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濤
(信陽師范學院圖書館 文獻信息研究所,河南 信陽 464000)
數字化時代的到來直接導致了閱讀的數字化轉變。數字閱讀的主要工具是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等數字終端,閱讀內容主要為微博、簡短的電子郵件、手機短信、手機新聞等。自互聯網出現以來,關于數字閱讀利弊的討論就沒有停止過,占主導地位的一種觀點是數字閱讀將導致注意力分散,趨向碎片化、娛樂化。“淺閱讀”、“碎片化”、“娛樂化”等詞匯本身只是事實性的描述,并未直接蘊含褒貶意味,但與數字閱讀聯系起來,讀者從中讀出的“弊”的意味更重些,實際上,可以把它看成是對數字閱讀負效應的擔憂。通過分析數字閱讀的負效應,引起社會警醒,對數字閱讀的健康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對于淺閱讀、深閱讀這些概念還沒有一個公認的權威界定。一般意義上,深閱讀指的是帶有思考性的閱讀,淺閱讀應該是表層化閱讀,如微博閱讀等。數字閱讀可以是淺閱讀,也可以是深閱讀。周國平先生就認為:“紙質產品和數字化產品只是形式不同,關鍵在內涵,從網絡上讀孔子和柏拉圖與從紙質書上讀沒有本質區別。”[1]與傳統閱讀相比,數字閱讀,特別是網絡閱讀,可以方便地調動網絡資源,進行輔助閱讀,反而有利于深入閱讀。但正因如此,經常會有查看其他頁面鏈接或做其他與閱讀無關的事的沖動,導致注意力分散。
最近上海理工大學一個實驗結果也證明數字閱讀容易導致注意力分散。該實驗結果不支持數字閱讀必然會導致淺閱讀,但數字閱讀與紙質閱讀的注視熱點圖存在顯著差異,數字閱讀幾乎沒有關注熱點,而紙質閱讀過程形成了閱讀熱區。數字閱讀和紙質閱讀的注視次數存在顯著差異,讀者在數字閱讀的過程中,眼球運動頻繁,不斷轉移注視點;而在紙質閱讀的過程中,眼睛則關注某一區域,眼球進行區域注視運動。這就是說紙質閱讀可以使讀者更加專注,視線停留在一個注視點的時間較長,在這個過程中,讀者可能會思考與內容相關的問題或者遇到了閱讀理解障礙。[2]
微博以140字左右的文字更新信息,并實現即時分享,在閱讀內容生產方面,為了保證追熱點、為了跟上快速轉移的話題變化,很多內容都是倉促制造,標題新穎但質量實在令人覺得堪憂,同時熱點話題的關注度高,導致同一話題的內容過度重復。就讀者來說,由于在短時間內接觸大量不同信息,“信息過載”使得閱讀者越來越缺乏具有深度、持續性的關注,所有的話題都一掠而過,導致缺乏足夠的時間進行思考,從而深入的交流也變得越來越少,這種惡性循環導致閱讀深度進一步變淺。正如百度百科對“信息碎片化時代”詞條的解釋中所述:“我們每天浮光掠影地閱讀非常多的信息。可是,除了增加一些談資外,回想起來,似乎并沒有記住多少東西[3]”。瀏覽式的淺閱讀,凸顯了人類的注意力的有限性與數字化時代信息爆炸性增長之間的矛盾,能否正確或者合理處理個人注意力有限性與信息過量之間的矛盾,已經成為數字化時代的閱讀者必須面對的問題,而作為閱讀者的我們不僅缺乏對這一問題的覺醒與深入思考,甚至我們的社會媒體還處于推波助瀾的地位,竭力把能夠獲取大量的碎片化信息作為一種潮流來贊揚,作為一種時尚來看待,而一般閱讀者則有意無意地無視閱讀的深度越來越淺這一問題的存在,看不到我們每天獲取的信息量如此之多,看不到我們已經沒有耐心認真地讀完一頁或幾頁內容,認真而系統完整地讀完一本書。我們的視線已經被數字化世界的光怪陸離奇景所迷幻,我們已經看不到“深與淺”。
傳統閱讀的主要對象是書本,其內容具有相當程度的系統化、邏輯化和深度,甚至要求閱讀者具有相應程度的知識背景,方可系統理解與把握書本的內容。而讀者在真正完成一本書的閱讀后所得到的觀念、知識是相對系統而完整的,對書本所表達的內容本身會有一定深度的理解,甚至部分讀者對書本的理解可以超越文字本身所能表達內容。而數字閱讀的內容經常是碎片化、非連續性的,跳躍式的閱讀代替了傳統的細嚼慢咽。
以數字閱讀最多的內容微博為例:“微博要求一個人迅速在各種信息之間跳轉,不要在任意一條信息上停留過多時間。又要求一個人盡可能快地消費一條信息,迅速咬住它,吸干其中的汁液,然后一口吐掉。最后,對于那些在微博上原創內容的人來說,微博要求你能在海量的信息碎片中做快速篩選,然后在兩個原本沒有關聯的碎片中建立聯系,并且把這種聯系以巧妙漂亮的手法表達出來,于是可以贏得觀眾的歡呼和掌聲。無需知道‘為什么’,只需要不斷判斷‘是什么’,然后把一系列‘是什么’組合起來。所以,哪怕是最簡單的邏輯也都被拋棄了”[4]。這種碎片化不要求對內容的深入理解與邏輯化思考,只需要一味的跟進最新消息就行了,在這里閱讀的信息“數量”,或者在另外的意義上“碎片”的“數量”成為了信息獲取效率的一種實然的標準,而對閱讀內容的“質量”卻失去了應有的關注。甚至在很多情況下,本來可以完整系統表達的內容,為了滿足快速傳播的需要,被有意無意,甚至是強制性地割裂成信息“碎片”,進一步導致了碎片化趨勢的進一步加重。
