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翔
國民黨中央政治學校包頭分校始末
張 翔
蔣介石在南京成立國民政府后,雖然名義上統一了中國,但其實際控制力量僅覆蓋南方部分省份,全國大部分地區仍然處于軍閥割據局面,地處邊疆的蒙藏地區更是蔣政權控制力量不能達到的地方。為加強對綏遠省及其他蒙旗地區的控制,經中央政治學校附設蒙藏學校主任何玉書提議,蔣政權決定先從教育入手,培養“效忠黨國,服從領袖”的少數民族人才,遂于1934年秋在康定、肅州、西寧、包頭成立中央政治學校分校。本文著重對中央政治學校包頭分校的成立背景、建立過程、發展情況及最后關閉的整個過程進行梳理,以期能彌補這一方面研究的不足。
少數民族地區 ;中央政治學校 ;包頭分校;邊疆教育
張翔/內蒙古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在讀碩士(內蒙古呼和浩特011517)。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東北三省被日寇所占領,西北邊疆各省也處于動蕩之中,內蒙、新疆和西藏地區的部分少數民族人士因受帝國主義的挑唆想趁機實現“自治”或“獨立”,鑒于此種情況,國民黨中央為籠絡邊疆少數民族鞏固邊疆統治,于南京曉莊增設中央政治學校蒙藏班,專門培養服從中央的少數民族干部。1933年中央政治學校蒙藏班擴建為中央政治學校附設蒙藏學校,招生面進一步擴大為邊疆各省的蒙、回、藏等少數民族青年。1934年中央政治學校附設蒙藏學校主任何玉書提議通過教育向邊疆地區滲透力量,由于蔣介石是辦黃埔軍校起家的,對此建議非常欣賞,當即令何玉書負責籌建中央政治學校邊疆分校,何玉書接受任務后于1934年夏委派教導主任張鎮臨作為包頭分校籌建主任,并帶“蒙藏班”第一期蒙族畢業生金自銘、烏維新、陶立賓和包毅等人去包頭實施籌建工作。包頭作為黃河的水旱碼頭、平綏鐵路的終點,是通往外蒙和蘇聯的交通要道,這里不僅屬于閻錫山的勢力范圍,還有德王(德穆楚克棟親王)領導的反動勢力從事著分裂祖國的活動,在包頭設立中央政治學校分校,從政治、經濟、軍事等各個方面來說都具有重要意義。
籌建工作組到達歸綏后和當地的黨政機關進行接洽,因時間倉促沒有適當的校址,遂租賃了包頭東門大街的一處歇業糧店院落 (現包頭東河區東門大街第二小學)進行改建。1934年10月1日,包頭分校正式開學,由蔣介石親任學校的名譽校長,張鎮臨任學校主任負責學校領導工作。分校設有簡易師范部、中學部和小學部,簡易師范部于1934至1935年各招生一屆,每班50人,學制4年;中學部于1936年招收一個初中班,50人,學制三年;小學部自建校之日即招收一二年級各一班,翌年又招收一二三年級各一班,學制六年。分校所有學生均為公費,雖然主要面向蒙族招生,但因為蒙古王公貴族不愿讓旗民接受新式教育,暗地里敷衍了事,托仕官貴族從漢族學生中選拔一些青年保送到分校應付入學考試,因此分校第一年招收學生除少數土默特旗的蒙生外,幾乎全是漢族學生。
分校教職員大部分是中央政治學校本部及其附設蒙藏班畢業生,這些學生雖然算不上學識淵博,但初出校門熱情很高漲,工作態度任勞任怨。包頭分校設有國民黨的區分部,分部要員每年改選一次,采取執行委員負責制,改選時所有學生列席,但由于不是國民黨黨員沒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教務、訓育、總務財會等主任任免及教師聘用和工資發放均由分校主任全權負責,這種表面上有監督實則完全沒有監管的制度為張鎮臨等人的腐敗提供了土壤。學校才剛剛走上正軌,由于校長張鎮臨心胸狹窄喜歡媚上欺下,通過何玉書的關系撈得分校主任職務后貪污腐化嚴重引起師生不滿,陶立賓、烏維新、金自銘等教師辭職憤然離去,導致學校教員嚴重不足,此種情況下第二年開學時南京中央政校又從蒙藏班第二期學生中選拔榮耀振(蒙族)、周文翰(蒙族)、袁應麟(漢族)、云英飛(蒙族)、鄒國柱等8人來包頭分校任教,又增雇廚夫門警6人,全部教職工合計36人。
