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翠蘭
(泰山學院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山東泰安 271021)
20世紀90年代初,由蘇東巨變而引發了世界政治經濟的一系列變化,經濟上,美國倡導的自由市場經濟模式成為各轉型國家的首選,資本主義政治制度也成為各轉型國家政治追逐的目標,美國模式成為現代化的樣板;政治上,美國成為獨一無二的世界霸主;思想領域里,“歷史終結論”甚囂塵上。世界現代化呈現出新自由主義模式的霸權態勢。但進入21世紀以來,世界經濟又出現了新的發展變化,在這種變化的基礎上,世界現代化也又出現了新的發展變化,呈現出了新的格局。
20世紀80年代,拉美、非洲曾經出現“失去的十年”等發展的停滯甚至倒退,20世紀90年代,由于美國等發達國家知識經濟進一步發展繁榮,國際貿易和投資領域擴大,加上世界相對和平及國內政局的相對穩定,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取得了一定發展。20世紀末,受東南亞金融危機引發的全球金融動蕩的影響,全球尤其是一些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速度下降,一些學者把1997—2003年稱為“失去的五年”。但進入新世紀以來,世界經濟又出現了新的發展變化。
首先,2008年以來,世界處于受金融危機持續影響的后金融危機時代。2008年7月,由美國的次貸危機引發了全球金融危機,之后是全球金融體系的崩潰和世界經濟的大幅衰退。這次危機被普遍認為是20世紀30年代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經濟危機爆發后,各國紛紛采取相應措施來制止經濟下滑和失業增加,同時也采取國際聯合機制來挽救危機。從2009年6月至今,全球經濟走出了持續衰退,但經濟危機的影響仍在持續,世界經濟的復蘇前景不夠光明,全球尤其是發達國家失業問題仍比較嚴重,社會矛盾普遍尖銳并引發社會的不穩定甚至社會動蕩。具體而言,美國在金融危機之后,2011年8月又爆發主權債務危機,經濟復蘇明顯乏力并呈現出不確定性;歐盟主權債務危機持續發酵,失業嚴重、社會矛盾尖銳;新興經濟體增速變緩并呈現出明顯的脆弱性;全球內生性的經濟增長源還沒有形成,經濟增長緩慢,仍然處于金融危機的持續影響之下。這一經濟受挫及恢復時段被稱為“后金融危機時代”。這一時段,固有的危機并沒有完全解決,世界經濟仍存在很多的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經濟的恢復還需要一個較長的時段。
金融危機的實質是制度性危機,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及引發的經濟危機凸顯了經濟全球化的強勢與全球經濟調節的弱勢這一全球經濟治理的矛盾。在全球化深入發展的態勢下,世界越來越成為全人類同舟共濟的一艘大船,但這艘大船的前行面臨很多矛盾和挑戰——全球經濟失衡問題長期難以解決,國際金融、貨幣及貿易體系改革任務艱巨,貿易保護主義威脅持續存在,宏觀經濟政策協調難度加大,經濟安全問題日漸凸顯,貨幣、財政、糧食、能源、氣候等多重危機接踵而至,這些都充分暴露出現有全球經濟治理機制在應對全球性威脅和挑戰方面存在嚴重缺失,目前的全球治理機制既不可能在短時期解決、也不可能從根基上解決這些問題。在這樣的格局下,經濟危機的影響還會持續存在。
其次,全球經濟發展的低速趨勢。在經歷了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的高速增長之后,從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開始,世界經濟進入了一個增長速度相對緩慢期。這一時期,除經濟危機的持續影響外,資源瓶頸、環境承載瓶頸等使原有技術基礎上依靠外延擴張發展的生產力和以物質商品生產為核心的世界經濟無法進一步擴張,原有科技成果大規模擴散和運用的高潮已走向尾聲。在資源和環境制約下,目前推動生產力增長的動力已經更多地轉向了資源和環境友好的“新型制造業”以及滿足人類精神文化需求的“新商品”和服務的生產,但這些對經濟的促進是局部的,無法掀起新的產業革命,也無法帶動世界經濟進入新一輪全面高速增長。在新的科技革命取得重大突破并創造新一輪的產業之前,世界經濟將處于一個弱勢增長期。在這一階段,發達國家找不到經濟新的突破口和增長源,而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模式卻受到嚴重制約,全球經濟發展呈現低速趨勢。據IMF統計,2005年,世界經濟增長4.9%,2007 年為3.6%,2008 年為3.2%,2009 年為 -2.2%,2010 年為 2.4%,2011 年為 3.8%。
