏輯學的產生提供了適宜的土壤。政治家發表演說，訴訟人相互辯論，思想家進行論證和駁斥異說都需要說理。而對說理本身的道理進行地探索就已經是邏輯學研究的開始。哲學家們為了論說和駁斥，自覺不自覺地發展了邏輯思想，為邏輯學的形成奠定了思想基礎。到亞里士多德集前人邏輯思想之大成，結合對語言的分析，建立了以直言三段論演繹體系為中心內容的、西方邏輯史上的第一個邏輯體系，此外還有麥加拉學派與斯多亞的命題邏輯等等；到近代，生產力的提高和自然科學的發展，思想家對傳統的科學方法論發起沖擊，以培根提倡的歸納法最為顯著，其質疑和“否定”了亞里士多德的前提，認為要得到科學的知識，非以歸納不可，并建立了消去歸納法的體系。隨后，人們終于認識到了演繹和歸納是同等的重要，并最終產生了馬克思的辯證邏輯思想。到現代，以弗雷格、羅素為代表的邏輯學家，建立了邏輯演算，奠定了數理邏輯的基礎。再到20世紀中后期，數理邏輯的發展和計算機科學的成就，啟發人們用計算機隱喻來理解人類的信息加工過程，從而促進了認知科學的產生與發展。

（二）西方邏輯學的三次轉向

邏輯多元主義是邏輯學轉向的背景，通過對說理、論證、邏輯等概念的界定，以及邏輯家族譜系的展示說明了邏輯的多元性，由此定義邏輯學轉向：假定存在一個或是新的或是已知的邏輯類型，取代另一邏輯類型而成為被關注的主流，這一歷史事件便是邏輯學轉向。

邏輯學的第一次轉向為邏輯學的數學轉向。19世紀中后期，弗雷格提出邏輯學發展的基本目標是清晰描述數學的表達和推理方式，為數學奠定基礎。在萊布尼茨、布爾等人的推動下，數理邏輯興起，取代了作為形式邏輯古典類型的亞里士多德邏輯，在20世紀初開始成為邏輯學研究的主流。

邏輯學的第二次轉向即邏輯學的認知轉向。國際主流邏輯學家正有意識地運用哲學、認知心理學和相關學科對人類知識性質的研究成果進行分析，建立新的邏輯系統，認知轉向在國內外的發展狀況證明了邏輯認知已成為邏輯學界研究重點。

邏輯學的第三次轉向為文化轉向。研究各個民族的交流方式，探求各個民族的文化所造成的人們在論辯方式與說理方式的差異，從而實現有效的交際，這是跨民族和文化交流的需要，這就要求邏輯學家研究的注意力應從科學技術問題轉向人類文化產生的沖突與消解問題，由此必然引起邏輯學的第三次轉向，即邏輯學的文化轉向。要想推進邏輯學的新發展，必須重視邏輯學的文化轉向，必須重視人類學研究在邏輯學研究中的重要地位。

（三）對西方邏輯學發展演變及其轉向的認識

首先需要說明的是，文化是為人服務的，任何一門學問或學科，它存在的價值不是它本身，而是能夠為人類帶來什么或者是解決什么問題，也即是說學科建立的內在要求便是幫助人們認識世界從而改造世界。這樣，我們便可以清晰的看到，由于論說的需要，人類才產生了邏輯思想，有對邏輯的需求，人類的認識能力越高，對邏輯體系、邏輯方法的嚴密程度要求就越高，故終于成就了亞里士多德的形式邏輯體系的建立，然而亞里士多德的邏輯的前提不能保證為真，這樣的邏輯是不能幫助人們獲得真理、認識世界的，所以就有了培根對亞里士多德的“否定”，從而產生了歸納邏輯。

而亞里士多德的形式邏輯的可形式化也蘊含了邏輯數學化的可能性，邏輯的數學化的轉向過后，數理邏輯的發展，為人們提供了一套嚴密的論證體系和工具，而這又為認知轉向埋下伏筆。事實上，可以說邏輯學的數學化乃是基于形式邏輯體系的不完善而發展起來的，而邏輯學的認知轉向同樣也是基于邏輯數學化的缺陷，即“數學的表達方式只是人類所擁有的許多表達方式中的一種”，用單一的表達方式顯然是難以窮竭邏輯學的要點，這是符合人類的認識規律的，人類的認識正是經歷這樣一個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而不斷深入。