分校日常生活中實行軍事化管理,由分校軍訓隊長負責,簡易師范部和中學部入學之前都要接受孫中山《民權初步》之教育,之后強制填表申請入國民黨,并宣布為預備黨員,畢業后給予轉正,小學生和其他地方小學生一樣編為“童子軍”。分校將蒙古語文作為主課,除了簡易師范部之外都教授英語。為了練習口語,早晨升旗時教3句日常用語到晚上由教師抽檢。建校初期學校簡易師范部招收過幾個女生,但因為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件,校方強令全體女生退學,以后也就不再招收女生。分校自視為直屬中央之學校,以塞外“太學”自居,嚴禁學生參加任何地方政教系統的文娛活動,嚴禁學生同社會交往,再加上學校文體生活幾乎沒有,所以整個學校死氣沉沉。唯獨有過的兩次大范圍文娛活動是1937年召開全校三部運動會和參加了“新安旅行團”到包頭進行的抗日宣傳活動,“新安旅行團”編排的一個節目《壞老頭》中影射了蔣介石,有同學對此節目感興趣還遭到了嚴厲斥責。
中央政治學校本部經費來源于黨費,學生生活非常優越,衣食住行均由校方供給,每個學生入學時都發放毛呢子大衣、制服和長筒皮靴等,每月還有12元的費用和四菜一湯的伙食標準,包頭分校學生待遇和本部表面上是一致的,但由于地處偏遠且生活標準較南京低不少,再加上中間各級官員的層層克扣,供給標準一降再降以至于完全走了樣。1934到1935年建校初師范生每人每月有伙食費6元,每周還能吃莜面饸饹和大米白面,后來負責總務的職員為了討好張鎮臨節省更多經費用于貪污,以“蒙人喜歡吃炒米,漢人最高級食品為莜面”為由逐步減少大米白面的供應,增加了很多莜面食品,吃飯時間也由20分鐘降為12分鐘,每人每月2元現金的書本費用也被學校克扣,到1936年伙食標準更差,飯菜只有靡米飯、莜面饸饹和清水煮白菜,稀飯更是清澈見底,吃飯時間進一步降低為7分鐘,甚至到了吹哨開飯馬上吹哨必須走人的地步,不少人因此得了胃病。有一次校方甚至把生的莜面饸饹直接給學生吃,這一惡劣事件引發了一次長時間的學潮,一些師范生因為家庭太窮,4年時間只有校方的幾件衣服,甚至變成了“乞丐生”。當時包頭物價非常便宜,莜面每斤2分錢,靡米飯每斤1分錢,這樣的伙食一個人一個月也就兩元錢就夠了,可見張鎮臨等人貪污腐化到了何等地步。
包頭分校是在國難之際誕生的,隨著日本帝國主義的步步緊逼,華北形勢日益緊張,分校學生雖處在安定的學習環境中但仍抱有一腔熱血,為祖國的命運深懷憂慮。但是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政府宣揚“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政策和“抗戰必亡”的投降主義路線,70師師長王靖國到分校演講時甚至說:“不當亡國奴?連我王靖國也不敢吹這個牛皮。”張鎮臨在“七七事變”之后分校舉辦的紀念周上也叫喊著什么“日本軍隊每班都有一挺輕機槍,我們怎能打得過人家。”只有傅作義將軍來分校時說的“過去讀書是為了揚名聲,顯父母,光宗耀祖;今天讀書是為了救國家,救民族,振興中華”短短幾句話,發人深省,讓分校學生大為振奮。時過不久,傅作義將軍就發動了百靈廟戰役,取得震驚中外的勝利,分校學生為之深受鼓舞,紛紛捐款捐物,到前線慰問傷員。
“七七事變”后,日本侵略軍沿平綏線西進,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包頭馬上就要失守,張鎮臨坐臥不安,暗定保全自己的方略,想讓全校就地解散,逃回故鄉嘉定,校本部派來的老師則主張分校遷到肅州或者西寧繼續上課,兩派相持不下,最后南京本部電復“暫遷西寧上課,教職工學生能走的盡量走”之后,張鎮臨才改變初衷,但又提出所謂的約法三章:第一,失學不管;第二,病死餓死凍死不管;第三,發生預料之外的問題不管。除此之外,學校停發教師薪金,不愿遷行的師生允許自由行動,很多學生教師見狀留在了包頭。1937年9月16日,全體師生108人由軍訓隊長袁應麟帶隊踏上了去五原之路,開始了流亡的生活,經過幾天跋涉,到達五原城。