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琦
(蘭州大學民族學院)
田野調查方法,就是研究者深人實際或現場作系統的調查研究,從而獲得第一手資料的方法,也叫實地調查或現場調查。這種方法不僅是民族學的重要研究方法,也是許多學科所共同采用的方法。
在人類學著作中,人類學家們大都以田野調查筆記為藍本,進行深入細致的考究。人類學的田野研究經歷了三個階段:無國家社會的研究(以人類學功能學派大師馬林諾夫斯基《西太平洋的航海者》為代表,他開創了人類學“參與觀察”式的田野調查方法,被學術界視為“馬林諾夫斯基革命”,認為是人類學田野工作發展過程中的一次變革、一次飛躍,奠定了現代人類學的基石,有國家的巨型社會研究(以費孝通《江村經濟》為代表,此書引發了現代人類學研究的重大轉向,從“異文化”研究轉向了“本文化”研究,從未開化的“野蠻”田野轉向了文明社會和現代社會的研究(以現今社科期刊為代表)。
然而,學者們的研究多專注于如何從已寫成的田野筆記出發去撰寫最終的著作,卻忽略了人類學研究的關鍵問題——如何做田野筆記。沒有周密而全面的田野筆記,作者可能就無法將鮮活的生活經歷轉化為書面文本,其作品也可能會略顯瑕疵。
基于此,哈佛大學人類學家羅伯特·埃默森(Emerson·Robert),雷切爾·弗雷茲(Fretz·Rachel)和琳達·肖(Shaw·Linda),合著了這本《如何做田野筆記》,他們的目的正是考察在撰寫和使用人類學田野筆記的過程中所涉及到的不同寫作程序,從而對已有的人類學研究的前提和程序概述進行相關的補充,為運用田野筆記來撰寫民族志提供建設性意見。同時,他們也希望通過這本書能喚起更多的人類學研究者去關注田野,重視田野。
這本書既包括極具現實操作性的步驟和程序,又包括許多來自作者進行田野調查所詳述的第一手資料,全書共分八個章節。
在第一章“民族志研究中的田野筆記”中,作者著重強調研究者須先沉浸到研究對象的世界中,通過沉浸,使得田野工作者可以直接體驗他人的生活。在這里,作者強調沉浸并不是指研究者作為一個孤立的、被動去接受的觀察者,而是積極地參加研究對象日常活動的參與者。只有這樣,研究者才能接近被研究者的生活。這種參與不可避免地會要求研究者經受某種程度的再社會化,對“沉浸-參與”的詳盡敘述也為進一步論述建立了重要的理論鋪墊。
第二章“在田野中:參與、觀察和速記”,作者將以往人類學家進行田野所有方法進行歸納。一為“體驗方式”,即研究者著力突出自己對當地活動的沉浸以及他們對研究對象所經歷的生活的參與和體驗,而將如何記述這些事件的任務暫時拋在一邊。另一為“參與-寫作方式”,即研究者也會沉浸入研究對象的當地活動,但他們更關心的是如何找到合適的研究點,觀察到引人入勝而又意義重大的事件,從而能對這些現象給出詳細的文本記錄。這樣,田野實踐中觀察所得的結果更加適合于田野筆記的寫作。
對于這兩種參與田野研究的方式作者并沒有厚此薄彼,而是詳細地分析各自利弊,并給予讀者自己選擇的權利。(筆者一直認為,這是此書的優點之一)第三章至第五章是本書章節篇幅最長、內容最核心的部分。
第三章“田野筆記的撰寫(一):從田野到書桌”,作者將研究者結束田野調查之后所進行的田野記錄整理程序進行了梳理。當田野研究者結束觀察后,隨著時間的流逝,研究者會遺忘、簡化曾經經歷過的事情。因此,作者強烈建議研究者在完成田野之后盡可能及時地撰寫完整的田野筆記,以免遺忘和剝離豐富、細微的田野細節。在撰寫過程中,研究者還要注意在完成完整的田野筆記之前,不應和其他人有任何談話,因為談話會使研究者在撰寫田野筆記時失去心理上的直接性,并提前釋放感情,從而使得田野描寫變成了走味的敘述。
本章的余下部分,作者將撰寫田野筆記的程序(從田野到書桌這一過程)進行細分梳理:包括研究者寫作目的和所采用的寫作風格;研究者可根據時間順序或事件的重要程度來進行回憶;如何將速記所得的零碎信息整合成完整的田野筆記;田野研究者在呈現田野場景時所采取的視角,即如何結合和變換第一人稱、第三人稱和全知的視角。
在第四章“田野筆記的撰寫(二):呈現場景”中,作者首先一改以往方法論書籍的說教方式,而是采取與田野研究者相互討論的互動方式,通過互動,從而使研究者以輕松自信的心態從他所回憶和記錄的瞬間,去建構田野筆記中的描述。在此基礎上,作者將寫作技巧、組織技巧和分析技巧逐一進行了梳理:包括描寫人物的生活細節、記錄各種談到的對話以及刻畫人物日常生活的寫作技巧;在保持對田野生活集中關注的前提下,充分運用連接詞、時間邏輯關系、因果關系的組織技巧;運用旁注、評論和備忘這三種不同的分析性技巧,從而幫助田野研究者推進分析過程,同時收集到更多的數據。
第五章“揭示被研究者的意義世界”,作者介紹一些做田野筆記和進一步分析田野筆記的方法,以幫助研究者有效地捕捉和傳遞事件對當事人的意義。
正如劉海濤先生在其文章中所言,田野研究者在撰寫田野筆記時不能始終保持從研究對象的角度來觀察和思考問題,從而就會難以避免忽視、掩蓋或者邊緣化當時情境下人們對事物或者事件的特定認識。因此,作者在本章的余下部分推薦了幾種做田野筆記的方法,避免研究者對研究情景給出外界的、主觀的判斷,從而使得其田野筆記的描述和分析能夠切中當地人的興趣點和關注點。
