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晶, 吳繼霞
(蘇州大學 教育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1.文學層面
林語堂在始成于1934年的《中國人》一書中認為,統治中國的三女神是面子、命運和恩惠,是三個不變的中國法則,它們是中國社會等級觀念與等級內平等的觀念所產生的社會行為規范,與西方人的榮譽不同。林語堂對“面子”的看法有兩點:(1)主張“面子”是統治中國的三女神之一,在這三個女神中,面子比命運和恩惠還有力量,且對中國人的心理與行為有深刻的影響;(2)提出了“面子”的某些特點,例如,認為面子是一種可以“得到”,可以“丟掉”;既可以“丟掉”,也可以“作為禮物送給別人”。[1]
2.社會科學層面
20世紀40年代,中國留美學者、人類學家胡先縉撰寫并發表《中國人的面子觀》一文,開始真正從學理層面對“臉”與“面子”作較嚴格的界定,首先將面子研究帶入社會科學探討的領域。胡先晉對“面子”和“臉”的界定有兩點值得重視:(1)首次明確指出中國人所講的“面子”和“臉”是指兩種不同的心理和行為,其中“臉”主要涉及與一個人的道德品質的高低有關的事情,而“面子”主要是指個人經過自身努力、發揮聰明才智等方式而獲得的聲譽。雖然兩者都代表了群體對于個人的尊重,可是它們所依據的標準有所不同。(2)首次對“面子”和“臉”各下了一個學理上的定義,并且這種界定得到了一些后繼研究者的普遍認可。例如:社會地位決定個人面子的分量,面子是持有該身份地位的個人本身。[2]1-17
3.心理學層面
(1)胡先縉把面子定義為人從社會成就而擁有的聲望,是社會對人看得見成就的承認。面子是指“個人在社會上有所成就而獲得的社會地位或聲
望”。[2]16-17
(2)何有暉認為,面子是個人由于地位和貢獻而從他人那里獲得的尊重和順從。[3]
(3)翟學偉的面子定義是:個體對做良好行為后的自我評價及在他人心目中的序列地位。[3]
(4)心理學取向的面子定義以陳之昭為代表,他認為面子是在“在自我或自我涉入的對象所具有且為自我所重視的屬性上,當事人認知到重要他人對該屬性之評價后,所形成之具有社會意義或人際意義的自我心像。”[4]121-138換言之,他的界定也視面子為一種自我心像,或自我公眾心像。
中國學者在總結分析西方學者面子觀時,發現西方學者對于面子的理解看法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西方探討面子的代表人物Goffman認為,面子指在特定的社會交往中,個人成功地獲得其向他人聲討的,同時也是他人認為他應該獲得的社會正向價值,它是一種以被認可的社會屬性加以描畫的自我意象。當一個人沒能完全表現他的自我意象時,他就得采取挽回面子威脅的行動,即所謂的面子功夫。[5]
第二,美國華裔心理學家Ting-Toomey采用“個體主義—集體主義”此一價值差異維度作為理論框架提出的面子磋商模型認為,面子指在某種關系情境中,個體所聲討的一種積極的社會自我意象。面子功夫指的是人們用以限定并提升自己的面子和支持或威脅他人面子而采用的一套交流的行為,同時包括言語的或非言語的信息。面子是一系列以身份和關系為基礎的問題,它與尊重、榮譽、地位、聲望和義務等都有關系,它還是一個領域性的概念,同時包括情感(如羞愧或自豪)、認知(如計算給或收多大的面子)和行為的層面。[5]
第三,Lim認為面子指的是一個人向他/她人所聲討的積極的公共意象。分為三種基本類型:自主的、交情的和能力的面子。“自主—面子”是人們控制自己命運的意象。該意象根植于不想被壓迫的需要;“交情—面子”是人們有關其是有價值的同伴的意象,該意象引發被接納的需要;“能力—面子”是對一個人的能力的意象,它產生了一個人的能力被尊重的需要。[6]
綜合以上,所謂面子是熟人社會或傳統社會中,主體對自已能力、地位、尊嚴、道德等社會身份(或聲望)在他人心目中的一種期待。在陌生人社會就無所謂面子,因誰也不認識誰,個人榮辱并不被他人關注,但只要他們之問有一個共同的熟人做中介,便立刻與面子有了聯系。
第一, 學者黃光國在探討面子的類型時提出Goffman將面子分為自我面子(一個人自己的面子)和他人面子(別人的面子)兩種,與之相對應的面子功夫分別是防衛(一個人自己的面子)與保護(其他人的面子)。[4]226-246
第二,美國人類學家Brown&Levinson的禮貌理論認為面子是人們在交往中的基本愿望和需求,會話參與者都具有面子,分為消極面子(個人擁有行動自由,不受干涉的權利)和積極面子(個人正面的自我形象或個性受到贊許)兩種。[7]
第三,有學者將面子區分成正面面子(positive face)和負面面子(negative face)。(1)負面面子。所謂負面面子,是指社會成員希望其行動不被別人干涉,即具有行動的自由和自主決定的自由。(2)正面面子。所謂正面面子,是指每個社會成員希望他的愿望受人順從,他的自我形象被人欣賞和贊許。
印象整飾功能,指一個人若重臉面,就具有維護、保持或增大自己在他人心中良好形象的動力。這是最初的或最基本的功能,其目的在于使別人對自己產生某些特定的良好印象。大凡酷愛面子的人多半是這幾類人:一是虛榮心特強的人;二是成就欲特強的人;三是自尊心特強的人;四是權力欲特強的人。
在中國,“臉面”與道德和法律一樣,具有社會社會規范與控制功能。費孝通曾就訴訟問題對臉面在中國鄉土的這種社會規范與控制功能做過生動的描述。
社會交換是指人們在互動過程中所發生的一切有形的或無形的社會資源的交換現象,互惠互利是它遵循的基本原則。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作為一種心理現象,面子既是一個經社會認可的“自我”,也是個人社會影響力的代稱。[8]