再次,制造業的全球化轉移已完成,全球產業結構和國際分工格局正在發生重大變化。新世紀以來,跨國公司主導下的制造業在全球轉移已經基本完成,越來越多的國家已實現工業化,發達國家控制研發以及銷售網絡等產業鏈高端、發展中國家處于制造業低端的產業格局也正在逐漸發生變化,一些發展中國家正在通過技術升級和利用信息技術向產業鏈的兩端轉移,而發達國家在經濟危機之后也試圖將一些制造業重新回歸本土、實現“再工業化”來克服由于產業外移、外包而出現“產業空洞化”格局。在另一方面,全球產業在國際分工細化的影響下,進一步呈現出國際空間轉移與外包的特點,原來隸屬于生產過程的服務業也被剝離出來進行專業化的分工與合作,服務業的大發展在全球展開。新技術的運用和信息技術進一步高級化、智能化的發展,也正在創造出很多服務業的新型態和新形式,國際分工正在由貨物商品生產的分工向服務和知識商品生產的國際分工拓展。同時,資源和環境的嚴重制約使大規模的制造業生產和工業化所具有的重化工業為基礎的特點將被削弱,不僅服務業更多地被剝離出來獨立發展,重化工業的重要性也將在“智能化”(新3D打印)的生產過程中被弱化,“服務化”和“弱重化”已經成為發展中國家產業結構調整的新方向。產業結構發展的新趨勢為發展中國家經濟的發展和轉型升級提供了新機會和新空間。
最后,低碳經濟興起。低碳經濟是指在可持續發展理念指導下,通過技術創新、制度創新、產業轉型、新能源開發等多種手段,盡可能地減少煤炭石油等高碳能源消耗,減少溫室氣體排放,達到經濟社會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雙贏的一種經濟發展形態。低碳經濟是新世紀初以來面臨日益明顯的全球氣候變暖背景下,人類提倡的一種經濟發展方式和能源消費方式,核心是經濟發展與生活方式都要做到高效能、低排放。進入新世紀以來,各國不僅大力提倡而且為發展低碳經濟紛紛采取一系列政策與措施,并由此興起了一批新技術支撐下的節能環保、循環經濟、新能源、新材料等低碳經濟產業,低碳經濟成為21世紀以來世界經濟發展的新亮點和新趨向。
在低碳經濟的發展潮流中,發達國家積極倡導并大力實踐,英國作為最老牌的工業化國家,率先在世界上高舉發展低碳經濟的旗幟,成為發展低碳經濟最為積極的倡導者和實踐者。美國先后通過了《清潔空氣法》(1990年)、《能源政策法》(2005年)、《低碳經濟法案》(2007年)來節能減碳和改造傳統高碳產業,同時加強低碳技術創新,大力發展清潔能源。日本則投入巨資開發利用太陽能、風能、光能、氫能、燃料電池等替代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并積極開發潮汐能、水能、地熱能等方面的研究。值得注意的是,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新興經濟體用實際行動來積極踐行低碳經濟,加入了以節能減排、改造傳統高碳產業、研發新能源產業為主要內容的低碳經濟大潮之中,推動了低碳經濟的發展。
在金融危機影響、全球經濟低速發展的大背景下,發展中國家利用機會大力發展和調整,而在產業結構和分工結構調整的背景下,發展中國家則勇于探索,在低碳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新興經濟體積極加入并勇于擔當。這種不斷的努力和探索使發展中國家既提高了整體的經濟實力,也在全球經濟治理中有了參與的機會,促使世界經濟格局發生了重大變化。
首先,發展中國家發展勢頭良好,新興經濟體地位凸顯。進入新世紀以來,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情況很好,較高的經濟增長從東亞擴展到南亞,再進一步擴展到了拉美、非洲。據IMF統計,2005年,世界經濟增長4.9%,南亞增長8.2%,東盟四國 5.1% ;非洲 5.4% , 拉美 4.3%;2006發展中 國家經濟增長超過 7%,而發達國家只有3%;2007年,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速7.8%,而世界平均增速是3.6%;2008年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速5.8%,而世界平均增速是3.2%;2009年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速1.2%(世界平均增速是-2.2%),2010年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速7.5%(世界平均增速是2.4%),2011年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速6.1%(世界平均增速是3.8%)。