二、例舉三大邏輯發源地認識論起源

上述內容以西方邏輯發展的脈絡為例，為東西方邏輯認識論的比較進行了理論鋪墊，即建立比較的形而上學基礎。在此基礎上，讓我們從文化的視角來審視中、印、西不同的邏輯認識論。

（一）中國哲學史中的認識論起源

春秋戰國時期，儒家的孔子，道家的老子以及墨家的墨翟都已經建立了自己的認識論體系。那時的哲學家們已經開始對認識論的來源、主體認識的可能性、認識的可能性等問題進行了研究，并明顯地表現出了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兩方面的對立。讓我們以墨家的認識論為例，可以從直觀上推測出前期的認識論研究對后期的邏輯學研究有指導作用，因為他們前期思想主要涉及社會政治、認識論和倫理的問題；后期只要涉及邏輯學方面的諸多問題。墨翟主張感覺經驗是認識來源和認識的真理性標準，即感覺經驗論，反對“生而知之”的先驗論。墨翟提出了關于判斷言論是非真偽的“三表”或“三法”，“天下之所以察知有與無之道者，必以眾之耳目之實，知有與亡為儀者也。”主張檢驗認識的真理性標準應該是“古者圣王之事”即歷史經驗、“百姓耳目之實”即眾人的直接經驗和“發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即社會政治的實際效果三方面。繼承并發展墨翟認識論思想中的唯物主義傾向的著作是《墨經》，這部著作用樸素唯物主義的觀點解釋了認識的本質、來源、過程和真理性標準等問題。其中明確提出：“知，接也”；“知，知也者，以其知過物而能貌之”；認為認識是人以“所以知”之“知材”與外物接觸而發生的對外物的模寫、反映。《墨經》提出“名實耦，合也”的論點，并以“志行”即動機和效果相統一的“為”為檢驗名實是否相符的標準。既重視五官的感覺經驗，又重視“心”的辨察思維，把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初步聯系起來了，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墨翟的狹隘經驗論的錯誤。

（二）印度哲學史中的認識論起源

印度古代各哲學流派一般都有各自特定的“理論模式”。這些特定的理論模式在各派產生時大都已經形成，其后不斷鞏固，一直延續到近代，基本上沒有大的變化。在印度哲學中，不僅有各派一般都受某種理論模式束縛的現象，而且還有許多派別的某類理論共同受一種理論模式束縛的現象。印度哲學中有關認識論方面的學說就是如此。印度歷史上幾乎所有重要流派的認識論都或多或少地與一種理論模式相關聯，這個模式就是關于“量”的理論。[2]以下僅以最具代表性的佛教認識論為例作簡要介紹，以便窺一斑而知全豹。

量，就是正智，即正確的知識，所以佛教認為“量論”就是正智論，即關于正確知識的理論。[3]量包括三方面內容，能量、所量、量果。“能量”是指我們的認識能力，“所量”是指量的對象，“量果”是能量與所量的作用結果，即確切性的知識。按照陳那菩薩的說法，量分成兩類，即現量與比量。現量是第一剎那的，一切比量都是以現量為根源。比量的目的是實現真正的量果，而真正的量果其根本義還是現量。為什么人的認識能力只有現量和比量。因為我們取境的方式只有“自相”與“總相”。自相即客觀事物自身，總相即純主觀意識中的影像。依據二相而立二量，依自相立現量，依總相立比量。而現量又分為四種：根現量、意現量、自證現量和瑜伽現量。

（三）西方哲學史中的認識論起源[4][5]

