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國 馮艷梅
當代中國共產黨人精神家園,是共產黨人理想信仰、精神追求和安身立命之所,也是共產黨人的情感、心理、理想和信仰等的集中體現。建設和堅守共產黨人精神家園,是黨中央從戰略高度來重塑理想、堅定信念的重大課題,也是我黨加強自身建設的永恒課題。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堅定理想信念,堅守共產黨人的精神追求”,研究共產黨人精神家園形成及建設的內在規律,對于永葆黨的純潔性和先進性、確保黨執政合法性、堅定“三個自信”,帶領和團結全國各族人民實現“中國夢”等,都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共產黨人以馬克思主義為信仰,這個“知”,首先便是共產黨人對馬克思主義的認知,它可分為外在灌輸之“知”和主動選擇之“知”。也就是說,一方面,共產黨人主體的認知水平、綜合素質非常重要,另一方面,馬克思主義對共產黨人個體產生的印像如何,直接影響黨員的認知。認知環節是人的情感產生的先決條件,沒有認知,就無所謂情感的好與壞、善與惡。在認知的對象中,當然不是抽象的理解馬克思主義,首先是對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當代社會發展的判斷,對于周圍環境、人際關系、社會制度滿意與否,是形成正確、高尚認識的信息源。認知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那就是對個體自己的認知,共產黨人對自己的定位。精神選擇,畢竟首先是個體之事,個人是選擇利己還是利他,是否愿意為自己的選擇堅守和奮斗,都將成為主體精神的重要方面。只有把思想、利益與“個人”實際情況相結合,才能形成正確的觀念意識和認識論。
經過了個人的認知和主動選擇,外界信息進入黨員的“情”的層面,黨員對馬克思主義、對社會的整體認知的正確與否、高尚與否,直接決定著個體的情感強弱。情感解決的是對外界刺激是否“信”的問題,對于一種學說、理論,如果不能引起黨員的情感共鳴,就會浮于表面,也就進入不了黨員的內心;只有形成了真摯的情感,才會對黨員的心態產生強烈影響,進而轉化為行動的內在動力,并向信仰的方向前進。馬克思說,“激情、熱情是人強烈追求自己的對象的本質力量。”情感強弱即個人選擇的過程,可能會形成“要我做”和“我要做”兩種不同的情感需求,前者是被動的接受,后者是主動的要求。這將對共產黨人價值觀念和精神家園是否堅定、穩固、持久產生不可估量影響。
意,是一種自愿且強烈的主動心理。如果說“知”和“情”,相當程度上還停留在感性認知階段的話,那么,能否進入黨員的心理,就是一個非常關鍵的理性的環節。如果沒有進入心理,直接從認知過渡到行為,行為就會缺乏有效的激勵,尤其是缺乏內心強大的驅動力。人的認知和情感是一種不穩定的心理,必須要有堅定的意志力來維護。馬克思主義認為,社會存在對人的意識的作用不是簡單而直接的,必須通過社會心理這個中介和樞紐,也就是“理論掌握群眾”的過程,才能變成巨大的“物質力量”。黑格爾如是說:“理智的工作僅在于認識這世界是如此,反之,意志的努力即在于使得這世界成為應如此。”也就是說,作為理論的社會意識必須化為共產黨人的思想、感情,尤其是化為頑強的意志,變成他們自覺的實際行動,才能在社會生活中發生作用。
行,是對精神的檢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實踐論是共產黨人的行動指南,如果把只有通過實踐才能解決的行為,只停留在口號階段,不僅犯了唯心主義的錯誤,更無法培養真正的價值觀念和精神家園,使其成為流于形式的“早產兒”。馬克思主義的科學發展觀念如果不化為黨員的行動追求,停留在口號階段,就是精神家園建設的最大失敗。馬克思、恩格斯曾明確指出:“為了保證革命的成功,必須有思想和行動的統一。”英格爾斯也特別強調指出:“行為的改變才是有實際社會后果的改變。”
共產黨人精神家園作為共產黨員精神現象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形成和建設也是如此,是共產黨人自律與他律的統一。