經濟的持續增速發展,使發展中國家經濟規模占世界經濟比重不斷上升,與發達國家經濟總量的差距不斷縮小。2010年,新興和發展中國家占全球實際GDP的47.7%,2011年則占到了48.9%。發展中國家經濟的持續增速發展,一方面是在知識經濟時代和經濟全球化的條件下,利用國際生產鏈的拉長和國際分工的新變化,承接成熟技術和利用原有制造業的優勢加速完成了工業化,另一方面則是地區武裝沖突和國內武裝沖突都逐漸平靜下來,尤其是非洲,政局平穩后集中力量發展經濟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拉美則通過經濟一體化和改革促進了經濟發展。21世紀以來,美國和英國忙于組織西方國家的軍隊在伊拉克、阿富汗進行戰爭,而亞非拉國家則埋頭于自己的經濟發展和調整。在世界和平大局基本保持的情況下,發展中國家利用經濟全球化創造的舞臺,大力發展經濟并取得明顯成效,成為了世界經濟舞臺上的重要角色。
在這一發展中,發展中國家還涌現出了一些業績優秀的新興經濟體,被稱為“金磚國家”(BRICs),成為繼20世紀八、九十年代新興工業化國家崛起之后世界現代化舞臺上的最大變化。這些金磚國家占新興經濟體GDP的2/3,經濟增長得較快,2001-2005年的年均增長速度,中國是10%,印度6.28%,俄羅斯5%,巴西2.22%。2006-2008年,金磚國家的經濟年均增長速度10.7%,2011年金磚國家中的中國、印度和俄羅斯經濟增長率分別為9.2%、7.4%和4.1%,均高于3.8%的全球經濟平均增速,更遠高于發達國家1.6%的平均水平。21世紀頭10年,新興經濟體平均經濟增長率超過6%,其中,中國超過10%、印度超過7%、俄羅斯超過6%,金磚國家整體平均增長率超過8%,遠高于發達國家2.6%的平均增長率及4.1%左右的全球平均增長率。金磚國家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從1990年的-0.6%上升到2010年的60%多,其中,中國一國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即超過30%,居世界第一。金磚國家已經成為拉動全球經濟增長的火車頭。金磚國家地位的上升以及新興經濟體在世界經濟中的作用增強,已正在改變近代以來發達國家在世界經濟中占主導地位的格局,世界經濟正在向多極化、非極化方向發展。
其次,美國、歐洲等發達國家不僅經濟發展增速小,而且還因金融危機的影響呈現出持續的低迷和發展前景的不確定性。據亞洲開發銀行統計,最近20年,全部發展中國家年平均經濟增長率為4.3%,而發達國家年平均只有3%。21世紀頭10年,世界經濟平均增速4.1%,發達國家平均2.6%。在金融危機的影響下增速更小甚至負數。2008 年 -0.3%(世界 3.2%),2009 年 -3.1%(世界 - 2.2%),2010 年 2.9%(世界 2.4%),2011年1.6%(世界3.8%)。在金融危機的影響下,歐美發達國家普遍出現經濟增長乏術、失業率居高不下、社會矛盾尖銳的格局,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下降,在世界舞臺上的光環也大大褪色。
在這種經濟增速反差持續的基礎上,美國的經濟霸權地位削弱,歐洲與日本的優勢地位弱化,發展中國家對世界經濟發展的貢獻率卻持續增高,在新的世界經濟中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開始參與世界經濟重大問題的協商及協調解決,世界經濟格局已經由20世紀后期的美國、日本、西歐的三個中心發展為多個中心并立,全球經濟的治理機制也發生了變革,“八國集團”被“二十國集團”代替。
新世紀以來,在新的經濟發展趨勢和經濟格局下,發展中國家積極利用機會和空間發展和調整,發達國家被迫應對并積極調整探索,世界現代化格局呈現出了與20世紀末不同的新變化。
在產業結構調整、國際分工格局變化的背景下,加上金融危機的影響,世界各國都紛紛對自己的發展戰略進行調整與改革,在發展戰略出現趨同趨勢的同時,更出現了淡化意識形態對立的共贏發展、立足現實的特色發展、靈活務實發展等新的發展趨勢。