按照中國人的慣常思維,一個在日常生活中注意維護“臉”的人,其人品就不會有問題,從而值得人們的同情與信任。按照中國人的慣常思維,一個有“面子”尤其是有較大“面子”的人,往往是有實力的人,這種人容易獲得他人的信賴。[8]
“面子”本身就能給擁有者本人帶來相當的心理滿足感。同時,“面子”在運用中的成功更會給人帶來巨大的心理滿足感和快感。
關于人情、面子有多種理解,既可以將二者分開,也可以統一。所謂人情,就是人們在交往中結下的一種私人感情,其中包括親情、友情、熟人之情、緣分之情、禮尚往來之情等。人情面子的指向就是圖方便、圖回報,所謂“面子留一線,凡事好方便”。人情和面子不能截然分開,人情是潛在的面子,面子是顯在的人情。[6]
在“人情面子觀”這一人際交往理念和規則中,包括三種組成要素:人緣關系、感情投資與期權回報。首先,人緣關系是人情面子世俗化的依托。中國人是一個講究“差序格局”的民族,往往采取不同的方式對待與自己關系不同的人,親人有親緣關系,宗族有族人關系,鄉鄰有地緣關系,同事有業緣關系,同窗有學緣關系,每個人都是一定社會群體中的人,總是以某個人為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交際網絡。這樣也就形成了我們所謂的“熟人”社會。其次,感情投資是人情面子世俗化的手段。為了維系已有的人情面子與獲得將來的人情面子,人們往往采取請客送禮、拜會請安、托人說情、提供方便等手段進行感情投資,以此強化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印象而影響對方,并進而獲得自己想要的“人情面子”。最后,期權回報是人情面子世俗化的目的。因為一方欠了別人的人情,則在社會交換關系中失去獨立性,心理總處于一種虧欠與失衡的狀態,為了不欠人情,最好的辦法就是還給別人更多的“人情”與“面子”,社會角色也在人情面子的“債務人”與“債權人”之間來回往返、糾葛不清。
請托者在資源支配者心目中權力和地位的大小,會影響后者是否愿意將其掌握的資源作有利于請托者的分配。因此,個人和其關系網內的其他人交往時,往往要特別重視“面子”和“面子工夫”。從社會心理學的角度來看,所謂“面子”是指個人在社會上有所成就而獲得的社會地位或聲望;所謂面子工夫,其實就是一種“印象整飾”的行為,是個人為了讓別人對自己產生某些特定印象,而故意做給別人看的行為。
Goffman提出過一種戲劇理論(dramaturgical theory),將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社會行為分為前臺和后臺行為兩種。用本文的理論架構來看,“面子工夫”是做給混合性關系網內其他人看的“前臺行為”,真誠行為則是只能顯露給情感性關系網內“自己人”看的“后臺行為”。個人對混合性關系網內其他人作“面子工夫”,就像在舞臺上演戲一樣,他會刻意地安排他和別人交往時的情況背景,修飾他在別人面前的服裝儀表和舉止動作,期望在別人心目中塑造出某種特定的形象。[6]
結合面子的現有研究提出問題:面子體現人的虛榮心,能夠催生弄虛作假的行為,導致面子會成為弄虛作假的催生劑,誠信體系的腐蝕劑,因此,越愛面子,越要面子的人,誠信度越低;另外也存在“被誠信”的現象,一個人比較要面子,為了避免丟失面子,因此假裝誠信,被迫守諾。做到誠信僅僅是為了保全面子。這兩種觀念是否矛盾?
綜上所述,關于面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國內臺灣學者,研究面子時還可以多角度考慮,只要是與中國文化有關系的研究都可以列入其中,比如自尊、孝道等等;或者從反面進行查閱,面子文化形成,其實與尷尬、羞恥、羞愧、愧疚、丟面子等也是有一定關系的。關于面子的研究,現有研究方法也比較單一,可以進一步推進。
[1] 翟學偉.面子·人情·關系網[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18-28.
[2] 翟學偉.中國社會心理學評論[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
[3] 翟學偉.中國人的臉面觀[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83-106.
[4] 楊國樞.中國人的心理[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
[5] 王軼楠,楊中芳.中西方面子研究綜述[J].心理科學,2005,28(2):398-401.
[6] HWANG K K. Face and favor: the chinese power game[J].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7,92(4):944-974.
[7] HWANG K K.Moral face and social face: contingent self-esteem in confucian society[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logy,2006,41(4):276-281.
[8] 吳鐵鈞.大學生的面子觀念及其在友伴中的相似性[D].蘇州:蘇州大學教育學院,2003: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