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軟紐扣》的創(chuàng)作技巧

劉仲微

（韶關學院 外語學院，廣東 韶關 512005）

20世紀上半葉的歐洲涌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文學流派和文藝思潮，其中以巴黎為最甚。相對而言，此時的美國相繼經(jīng)歷了美國內戰(zhàn)和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其社會與文化的大環(huán)境使得當時的美國文學家們一面在不斷地探索美國文學的出路，一面卻又陷入深深的迷惘。而格特魯?shù)隆に固┮蚓褪窃谶@個時候對時年23歲的海明威說 “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也因此被海明威尊為精神導師。在20世紀美國文學史中，斯泰因是一位享譽世界的先鋒派文學大師。她曾狂傲地說：英國文學創(chuàng)造了19世紀，美國文學創(chuàng)造了20世紀，而她則創(chuàng)造了20世紀的美國文學。［1］她從1903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先后創(chuàng)作了小說、戲劇、詩歌、自傳、散文、講稿等種類繁多、題材多樣的文學作品。斯泰因的一生充滿了反傳統(tǒng)和叛逆的調子，她在創(chuàng)作中不斷地尋求新的方法和途徑來表現(xiàn)人的內心世界。她的作品永遠不會為迎合大眾而存在，而是要直指人類內心深處的思想和情感。

對斯泰因進行的系統(tǒng)的學術研究始于20世紀70年代。評論家們開始用女性主義理論、同性戀理論和后現(xiàn)代理論等批評話語，從新的角度出發(fā)，用新的標準和尺度來衡量斯泰因的創(chuàng)作實踐，重新解讀和分析斯泰因以往難以為人理解的作品。其中，以從女性主義視角出發(fā)重新解讀斯泰因作品的論文及專著數(shù)量最多。例如，查斯曼把斯泰因的詩集《軟紐扣》看作是斯泰因與兩位“詩歌的父親”（愛默森和濟慈）之間的對話。而德柯萬運用法國女性主義理論家克里斯蒂娃的理論，認為斯泰因用她的創(chuàng)作實踐顛覆了男權中心社會的統(tǒng)治。在后現(xiàn)代主義批評方面，埃及裔美國人、后現(xiàn)代主義的著名評論家哈桑等人把她看成是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運動的“鼻祖”，稱她為后現(xiàn)代主義的領頭羊，認為她對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均有所貢獻。

斯泰因的創(chuàng)新很大程度上是對語言文字的變革，她拋棄了文字的字面意義，而把它們當成積木一樣，把文字筑成一個立體的建筑。她的這種革新思想的產(chǎn)生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畢加索等幾個繪畫立體派的人物及他們思想的影響，而她的創(chuàng)作受到的立體派思想的影響最突出地表現(xiàn)在她的《軟紐扣》中。斯泰因的《軟紐扣》雖篇幅不長，卻因其立體主義的藝術主張而聞名于世。其中她對語言所進行的獨特試驗與表現(xiàn)，自其問世近百年以來仍無人能及。雖然很難讀懂，但是斯泰因的語言功力和敏銳深刻的藝術觀念，還是令人折服的。《軟紐扣》是一部實驗之作，它在觀念上獨樹一幟，而它真正的成功之處在于“靜物寫生”這一文字實驗。斯泰因在《軟紐扣》中的描述往往會達到立體主義繪畫的效果：似是非是，朦朦朧朧，讓人品味出她對某一物體的獨特感受是由物而生發(fā)出的感觸和聯(lián)想。本文試圖從三個方面討論斯泰因如何運用在《軟紐扣》中的創(chuàng)作技巧揭示歷史與日常生活的本質。

一、巧用顏色詞和名詞去描繪日常生活的靜態(tài)畫面

1907年至1912年，斯泰因第一次產(chǎn)生了“表現(xiàn)可見世界的節(jié)奏的欲望”。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斯泰因在用詞方面特別注意，尤其是顏色詞的運用。斯泰因酷愛收集當時的繪畫作品，并且在與馬賽、畢加索等知名畫家交往的過程中，她發(fā)現(xiàn)只要能適當?shù)剡\用顏色詞，文學作品就能傳達出像繪畫作品那樣的視覺效果。而通過這種視覺效果，讀者則能自由地發(fā)揮想象，產(chǎn)生出各種感受。比如她的“A Long Dress”

Where is the serene length，it is there and a dark place is not a dark place，only a white and red are black，only a yellow and green are blue，a pink is scarlet，a bow is every color.A line distinguishes it.A line just distinguishes it.［2］