冷戰結束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經濟體系平行與對立的格局解體,轉型國家在“華盛頓共識”的指導下實行市場經濟,而社會主義國家也充分利用市場體制去促進經濟發展。而本世紀以來,在新的經濟發展形勢下,不論是發達還是發展中是國家,在實行市場經濟機制的同時,不同情況下又都采取不同程度的國家計劃和干預。可以說,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在發展戰略上都淡化了意識形態,都把市場與計劃兩種調節手段并用,既把本國經濟融入到世界經濟體系之中,利用廣闊的世界經濟舞臺尋求發展的機會和空間,又采取各種措施應對經濟發展中出現的各種問題及經濟全球化的負面影響,發展戰略出現了明顯的趨同化。但與此同時,各國的發展戰略又更靈活務實、特色化明顯。
在金融危機的沖擊下,美國為恢復經濟、解決失業問題,首先通過非常規的銀行救助、大規模的經濟刺激計劃來挽救經濟的下滑,然后實施了以加強銀行監管、醫療保險改革和新能源計劃的改革,在改革中,把重新振興制造業和減少失業作為經濟戰略改革的突破口,為下一步的經濟結構改革和經濟調整奠定基礎。
以德國為代表的萊茵模式國家,一直堅持市場自由競爭和適當的國家干預相結合,在自由、效率和社會公平之間尋求平衡,并建立比較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保證社會的穩定。但新世紀以來,萊茵模式的運行也出現了經濟體制僵化、財政負擔加重、勞動力成本高和市場活力不足、失業率高等一系列負面效應。在債務危機的沖擊下,萊茵模式國家一方面高舉社會市場經濟的旗幟,堅持其基本價值趨向,另一方面也進行削減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的改革,削減了養老金、失業金,放松了勞動力市場管制,形成了大規模的財政緊縮和社會福利制度改革的整體格局,并大力推進經濟向知識型、智能型轉型,大力發展知識經濟和創新經濟,提高能源使用效率來提高經濟競爭力,提高就業水平等。
東亞模式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形成,曾經受過20世紀九十年代末金融危機的重創而進行調整,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刺激下,再次顯示出出口導向戰略的不穩定、勞動力密集型戰略及粗放型發展戰略的不可持續、經濟高速發展與社會發展的不平衡對經濟與社會發展的制約,東亞各國紛紛對經濟結構進行調整、減少對外部經濟的依賴,加強對金融體系的監管、實行金融資源的多元配置,推動科技創新、促進產業的轉型與升級,大力減少體制性腐敗,加強社會保障體系的建立、維護社會穩定等。
而俄羅斯、拉美等轉型國家則紛紛放棄了對西方發展模式的信賴和依賴西方國家接納的思想,紛紛開始探究和實施符合自己的務實發展戰略,經濟發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其中美國“后院”的拉美國家放棄了對新自由主義的迷信,拋棄了市場原教旨主義的教條,向左傾斜,強調捍衛自己的主權和資源,發展獨立的民族經濟,努力擺脫貧困。普京統治下的俄羅斯,在政治上強化了總統的權力,確立了“可控民主”體制,意識形態上形成了被民眾認可的“俄羅斯新思想”,經濟戰略上也立足于俄羅斯的現實靈活務實,擺脫了葉利欽時代的經濟低迷,從2000年以來,俄羅斯經濟一直呈現出中高速增長態勢。
在靈活務實發展戰略的引導下,各國的發展各具特色,加上經濟實力的變化,20世紀末資本主義模式的霸主態勢已經消失,而發展中國家卻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發展模式,世界現代化的多元模式并存的多彩格局非常清晰。
20世紀90年代初,蘇聯的解體使西方世界一部分人認為歷史已終結,以美國模式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發展模式優于其他任何發展模式。美國為首的西方不僅推崇新自由主義模式,而且將之上升為“華盛頓共識”,竭力向全球推廣,并推動了非洲的民主化浪潮和拉美的“民主第三波”,自由資本主義模式在全世界呈霸主態勢。但九十年代中期以后,新自由主義在拉美及轉型國家實踐的失敗,削弱了新自由主義者的自負。新世紀以來,拉美地區左翼思潮興起,左翼勢力在拉美一些國家持續執政,他們對“社會主義”的推崇及實踐的成效,對新自由主義形成了強烈的沖擊,委內瑞拉總統查韋斯還宣布與新自由主義決裂;21世紀以來,“金磚四國”的經濟發展成就及崛起進一步淡化了新自由主義的色彩,它用實踐進一步證明,新自由主義模式并非唯一選擇,在發展的道路上,并非只有美國為唯一樣板,還有其他國家的模式可以借鑒參考;而中國取得的持續30多年的高速增長經驗被西方學者總結為“北京共識”,并用它來取代了原推崇的“華盛頓共識”;2008年的金融危機再一次重創了新自由主義理論和發展模式,在危機中,法、德等歐洲國家積極與新自由主義拉開距離,主張回歸歐洲傳統的社會市場經濟模式,法國總統薩科奇等還提出要重建資本主義。