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扈從詩看多元文化在元上都的碰撞與交流

文||楊富有

扈從詩作為中國古代應制文學的一種樣式,大多反映帝王巡幸征駕等方面的內容。元上都扈從詩人大多是來自內地的漢族知識分子和其他地區少數民族知識分子,他們對蒙古族人民生活與精神的情感和價值取向體現出了多民族國家的知識分子在多元文化上的接受、認同與融合。這些扈從官員和文人學士往來于大都和上都之間及駐蹕上都期間創作的詩歌，多為親身所見所感，具有很強的紀實性和史料性，為我們提供了那個時代蒙古民族的生產生活狀況和生存環境的第一手資料,表現了蒙古民族熱愛生活、崇尚自然、勤勞堅韌、樂觀豪邁的民族性格和積極進取、英雄崇拜的民族精神及心理，成為后世研究元上都政治、經濟、宗教、文化等方面珍貴的文獻資料。

元上都的多元經濟選擇。元上都地區傳統的經濟形態是畜牧業，大多數扈從詩人從內地來到這里，對迥然不同于內地的生產方式、生活習俗給予了熱切關注，用詩歌的形式保留了其生產生活情狀：“行人煙際來，牛羊雨中牧”；“土風不解重魚鳥”；“東鄰西舍唯烹羊”，都是當地人民生活情態、飲食習慣、民間習俗的具體寫照。還有許多詩記錄了元上都地區的繁盛商業活動。而“層薨復閣接青冥，金色浮圖七寶楹”，則描述了元上都建筑業的輝煌成就；“織翠轡長攆孔雀，鏤金鞍重嵌文犀”，形容了裝飾華麗的生活用品。這說明，元代上都地區呈現著多種經濟形態并存的事實。其重大意義還在于：貫穿于整個中國封建社會重本抑末的傳統經濟思想在元代，至少在上都地區得到矯正。

元上都地區的氣候與地理條件不很適合農業生產，但隨著城市發展和內地人口大量到來產生的食物需要，迫使農業逐漸進入這一地區。許有壬《上都十詠》中提到的農作物有蘆菔、白菜、蕎麥等，其他詩人作品中也涉及到黍、粟等作物。由此可以推測當時元上都地區農業生產的基本狀況：規模有限、作物種類少，產量受到限制。但農業作為一種經濟形態，豐富了上都地區的多元經濟活動，此后農業在這一地區產生的生態影響也是不可低估的。此外，狩獵經濟作為游牧民族傳統經濟的補償，在王惲的《飛豹行》、柳貫的《還次桓州》、薩都剌的《上京雜詠》等詩中都有描繪。

元上都的多元宗教。通過扈從詩能形象具體地反映出當時真實的宗教生態：上都地區的本土宗教是薩滿教，吳萊的《北方巫者降神歌》展示了薩滿教降神活動的場景，突出了這一宗教多神信仰的特點。佛教尤其是藏傳佛教地位崇高，袁桷描寫的“御榻惟經帙，宮爐獨篆香”，體現了佛教對元代最高統治者的影響；楊允孚的“百戲游城又及時，西方佛子閱宏規”，描繪的則是佛教在上都城市生活中的廣泛存在。當時，還有眾多道士扈從皇帝來到上都，馬祖常的《崇真宮西梨花》、許有壬的《代祀壽寧宮二首》等，延續了中國古代文人與宗教人士往來唱和的傳統，反映出當時道教影響之廣。其他如伊斯蘭教、景教當時在上都活動也很活躍，儒學地位逐漸恢復并受到重視，這在扈從詩中也有反映，并可從中看出元朝統治者對各種宗教基本持公允、公正的態度，給各種宗教生存、發展提供了相對公平的環境，也使多元宗教在碰撞中相互影響、交流，為多元宗教文化奠定了基礎。

元上都的多元文化生活。姑且不論上都扈從詩人群體的民族構成、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多樣性，僅其創作態度而言，各族扈從詩人在作品中將蒙古語稱為“國語”，是對蒙古族文化作為元代官方文化認可的印證，體現了這些詩人對元政權、對蒙古族為主體統治者所建立國家的文化認同。

一個都城中的宮廷宴飲、百姓生活，往往最能體現一個地區的文化風尚和傳統。詩人楊允孚、袁桷等的詩歌都記錄過元上都的宮廷宴飲，特別是對蒙古族傳統宴飲“詐馬宴”相關細節的描述。從其他詩中還可看出，元上都的貴族們并不排斥來自于其他地區、民族的美好事物，“宮衣新尚高麗樣，方領過腰半臂裁”，就反映出高麗服飾在當時上都宮廷中頗受追捧。而從詩人們對元上都多樣建筑風格的宮殿、來自各地的交通工具以及人們衣食住行的描述中，都能看到多元文化并存的特點。

上都流行的藝術種類豐富、活動頻繁。歌舞主要有白翎雀歌、敕勒歌、十六天魔舞等。其中的十六天魔舞，具有濃郁的西域文化和宗教文化相融合的特點，而楊允孚在詩注中記載的“千官至御天門，俱下馬徒行；獨至尊騎馬直入，前有教坊舞女引導，且歌且舞，舞出‘天下太平’字樣，至玉階乃止”，又不難發現漢文化的烙印。上都地區流行的音樂白翎雀歌，則源自內地的竹枝詞。

上都的文化活動形式多樣，內容豐富。從這些文化產生的地域上看，有源自于上都地區的本土文化，也有源自中原、西域的外來文化；從活動參與者的角度上看，有以普通百姓為主體的，有以宮廷貴族為主體的，還有貴族培養的專業演藝人員，楊允孚詩歌注釋就有對政府管理的演藝人員參與表演的具體記述；從活動的功能上，娛樂、教化、政治慶典或宗教活動等各擅其長；從活動內容類別上看，宗教文化、世俗文化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