在這首短詩里，不難發(fā)現(xiàn)，斯泰因先后用到了white（白色），red（紅色），black（黑色），yellow（黃色），green（綠色），blue（藍色），pink（粉紅）七種顏色。而詩歌明確地指出這是一條長裙，那么在風吹過的時候，長裙隨風擺動，七種顏色相互切換，猶如彩虹。因此通過對顏色的運用，不僅可以喚起讀者對于長裙的視覺沖擊，還能給讀者豐富的聯(lián)想。除此之外，細心的讀者還可以發(fā)現(xiàn)在這些顏色詞中，不僅有完全相反的兩種顏色，比如黑色和白色，而且有可以互相雜糅的顏色，比如藍色和紅色糅合在一起會變成紫色。因此，詩中雖然沒有用到任何與漂亮美麗有關的詞語，但是讀者卻能感受到裙子的斑斕絢麗。除了在詩歌文本中，斯泰因經(jīng)常嵌入讓人遐想的顏色詞，在詩歌的標題中也不乏顏色詞的應用。比如“A Red Stamp”（一枚紅色的郵票），“A Blue Coat”（一件藍色的大衣），“A White Hunter”（一個白色的獵人）。由此可見，相比詩歌內容所呈現(xiàn)的畫面，斯泰因更鐘情于用畫畫的方式敘述日常事物的美好。斯泰因對于名詞的看法在接觸到繪畫立體主義之后也有很大的改變。她曾經(jīng)認為，名詞不能像動詞那樣表現(xiàn)人的經(jīng)驗的流動和變化，而且名詞的關聯(lián)性較強，總會給讀者某些不必要的聯(lián)想，并因此破壞了閱讀中應有的完整的意識流動。但是在創(chuàng)作和在立體派繪畫技藝的影響下，她逐漸認識到名詞實際上是可以變通的，它們同繪畫中的物象一樣，也可以分解重組。在《詩歌與語法》中，斯泰因說她承認名詞只是某個東西的名字，但是當你漸漸地熟悉那個事物的內涵后，你就不會再用人所周知的那個名字去稱呼它了。因此，名詞便有了自己的靈活性和含糊性。當她發(fā)現(xiàn)名詞具有意義含糊的特性后，她便開始讓名詞在作品中扮演主角，試圖通過表現(xiàn)名詞引起的誤讀等形式，揭示其實日常生活的一面也如同名詞，盡管可能是同一個詞卻可能表達不同的意思，即生活的包羅萬象性。

二、巧用標點符號和韻律來展示歷史的動態(tài)進程

在演講《詩歌和語法》中，斯泰因向觀眾解釋了她取舍標點符號的用意。在斯泰因看來，最沒有趣味的符號是問號，而她最喜歡的符號是句號。有些研究者認為，在斯泰因的作品里，逗號是被棄用的。但是本文認為并不完全正確。因為在《軟紐扣》中，逗號起著和句號幾乎相同的作用。它暗示著句子意義的延續(xù)，它使得讀者連貫地逐字逐句地往下閱讀。這樣，詞匯就變成了閱讀的主要對象，而每一個詞也變得更加重要了。如此，通過對標點符號的講究，尤其是對逗號的探索，斯泰因不僅表達了人的思維的連貫性，而且暗示了歷史如同人的思維一般是綿延不斷的過程。朗格曾經(jīng)強調：“生命活動中最獨特的原則就是節(jié)奏性，所有的生命都是有節(jié)奏的。”［3］通過對語音的強調，作家可以用抑揚頓挫、富有韻律的語言對應宇宙和生命的節(jié)奏，感悟生命的內在律動。而斯泰因對于韻律也是十分有鉆研的。通過語音的高低輕重、音律的長短頓歇、節(jié)奏的快慢起伏，斯泰因試圖表現(xiàn)事件的遞進過程。在各種的音韻和節(jié)奏的分析中，無論是詩歌本身還是其所體現(xiàn)出的鮮活靈動的意向都透露給讀者一個信息，即歷史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

三、巧用“重復法”、“拼貼法”及“簡化法”

在斯泰因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重復是最令研究者們感興趣的一個技巧。在不斷的重復中，斯泰因逐漸形成了一定的世界觀，她看到的絕不僅僅是生活中千變萬化的物質形態(tài)和表面現(xiàn)象，而是能夠透過事物的表象，體驗存在的始終不變的內在本質——她認為無論是歷史事件的重復還是人類性格的重復都可以用語言的重復來表達。但是這種重復并不是簡單的一成不變的，正如俗語所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歷史本就是一個循環(huán)，換言之，就是持續(xù)的重復。除了重復法外，拼貼法也是斯泰因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技巧。格特魯?shù)隆に固┮蛟凇稅埯愃棺詡鳌分刑岬剑骸傲Ⅲw主義是一種純西班牙觀念而且西班牙人才能成為立體主義而且唯一的真實立體主義是畢加索和胡安·格里斯的立體主義，畢加索創(chuàng)立了立體主義而格里斯使立體主義充滿著他的爽朗與振奮。而畢加索和格里斯都是西班牙人都是她的親密朋友，斯泰因本人與立體主義大師畢加索是至交。”［4］因此，在其文學創(chuàng)作中也自然受到立體主義畫派的不少影響。立體主義繪畫試探以動點透視多方向觀察和表現(xiàn)物體，將一個對象分解成幾何切面，再加以主觀的并置、重疊、組合。在《軟紐扣》中，除了各類意象的拼貼外，還包含了人的主觀情感的拼貼，而這些無一不是和日常生活有著密切關系的，比如《軟紐扣》的三大章的總標題分別是“物體”“食物”和“房間”。這三者則構成了人的日常生活的基礎。在最后一部分——“簡化法”中，主要研究的內容是措詞的簡化。詩歌是語言的藝術，因此也應當被當作人們生活中的一部分，兩者之間存在著直接、密切的關系。盡管斯泰因的詩歌因為重復而顯得冗長，因為拼貼而顯得難懂，然而，其用詞卻是十分簡單的。這種簡化法是為《軟紐扣》的主題之一——展現(xiàn)生活而服務的。

總之，在《軟紐扣》中，讀者不僅能夠驚嘆于斯泰因高超而獨特的創(chuàng)作技巧，更能夠有感于其技巧背后的關于歷史和日常生活的本質的解讀。

［1］舒笑梅.從“人的心靈”到“杰作”—格特魯?shù)隆に固┮虻膭?chuàng)作思想和實驗藝術研究［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0.

［2］Stein，Gertrude.Tender Buttons.Los Angels:Sun and Moon Press，2003.

［3］關濤.西方文壇的百年紅玫瑰——論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之母格特魯?shù)隆に固┮颍跩］.河南大學學報，2009（1）：76-79.

［4］張禹九.空谷足音——格特魯?shù)隆に固┮騻鳎跰］.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