自律是主體在共同目標認同的前提下,自我自愿約束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努力提高自身修養,使其自覺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內運行。馬克思說:“道德的基礎是人類精神的自律”,整個人類社會的文明與理性,都是從自律與自我克制開始的。西方《圣經》中描述的對人類祖先偷吃禁果的懲罰,就是對那些不能對欲望和利益進行自律的人的當頭棒喝。以儒學為代表的東方文明也是如此,慎獨、克己復禮、舍生取義等思想,都是教育人們自律和克制,避免自我為中心和主觀任性。盡管在實踐中有些訓條走向了極端,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些訓誡的關鍵就在于克制人身上被認為屬于動物性的東西。如果片面認為克制是對自由的防礙,是對人的解放的束縛,而排斥他們,那么人性中“惡”的一面勢必沖出底線。
自律為精神家園建設完善個體修養。修養,本是自我提高、潤澤心靈的必需途徑,對現代人卻成了奢侈的稀有元素。黑格爾說:“世界精神太忙碌于現實,太馳鶩于外界,而不遑回到內心,轉回自身,以徜徉于自己原有的家園中。”從內在因素來說,精神家園的迷失,源于人心的迷失,而人心的迷失,許多時候也在于自身修養的缺乏。因為精神家園首先是內生的,缺少了自我修身養性的環節,外在的表象就沒有精神力量支撐的源頭。中國傳統的儒、釋、道文化有一條線貫穿其中,就是修身,這種修養“功課”正如新渡戶稻造所說的:“在于確認一切現象深處的原理,可能的話確認絕對本身,從而使自己同這個絕對和諧一致。……超脫現世的事象,徹悟到一個‘新的天地’。”當前,人們大多努力提高自己的理論修養、藝術修養、政治修養等,但人格心性修養始終未能形成氣候。正因為在現代人的心性結構中缺乏這一元素,所以心才缺少定力,沒有根基,如水上浮萍一樣在社會這個汪洋大海中隨波逐流。
自律為精神家園建設構建和諧關系。有了共產黨人的自律意識,既能使主體及時察覺與理解復雜的問題,并采取相應的措施予以解決,又能達到黨員群體的和諧相處,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前進。亨廷頓引用戴維·拉波波特的話說,“各種政治集團的觀念因素基本是相同的,即大部分人自愿為實現共同的社會目標而約束個人的私利。”列寧在分析紅軍戰士堅強的戰斗意志時,特別贊揚了蘇維埃領導的紅軍戰士對精神的自律和對崇高目標的堅守。“沙皇的將軍們說,我們的紅軍戰士所忍受的艱難困苦是沙皇軍隊根本無法忍受的。這是因為每一個手握武器的工人和農民都知道他們為什么而戰,并且自覺地為正義和社會主義的勝利而流血。群眾認識到戰爭的目的和原因,這有巨大的意義,這是勝利的保證。”正是為了實現自己美好的目標和精神家園,紅軍戰士表現出來的認知、情感、意志及自律精神,都是取得勝利的保證,這一點是他律所不具備的功能。
共產黨人精神家園建設的他律,是為了實現精神家園建設的共同目標,采取相應措施,適當約束共產黨人個體的思想和行為,使共產黨人精神家園建設更加順利而有效。精神家園建設依靠自律,但不能單純依賴自律,精神自律必須在良好的大環境、必須在健全的他律下才能更好地起作用。他律,既是約束,又是保障。但在當代社會中,我們所說的他律不是傳統式的管理或統治,而是基于現代性社會的變化、基于現代性社會中人的變化而對制度提出的新要求。在現代社會中,人們、尤其是共產黨人,必須需要一個能夠培育“現代精神”的制度(而非傳統制度),使人們在政治上走向成熟,這是培育現代精神的保障。現代性這場文明的轉型運動在向我們固有的一切觀念挑戰,陳舊的思想方法,老一套的管理模式,過時的觀念形態,無論我們多么珍愛,曾經多么得心應手,這些都不再適合迅速變化的實際情況了,因為整個世界、各個領域都在變化中誕生出新的價值觀念和社會準則。
自律重在道德,他律重在法律。法要為德提供保障,使其在選擇道德行為時免受其他個人、團體的干涉、破壞和損害。如果外界環境不適合、尤其是制度建設不健全,甚至是“獎劣罰優”,那么自律的存在就非常軟弱無力。單純的他律、而不調動自律約束,就可能會成為暴力的開端,單純的自律而失去他律,可能形成一個混亂而無統一標準的局面。自律與他律在精神家園建設中是相互作用的,互相支撐,缺一不可。