休息幾天以后,傳來消息稱包頭形勢緊張,全體師生又直奔銀川而去,步入阿拉善境內后,黃沙滾滾,荒野漫漫,師生們在沙丘荒路上艱難跋涉,前面的人擺好記號后后面的人順著記號前行,路越來越難走,同學們往往深更半夜才能到達營地,有時候一天都在原地打轉摸不到前行的方向,但同學心里一直秉持著學成報效國家的信念,不管多艱難都要去一個有書讀的地方。到達銀川后,馬鴻逵指定寧夏中學作為分校臨時復課的校址,但是張鎮臨不慎把分校印信遺失,馬鴻逵對分校不予承認,再加上很多老師上課都有人旁聽,出門有人監視形同軟禁,分校請示本部后本部回電:“寧(夏)非不可,勢或難能,遇必要時,蘭(州)不如西(寧)為便。”分校遂繼續向蘭州西寧方向西行。離開寧夏后,路更加難走,行進沿途多是荒沙野嶺險峰要沖,路上飲水奇缺,必須趕到沿途設置的站口才有水喝,沿途穿過很多破敗的古城門洞,總有“西出陽關無故人”之感。到達蘭州以后,分校在蘭州小西湖和蘭州師范學院休整幾天再次出發,終于于陰歷十一月三十到達西寧,這時西寧已是深冬,學校在西寧分校安定了下來。為了補趕課程,1938年元旦正式開始上課,但是才剛上第一節課,一直和同學們同甘共苦的軍訓隊長袁應麟卻莫名其妙地對學生拳打腳踢引發一片混亂,學生到張鎮臨那里告狀最終演化為又一次學潮,張鎮臨本就與袁應麟等人存有矛盾,以此事為契機將其免職,讓蒙藏班畢業生魏國珍繼續擔任軍訓隊長。此后,張鎮臨又害怕西寧分校主任周覺生借機吞并包頭分校,又與其發生嚴重沖突,甚至鬧到了馬步芳那里,此事平息以后,很多留在包頭的師生也前來和分校匯合,他們帶來了延安出版的《解放周報》和學會的《義勇軍進行曲》《游擊隊之歌》《流亡三部曲》,學生們自此天天唱著“我的家,在綏遠大青山下,那里有我的同胞,還有我衰老的爹娘……”,唱到情深處,很多學生留下了眼淚,仿佛聽到了那隆隆的炮聲。
1938年剛放暑假,張鎮臨就開除了杜復、馬成才等同學,很多同學直奔延安而去參加革命。很快張鎮臨也被叫去重慶述職從此再沒回來,此前在國民黨安徽黨部任職的新任主任羅愛林于8月初到達分校,此人比張鎮臨穩健深沉,一來就著手解決學生的生活和學習困難,要求并嚴肅紀律。他來后分校又從銀川招收了50名學生,這就是分校最后一屆的初中班,由于西寧已經有自己的西寧分校,一個地方不能同時存在兩所中央政治學校分校,再加上當時國民黨要員普遍認為離日本侵略者越遠越安全,于是包頭分校遂決定搬遷至甘肅岷縣。這次遷移比去西寧的時候條件好很多,年齡小的乘坐汽車,年齡大的跟隨新任軍訓隊長宋志光步行,到達蘭州以后,羅愛林領著學生去參見了第八戰區司令長官朱紹良,朱紹良滿臉煙容,滿是黑牙,身著灰色長袍暮氣沉沉,大家看著心里很不舒服,羅愛林卻很是引以為榮。接著就從蘭州前往岷縣,沿途走過“董卓故里”和“黃忠斬夏侯淵處”等古跡,到達岷縣關帝廟后,學校正式復課。到岷縣之初,校方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新來的語文老師陶有恒曾擔任復旦大學中文系講師,北京大學畢業生石文吉教理化,這些老師講的課讓同學們感到聽而不倦。
1939年9月,在簡易師范部和中學部跟隨學校來岷縣的學生都將畢業之際,羅愛林前往重慶找陳果夫,想把分校改成專門訓練特務的學校,代理主任李錦源以教務主任的身份和替學生負責的態度致電校本部:“分校招生來源斷絕,從即日起包頭分校正式關閉。”很多學生道別老師后,不屑于履行所謂的國民黨轉正手續,拿到畢業證后很快就各尋出路去了,羅愛林無可奈何之下返回岷縣,將僅有的兩班學生帶到肅州分校與其合并,各位老師有的被肅州分校留用,有的也去自尋出路了,包頭分校就此夭折,成為一個歷史名詞,逐漸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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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3)18-0010-02
責任編輯:賀春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