首先是關注當地人相互介紹和問候的方式、當地人日常的提問與問答、當地人對具體活動和事件的敘述以及當地人在描述身邊的人和事時所使用的術語和分類方式,從而完成對研究對象社會生活的重構;在進行如此細致關注的基礎上,作者提出研究者還應重視研究對象在何時、何處、如何使用這些術語的,進而站在研究對象的角度去更細致地研究。
在對田野筆記的寫作進行詳細闡述后,作者在第六章“田野筆記的處理:編碼和備忘”中,將注意力轉向處理大量“已完成的”田野筆記。
作者認為研究者應該先以閱讀田野筆記為主,即把田野筆記作為整體記錄通讀一遍,回顧一番記錄中那些隨著時間而開展的田野研究經歷。在此基礎上,研究者將閱讀筆記與開放式編碼、撰寫最初的備忘充分結合起來,并就田野筆記提出盡可能多的想法、議題和線索,為后面進行集中性編碼和綜合備忘提供充足的素材。
田野研究者通過開放式編碼和最初的備忘提出了很多想法和主題,但是撰寫文章的需要會使他選擇核心主題。確定核心主題后,再采用集中性編碼和綜合備忘對先前編碼和備忘所得的素材進行有目的地遴選和分析,從而完成對田野筆記的編輯。
第七章“撰寫民族志”將討論人類學家如何為更多讀者組織和編寫經過潤色的、連貫的民族志。
第八章結論,作者將帶領讀者就學會撰寫和使用田野筆記,以及如何更廣泛地將這些寫作過程應用于田野研究中進行進一步反思。
哈佛大學這三位人類學家通過闡述民族志研究者使用和撰寫田野筆記的過程中所涉及到的不同寫作程序,從而告訴研究者如何做田野筆記,如何理解田野筆記對田野研究的意義。特別是每一章的“反思”部分,不僅是對本章所涉及到的田野研究進行總結,而且還將原有的所涉及到的田野知識能否應用到更廣泛的人類學理論和方法之中進行了充分的討論,讀后之余,讀者是既梳理又擴充了人類學知識,真可謂獲益匪淺。
從整體而言,作者采取的是一種過程論的敘述方式,而非一般方法論書籍那種說教方式。作者并不是把做田野筆記看作按部就班的步驟和方法,而是視為與研究對象進行交流和溝通的過程,通過這種交流,研究者可以洞悉當地人的內心世界,甚至可以建構當地人的社會結構關系,同時也可以完成自己的再社會化。
作者并沒有把本書寫成一本自成一體的人類學田野研究的實踐指南,在書中既沒有運用深奧的人類學理論,也沒有描述研究者在實際開展田野工作的過程中所遇到錯綜復雜的關系和進退兩難的局面,而是通過研究那些與撰寫和使用田野筆記有關的重要實際問題,來對已有的人類學研究所遇到的問題進行相關地補充。讀起來既通俗易懂,又發人深思。
因此,書中的方法和程序對中國的田野研究者工作者具有很大的指導意義:
田野調查是進行初始地研究的人類學范式,有助于我們以第一視角去認識和幫助弱勢群體。人類學的研究對象大多為少數民族群體,長久以來因受地理位置及經濟發展等因素的制約,少數民族一直是我們所關注的弱勢群體。我們的人類學研究有重視弱勢群體的傳統,因此,田野調查研究在人類學研究中的應用,為我們去了解和幫助弱勢群體提供了可能性。
田野調查既需要人類學的理論知識,也需要語言學的相關知識,而且還和歷史學、心理學、藝術學等社會、人文學科有聯系,因此,田野調查具有跨文化的特點。當然,進行田野調查時還要充分重視實踐,因為田野調查的對象是針對特定社會文化環境中的特定人群,具有很強的地方性特色。我們在研究時不能將研究對象從其特殊的文化和環境中分離出來,人為地設計某種環境。田野調查就是要求研究者必須要走出書房,走進田野,在自然的情景中進行實地研究。
田野調查在人類學研究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是為人類學研究提供了最原始的資料準備。我國的少數民族人數眾多且分布廣泛不均,每個民族都有其特色,要想真正了解民族地區,就需要深入到其中進行相當長時間的田野調查。由于田野調查特點的影響,我們在人類學研究中應采納跨學科的方法來研究解決其中的問題,并嘗試將田野調查與實證研究相結合。因此,從事人類學研究的田野調查者,必須是具有理論專業知識,同時又具有社會學、民族學、文化學等社會學科知識的研究主體。
當然,在中國開展田野研究,也不能忽視的一點是地域性的分布與差異。因地而異,研究者調查地區不同,風俗人情和社會文化也會迥異,從而使得研究者在進行田野時所用方法也各有不同。作者在本書所介紹的方法和程序未必全能應用在調查過程中,應該有的放矢,懂得取舍。
最后,這三位人類學家也希望通過這本書,能喚起更多的田野工作者和人類學家去關注田野、研究田野、并重視田野!
[1]王建民《中國民族學史》(上)P67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
[2]楊文炯《互動、調適與重構》P54氏族出版社2009年
[3]劉海濤人類學田野調查中的矛盾與困境[J]《貴州民族研究》200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