精神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的,精神家園作為上層建筑的范疇,也必須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是社會物質生活過程及其條件在觀念上的反映。但這絕不意味著可以忽略精神而空談物質,也不是只空談精神而不談物質,二者是統一的。
從物質維度研究精神家園,是馬克思主義生產方式原理的直接體現和實際運用。精神家園屬于意識上層建筑范疇,但它不是懸浮于空中的思想領域,它要受到經濟基礎的制約,也必然受到生產力發展水平的制約。只有生產力的“物”的層面的高度發展,進而推動“人”的本質力量的發展,才能更好地為生產關系及其所支配的上層建筑發展打牢根基。從表面上看,共產黨人精神家園是黨員的主觀心理體驗,但這種感覺決不是隨意的、無中生有地產生的,而是以黨員的相應生理官能及其需要的滿足為客觀物質基礎。共產黨人首先也是“人”,從生活方式和物質利益上關心人,從而在精神上激發人的熱情,就是在生產力內部注入了永不衰竭的原動力。馬克思說,“‘思想’一旦離開‘利益’,就一定會使自己出丑。”在改革開放和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黨員個體的利益需求更加明顯,由種種利益矛盾引起的思想問題比以往更為突出。能否引導黨員正確認識和對待物質利益,關系到能否保持我黨政治優勢和凝聚力。
精神上層建筑的加強是物質生活基礎的必然指向。加強物質生活建設不是精神家園建設的目的,如果說物質基礎是精神家園的形體,那么精神意識才是精神家園的真正靈魂。共產黨人不是為享受而存在的,他們需要社會的理解,需要一定的物質回報,但他們更看重的是為社會做出的貢獻,精神價值取向是共產黨人的更高追求。如果共產黨人精神家園建設只停留在物質基礎的硬實力建設上,而不注重精神軟實力,那就走入了拜物的歧途。恩格斯在致約·布洛赫的信中特別強調:“如果有人在這里加以歪曲,說經濟因素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那末他就是把這個命題變成毫無內容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恩格斯說的“經濟因素”,就是對物質的片面追求。我們必須在加強物質基礎建設的同時,大力培育共產黨人的理想信念、價值觀念、戰斗精神、文化修養、道德情操等精神意識,實現物質生活和精神追求的統一。精神家園建設要以物質為根基,但不能唯物質論;精神家園要重視精神領域的發展,但不能精神萬能。二者必須并行發展,和諧共構。
精神家園首先表現為理性的形式,是人們理性選擇和追求的結果,它要通過思想引領、道德養成、信仰提升等諸多形式和環節來完成;但同時,精神家園也屬于非理性范疇,它以一種人們注意不到的潛移默化的滲透方式來實現的,超出了理性的認識之外。尤其是在信仰階段,它對于理想、信念所依托的價值系統的堅信和崇敬,和一般的認識相比,更體現出非理性因素的影響。也就是說,理性是其“表”,非理性是其“里”,精神家園是理性和非理性的統一,是意識和無意識的統一。
非理性精神是精神家園形成和建設的內驅力。心理學認為,人的全部意識就如同冰山一樣,能夠表現出來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更多的部分并沒有顯露出來。在海面上的部分我們叫做理性,在海面下的則是我們的潛意識,屬于非理性范疇。人們在理性狀態的支配下,會對是與非、得與失、利與害等有冷靜的計算與權衡,并會形成“趨利避害”的行為模式。但是,一個人內心堅守的精神家園,很大程度上又超越了理性的認知,傾注了個體的全部感情、意志的選擇。“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正是這超越了理性認知的至高信仰,促使人們做出崇高的價值判斷和行為選擇。因此,雖然潛意識階段的非理性精神往往因為其無法感知而被人視為“不真實”,但它確確實實在發揮著巨大的作用,所謂“情急出智力”,就體現了這個道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說,人的理性精神也是由潛意識的非理性精神所支配。