中國模式、俄羅斯模式、印度模式以及其他新興大國模式受到更多關注,特別是由于中國在危機中受打擊較少、經濟回暖跡象較為明顯,中國模式進一步受到推崇。德國社會學家韋爾策甚至認為,中國模式有可能成為比西方模式更具魅力的模式。總之,在新的世界格局中,現代化發展模式多元并存的多彩格局已成定勢,新自由主義的霸權態勢已經消失。
深入觀察過去十年的國際思潮發展軌跡,其中一條貫穿始終的線索是中國因素。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年均經濟增速在10%左右,創造了世界經濟連續高速發展的奇跡,自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以來,資本主義世界普遍經濟低迷,而中國的強勁發展勢頭卻一直保持,對世界經濟的穩定和恢復起了重要促進作用。在危機嚴重的2009年,很多國家是負增長,中國則實現了8.7%的經濟增長率;2010年,中國經濟增長10.3%,GDP占全球的13.6%(整個歐元區占14.6%),并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制造業大國。2011年世界經濟平均增長3.8%,而中國經濟增速仍高達9.2%,明顯快于世界主要國家或地區,中國的GDP占了全球的14.3%,并成為美國之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亮眼的發展成就下,中國對世界的貢獻日漸凸顯,中國發展的特色獲得了更多的國際理解和認可,被稱為“北京共識”的中國模式形成。
新世紀以來,中國的崛起和對世界的貢獻不僅引起國際關注,而且中國的發展變化成為推動國際思潮變動的直接誘因,任何有關中國自身的變化都可能引發國際社會的議論乃至炒作。這其中關于中國力量上升對國際體系的沖擊、中國模式對世界發展的影響爭論最為矚目。伴隨著中國從國際體系的外圍力量發展為國際體系的中心力量,從全球治理的參與者發展為全球治理的重要力量,從國際秩序的被動接受者發展為國際秩序的規劃者,國際社會真正認識到了新興大國的集體崛起已經成為現實。中國作為新興大國,被賦予了更高的位置和期望,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現代化舞臺上的重要成員。
中國的崛起也改變了世界對社會主義的認識。20世紀末蘇東巨變后,社會主義力量和影響跌入了二戰以來的最低谷,世界上社會主義國家只剩下五個(中國、越南、朝鮮、古巴、老撾),社會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現代化模式在世界遭到了沉重打擊,被福山為代表的西方學者稱為“歷史的終結”。如今,20多年過去了,社會主義制度卻沒有銷聲匿跡,在“摸石頭過河”的探索歷程中,不僅存活了下來,中國、越南兩國還在堅持社會主義制度不動搖的前提下,通過改革開放,把社會主義制度與市場經濟結合起來,主動融入了世界經濟發展的大潮之中,解放了生產力,為經濟與社會發展注入了無盡的活力,在經濟、社會等方面取得了十分突出的成就,形成了頗受關注和認可的中國模式。“中國模式”是一種綜合的現代化模式,是中國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實踐中,尤其是在改革開放30多年來成為一個國際矚目的發展中大國的歷程中,形成的一種不同于其他國家的現代化范式,它是在蘇式傳統社會主義模式出現危機的背景下發展起來的,它既堅持了社會主義原則,又強調了中國國情,是全球化背景下現代化在社會主義中國大地上結出的果實。中國模式的本質就是社會主義現代化模式。中國模式的出現和被國際認可實際上就是世界對社會主義制度的默認。它表明,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現代化同樣會找到成功的路徑。它打破了“歷史終結論”,動搖了西方發展模式的優越感。目前,社會主義雖然沒有動搖資本主義在世界的優勢,但已經改變了20世紀末的“滅亡”態勢,呈現出比較大的活力和一定的吸引力,在國際舞臺上重新站穩了腳跟。