基于長期、大量社會化信息碎片閱讀的“訓練”,閱讀者的認知習慣和思維模式都將受到影響,進而發生改變。正如瑪麗安娜·沃爾夫在《普魯斯特與烏賊:閱讀如何改變我們的思維》一書中所指出“文獻記載、編撰、分類、組織、語言內化、對自我與他人的意識、對意識本身的意識,這些都是經過長期演化而成的人類技能而非本能,都是需要借助于知覺、認知、語言與運動系統發生的聯結。簡言之,更多的信息、更淺的閱讀,會讓人不再能熟練掌握上述技能特別是判斷能力,讀者很可能會形成新的習慣乃至信息處理方式,去重新建立認知體系[5]”。數字閱讀的碎片化目前對人類認知方面可能產生什么樣的確切影響雖然尚還不得而知,但在“重度”碎片化數字閱讀者中已經出現了覺醒,微博名人“和菜頭”在《碎片化生存》中講述了微博如何影響他的深度閱讀:“我已經沒有辦法讀書了。我甚至連一個小節都無法讀完,無法控制眼球轉開。我懷疑微博的碎片化閱讀對我的大腦有所損傷,微博讓人易怒、易挑釁、易輕信,無法專注,很擔憂再也不能讀書和做深度閱讀了。[4]”
閱讀不僅僅是一個了解信息、獲取知識的過程,更擔負著培養審美、傳承文明的使命。數字閱讀內容中多是些穿越小說、無厘頭搞怪的網絡文學,而真正的經典名著少人問津。數字閱讀承擔傳播文化的功能在減弱,作為娛樂消遣的功能卻在上升。
數字媒體追逐眼球的屬性決定了這一媒體在內容選擇方面的偏好:越是吸引眼球的內容越是好內容,越是容易傳播的內容越是好內容。數字媒體對傳播內容的評價標準并非是基于價值判斷的,而是基于傳播效果的判斷,這種缺乏價值判斷的行為本身就會產生不可預測的非理性結果。歷史已經證明,在人類數千年的輝煌文明進程中傳播效率最高的從來大多是流言與蜚語,就像19世紀70年代美國《紐約太陽報》的編輯主任約翰·博加特把新聞解釋為“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并且作為媒體選擇新聞的標準一直延續至今,這種非正式、難辨真假只是作為飯后談資的娛樂性信息是生命力最強、傳播效率最高的。美國社會學家尼爾·波茲曼在其專著《娛樂至死》中指出“現實社會的一切公眾話語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文化精神。我們的政治、宗教、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都心甘情愿的成為娛樂的附庸”。在數字時代,這種全民“娛樂化”已經成為一種精神,一個時代的大眾文化狂歡,娛樂已經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生活中不可剝離的一部分,無處不在,無從逃避。而數字化時代信息的無孔不入,更是加劇了這種娛樂化對我們生活的侵襲,所以,一向以傳播知識啟迪智慧為神圣使命的閱讀在此也不得不向強勢的娛樂化思潮所低頭,甚至作為媒體的傀儡,成為娛樂化的工具之一。
幾千年來,閱讀的本質并沒有太大改變,真正改變的是閱讀者。我們處在一個高速發展的社會,一個追求速度重于追求效率的社會,所以這個社會顯得過于浮躁而沒有耐心;我們處于一個信息發達的社會,而信息數量的爆炸性增長已經遠遠超過我們的處理能力,而過量的信息使得我們要完成大量信息的接收就已經疲于奔命,更勿談信息的有效處理;我們處于一個娛樂至上的社會,充斥這個社會的信息數量過于龐大,我們急于了解這個社會的一切信息,卻又將匆忙接收完的信息作為過眼煙云,于是,真正認真的、系統的、有深度的閱讀就成了一種奢望,一個美好卻難以跟上我們匆忙步調的想像,這就是數字時代對人類閱讀和人類文明所形成的挑戰。
[1]周國平.世上并無淺閱讀[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1d6f680102dt3t.html,2013-8-15.
[2]張冰,張敏.數字閱讀必然會導致淺閱讀嗎?——基于眼動追蹤技術的數字閱讀與紙質閱讀對比實證分析[J].新聞傳播,2013(1):52-53.
[3]信息碎片化時代[OL].http://baike.baidu.com/view/5074633.htm.2013-8-15.
[4]和菜頭:碎片化生存[N].http://news.cnblogs.com/n/160805/.2013-8-15.
[5]數字時代的閱讀:我們喪失了什么,深圳特區報.2012-09-21(D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