在古希臘羅馬時期，哲學家們運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兩條路線研究認識論問題。唯物主義者赫拉克利特肯定認識的對象是自然界，同時又區分了兩種認識形式——思想和感覺，指出思想是用來把握真理，感覺則用于分辨事物。原子論的先驅恩培多克勒用“流溢說”來解釋認識，認為人得感覺是由于一切事物不斷發出的流溢物進入人的感官孔道而引起的。原子論的代表德謨克利特在"流溢說"的基礎上又提出了影像說，對反映論原則進行了樸素的表述，認為思想和感覺是由客觀事物的影像作用于人們的心靈和感官而產生的。他把認識分為“真理性的認識”和“暗昧的認識”，認為理性能認識原子與虛空,是真理性的認識，感覺只能認識事物的表面，是暗昧的認識；但二者又互相聯系，感覺為理性提供證據，否定感覺，即否定理性。事實上，他割裂了理性認識和感性認識的關系，將二者分成了兩個對的認識過程。原因在于他把思想看作是精細原子構成的影像作用于心靈所產生的，感覺看作是粗糙原子構成的影像作用于心靈而產生的。唯心主義者柏拉圖把世界分為由具體事物組成的“可見世界”和由理念組成的“可知世界”，以理念論為基礎提出了他的認識論思想。他認為，只有永恒不變的理念世界才是真實的，才是知識的對象。變化無常的具體事物是不真實的，它不是知識的對象，而是“意見”的對象。柏拉圖著名的回憶說指出，靈魂在進入肉體以前，就已經認識理念，當靈魂投入到肉體以后將理念忘記，認識就是把忘記了的理念知識重新進行回憶。盡管感覺可以刺激到靈魂，使它對理念知識重新進行回憶，但知識不是從感覺中產生的，因此感覺只不過使靈魂回想起已經知道的東西。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持有不同觀點，他把靈魂比作蠟塊，認為感覺就是外在事物在蠟塊上留下的痕跡，以此對認識起源于感覺予以肯定。他進一步肯定了認識的客觀性，認為“每一事物之真理與各事物之實是必相符合”。但是，他認為感覺只是感受事物的形式，而不是感受它們的物質基質，由此割裂事物的形式和質料。同時，他對認識的發展過程進行了論述。他提出，知識從感覺中來，感覺產生了記憶，多次回憶一件事情會產生一種經驗能力。但經驗只是停留在知道事物是什么的層面上，完全意義上的知識指的是從經驗之中得到的觀念產生出關于同一類對象的普遍性判斷。它對事物原因作出解釋，并提供事物的本質。亞里士多德認為，理性活動的任務就是要在個別中認識一般。

三、跨文化視角比較分析東西方邏輯認識論之異同

（一）相似之處

首先，東西方哲學家們對認識論研究都可以分成兩個路徑：一個是唯物主義的，另一個是唯心主義的。其次，無論哪一種路徑，都承認人們的感官對世界的認識能力。再次，東西方對認識的特點:反復性、無限性、上升性都是共識的。最后，認識的對象都是相同的，無非是物質與精神兩種。

（二）不同之處

中國的古典認識論更多是涉及政治、倫理等實際應用方面，任何一種認識論的發展與變化，都離不開應用方面的考慮與推動。印度的認識論始終圍繞各自派別的宗教背景，其終極目的都是為了尋求宗教的解脫，而信仰的力量也推動印度認識論的不斷發展。西方的認識論最重要的成果便是促發人類理性的思考能力，以邏輯學為代表的人類理性思維的發展，帶領著社會科技、文明的不斷進步。

結語

對認識論問題的回答在某種程度上依賴于對形而上學問題的解答。因此，本文先從形而上學的角度討論文化相對性理論，以此富有成果的邏輯哲學理論為起點，為跨文化邏輯認識論比較的可行性進行肯定。然后通過三大邏輯發源地認識論的例證中，分析他們的共同點與不同之處，得知認識論對邏輯學的促進作用。隨著認識論與邏輯學之間聯系越來越緊密，邏輯認識論已經成為邏輯哲學研究中的重要課題。

[1][英]蘇珊·哈克：《邏輯哲學》[M]，羅毅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221.

[2]姚衛群：《印度哲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169.

[3]劇宗林：《藏傳佛教因明史略》[M].北京：中華書局，2006：124.

[4]趙敦華：《西方哲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5]北京大學哲學系外國哲學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原著選讀（上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