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民主第三波中,中東的民主化雖然也有所發展(伊朗的宗教領袖逐漸脫離政權的實際操作,政教分離趨勢出現;約旦從1989年實行政治多元化;科威特1992年恢復了解散多年的議會;巴林、阿曼、沙特阿拉伯等傳統勢力較強的君主國也實行了程度不一的民主改革等),但中東仍是20世紀末以來世界上君主制、威權政體最集中的地區。而新世紀,中東卻在短時間內獨自形成了廣泛的、被西方稱作“阿拉伯之春”或“阿拉伯的覺醒”的民主化潮流,大有把中東的民主化進程向前推進一大步之勢。
中東的民主化潮流是指以2010年12月份突尼斯一些城鎮爆發動亂、本·阿里政權被民眾推翻為肇始,阿拉伯世界一些國家的民眾以“民主”和“經濟”等為主題紛紛走上街頭示威,并要求推翻本國專制政體的行動。這場運動在短時間內便波及到了埃及、利比亞、也門、敘利亞、巴林等國,阿爾及利亞、約旦、沙特阿拉伯、伊拉克、毛里塔尼亞、阿曼、摩洛哥、科威特、黎巴嫩、蘇丹等國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發生了一些抗議示威活動。在這次運動中,雖然所有阿拉伯國家幾乎無一幸免,但除了埃及、利比亞、突尼斯、也門四個國家的政權被推翻和敘利亞的武裝沖突仍在持續之外,其他國家都因政府的讓步或示威規模不大而逐漸平息,特別是位于海灣地區的巴林、卡塔爾、沙特等君主制國家,由于經濟條件較好,則在短暫的混亂后政局迅速平穩。
導致中東這次民主化浪潮的根本起因雖然在內部,運動過程中西方國家加入、推動和影響了進程與結果,但運動本身卻與世界現代化的發展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此次運動中,國家的專制統治、政治體制僵化、人權的侵犯、政府貪污腐敗、領導人長期執政而不思改革等,成為被攻擊的焦點目標之一,而這卻是中東地區歷史傳統和現實導致的威權政治在中東普遍存在的現實。國民經濟衰退、失業率居高不下、人民生活貧困等,才是導致此次運動爆發的根本原因。而中東國家經濟困難、人民生活下降則是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背景下經濟危機的影響導致的。2007年,中東經濟增速為6.3%,2008年為5.9%,2009 年為 2.5%,2010 年 3.5%,2011年3.9%,2012年4.2%。這一數據表明,2008年以來的經濟危機導致了中東地區經濟發展速度明顯下降,而在這一不高的增長數據之后,中東還有石油出口國和進口國經濟的兩極分化,如2010年,石油輸出國的經濟增速為3.9%,而石油進口國僅為1.4%。中東非產油國不足3%的經濟增長速度難以滿足民眾改善生活和解決就業等需求,加上受石油和食品價格攀升、歐元區經濟衰退等影響,中東地區的通貨膨脹率居高不下,2007年中東的通貨膨脹率為10.5%,2008年為15.6%,2009年為11%,2010年8.5%。低增長率和高通脹率加劇了人民生活的困難,推動了浪潮的出現。可以說,導致這次運動的根本原因是經濟問題而不是專制問題。“要工作!要面包!不要本·阿里!”是運動的首發國突尼斯民眾喊出的口號,而調查顯示,在埃及參加運動的民眾中,僅有19%的人的初衷是改變不夠民主的體制,64%的人目標是找到工作,改善生活。
動亂首發的突尼斯經濟過度依賴歐洲市場,在歐債危機和歐元匯率大幅波動影響下,突尼斯對歐洲市場出口的萎縮、旅居歐洲僑民僑匯收入的下降以及旅游業的不景氣,使得突尼斯經濟增長乏力、物價上漲,青年失業率高達52%。埃及國家統計局的失業率數字自2007年起就始終徘徊在10%左右,阿爾及利亞的失業率為10%,巴林的失業率是15%,也門為35%。高失業率、高通貨膨脹率加劇了社會矛盾。
另外,現代移動通訊技術和互聯網社交媒體在這次運動中起了重要作用,大量受過一定教育、熟諳網絡且對現狀不滿的年輕人成為了運動中的主要角色。而這也是全球化、信息化對阿拉伯世界深入影響的一個結果。
這場運動的范圍之廣、持續時間之長、規模之大、程度之深吸引了全世界的高度關注,從2010年底開始至今已經兩年多尚未完全結束。從外相看,它以民主為旗號,且呈現出多米諾骨牌效應,西方國家極力介入,并扶持反對派去推翻原政權,與上個世紀蘇東巨變有一定的相似性,西方世界對它的期待也非常大,把它稱為“阿拉伯之春”。但從目前的結果看,它導致的并不是西方所期待的阿拉伯世界普遍的民主化增強,君主制國家并沒有發生政體變更,威權政體倒臺后的國家也沒有出現政治穩定與民主化增強,反而是威權政體垮臺后的政局混亂,尤其是埃及,穆巴拉克下臺后的政局一直動蕩不止。此次運動的真正影響還要等待時日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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