理性精神是精神家園“潛意識”的外化。理性精神是人借助概念、判斷、推理等抽象思維的形式,在對事物的本質和內部聯系認識的基礎上而形成的精神意識,是與盲目的道德情感相對立而言的、精神的高級階段,科學精神就是理性精神的一種形式。但是,人的生命的有限性和人的知識與認識的局限性,都決定了人的理性能力是有限的,人們如果單純運用自己的理性來設計精神家園,其實只是我們所做全部工作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帕斯卡爾在《思想錄》中說:“理性最重要的功能在于讓人知道有些事情超越理性的范疇以外。”精神家園建設的更多的、更有意義的部分,是在于有意識的理性階段的兩端──潛意識階段與信仰的超越理性階段──這些都超越了理性的認知。如果沒有潛意識和超越理性的支撐,單純以理性精神形式存在的精神家園,實際上是“只外化而沒內化”,未達至思想和靈魂,這種口頭上的理性和精神,直接把原本極具價值的思想理論流于表面,甚至虛浮化。
精神家園既體現了個人的理性選擇,又凝聚了個人的至高信仰。信仰不能交給理性的法庭審批,精神家園建設也絕不是“真理、謬誤”的非此即彼的二元論,“否則把理論應用于任何歷史時期,就會比解一個最簡單的一次方程式更容易了”。精神家園以理性的形式存在,以非理性為根基,并指向更高層次的超越理性的信仰階段,因而是理性與非理性的有機統一。
在社會現代性的過程中,人們常把“傳統”與“現代”看作是勢不兩立、非此即彼的對立物。一部分人十分珍視優秀傳統文化和精神意識,從而憂慮現代社會的發展終將導致傳統道德和精神的毀滅,這是許多國家和政黨在由傳統向現代邁進時,時時盤踞在心頭的沉重包袱,他們往往視現代精神為洪水猛獸;也有一部分人視傳統精神為前進的絆腳石,把國家的落后統統歸之于傳統的束縛,他們積極地進行著反傳統,熱烈地擁抱著現代的一切,認為凡是“新”的就必定是比傳統要好的,就是代表歷史的進步。正是這兩股思想的糾纏不斷,才使決策者也處于一種痛苦和彷徨之中。這是一種普遍的思想狀況,就連馬克斯·韋伯在研究宗教的時候,都擔憂“宗教可能是現代化的主要障礙之一,因為它是傳統的堡壘”。其實,不管是單純的“傳統”,還是單純的“現代”,這兩種意識都是對于精神家園建設的誤讀,因為,傳統與現代,其中大量的成分是可以和諧共存的。
傳統精神是精神家園建設的“根”與“源”。傳統精神是以傳統文化為基礎而形成的精神意識,精神家園建設要得到人們的廣泛認同和普遍接受,必須扎根于傳統文化的沃土,傳統文化中凝聚了民族精神的精華。共產黨人精神家園建設更是如此。我們對其必須批判地繼承,并得到創新與發展,而絕不能割斷。一旦失去了傳統精神,共產黨精神家園建設也會變成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共產黨人精神家園建設,以傳統精神為根基,但絕不是古代精神的再現,它必然體現時代視野中人們的精神訴求,是“現代”精神的展現。
現代精神是精神家園建設的時代要求。現代精神是一種時代精神,它不僅僅是本民族的當代精神體現,更指的是世界發展大勢的整個現代性精神。共產黨人精神家園建設如果不能體現時代訴求,那就成了脫離實際的烏托邦。但是,現代精神實際上是傳統精神的“揚棄”,也就是延續、改造和提升,今天的現代意識,對于明天而言,就是傳統精神;而今天的傳統精神,也曾經是人們心中的“現代”意識,從這個意義上說,現代精神其實就是轉換了時空的“傳統”精神,傳統精神也是轉換了時空的“現代”精神。正如英格爾斯所說,“從歷史發展上看,現代化傾向本身就是人類傳統文明的健康的繼續和延伸,它一方面全力吸收了以往人類歷史所創造的一切物質和精神財富,一方面又以傳統所從來未曾有過的創造力和改造能力,把人類文明推向一個新的高峰。”一切都不完美,一切都是暫時。就在傳統的不斷延伸的過程中,在人們的“自然選擇”中,也在不斷地進行著取舍。
精神家園的形成是傳統精神與現代精神的統一與融合。因此,對于共產黨人精神家園建設,我們既不能因為在向現代社會過渡過程中,人的思想混亂和精神迷茫而單純回歸于傳統,也不能以現代人必然要具備現代精神而割裂傳統美德和精神,必須在傳統精神與現代意識之間尋找結合點,實現傳統精神與現代精神的和諧與完美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