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忠紅,張韓旭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中國北京 100038)
信息化偵查是指圍繞偵查工作目標,利用信息技術和信息資源,優化和完善偵查業務的一切理論與實踐的總和[1]。它不僅僅是一種偵查措施和偵查手段的集合,更是一種代表著未來警務發展方向和犯罪偵查工作新要求的先進理念。不難發現,實施和開展信息化偵查所必需的物質基礎是信息技術和信息資源,其中信息技術作為技術保障,信息資源作為信息化偵查工作的核心資源和先決條件,其數量和質量狀況,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信息化偵查實際應用中的效果和相應偵查活動的水平。就目前我國公安機關尤其是偵查業務部門的現狀而言,所能掌握和調動的信息化資源還很有限,距離廣泛的社會信息的收集乃至公安機關內部信息情報的全面整合都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與此同時,公安機關的信息化技術、戰術水平發展也很不均衡。中西部地區與信息化偵查起步早、發展快的東部發達地區相比,甚至連信息化偵查所必需的基礎設備如電腦和信息化平臺都還不具備。而在有信息化偵查實施條件的地區,一些信息化偵查措施和手段的使用,也顯得雜亂無章,不成體系,雖不時有突出效果,卻一直沒能形成規范化的制度來保障其長期、穩定的運行。從總體上看來,信息化偵查的發展與健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就我國信息化刑事偵查隊伍而言,普遍存在著量少質弱的情況。全國一線刑警(含責任區刑警)僅有十萬余人,偵查隊伍職業化、專業化進展較慢,偵查人員選任制度缺乏嚴格標準,相當一部分偵查人員缺乏工作所要求的專業素質。這些因素都直接或者間接地影響著信息化偵查工作的實施和開展,而改變這些不理想的現狀,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與整個刑偵隊伍相比,信息化刑偵隊伍少之又少,據不完全統計,僅有萬余人,且其中比例不小的民警跟不上日新月異的網絡技術前進的步伐。
與之相對,我國社會治安狀況發展至當今,正處于刑事犯罪發案峰值水平,根據近年來的統計數據顯示,自2009年至今,我國年刑事案件發案數連續三年超過五百萬起,且保持持續增長態勢。這種日益嚴峻的犯罪態勢和不斷惡化的治安狀況,對我國公安機關尤其是刑事案件偵查部門提出了更高、更全面的要求。尤其應該指出的是,近期犯罪很多都與計算機網絡有關,即便是與網絡無關的犯罪,也可以通過公安機關的人口信息系統、機動車信息系統、網上通緝系統等網絡系統查到所需信息,這些系統已經把全國公安刑事偵查系統連為一體。可以這樣說,許多案件,刑警不出門,只要鼠標一點,就可以得到大量有用的信息。
面對此種形勢,如何利用有限的警務資源,健全尚未發展成形的信息化偵查制度,更高效、更有針對性地開展偵查活動,積極履行打擊犯罪、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的神圣使命,已經成為擺在我國各級公安機關刑事偵查部門面前的突出和難點問題。從根本上說,這個問題是如何能達到公平和高效兼顧、合理地配置偵查司法資源、迅速、及時、有針對性地使用信息化偵查力量、實現偵查效益最大化的問題。改變“不惜一切代價”的粗放和低效率式偵查模式,有的放矢地用信息化偵查模式助推偵查司法活動效益提升,實現偵查手段的全面進步,已經成為刻不容緩的問題。
對刑事偵查的考評有多重標準,最主要的就是法律標準、倫理標準、政治標準、經濟標準和社會標準。其中的法律標準、倫理標準和政治標準很好理解。刑偵行為本身作為法律行為,也帶有維護社會基本倫理的意蘊,同時對于政治的穩定和發展也有正面意義,這是稍有法律常識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問題是,刑事偵查為什么還要有經濟效益標準?實際上,刑事偵查并不直接產生效益,偵查活動的所有花費都是由納稅人出的。納稅人的錢能不計效益隨便亂花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由此可見,刑事偵查也有一個不小的問題,就是如何少花納稅人的錢、多偵破刑事案件,盡可能多地實現法律效益、倫理效益和政治效益,由此就產生了較高的經濟效益。這四者的比率,就產生了偵破刑事案件的社會效益,比率越高社會效益越高,反之社會效益越低。這就是偵查經濟效益標準與其他多重標準的統一。
“偵查行為的社會效益、政治效益和倫理效益都是主觀效益,是相對于偵查行為的客觀效益,即經濟效益而言的。與客觀經濟效益不同,主觀效益側重于理念、政策、倫理方面的考慮,而客觀經濟效益則從實踐的角度對偵查行為進行經濟方面的考量。偵查行為主觀效益具有模糊性、多變性和不可預測性,客觀經濟效益則相對具有可控性、可預測性、實證性的特點。”[2]所以,人們最容易感知的偵查效益還是偵查行為的經濟效益。偵查行為的經濟效益就是單位時間內最終實現實際收益與實際投入之差。這個差越大,偵查行為的經濟效益就越大;這個差越小,偵查行為的經濟效益就越小;這個差為零,偵查行為就沒有任何經濟效益;這個差為負數,偵查行為就出現負經濟效益。應該說明,偵破刑事案件的投入有賬可查,可以計算;偵破刑事案件的收益該怎么計算呢?“偵查行為收益,是指以經濟形式體現的合法正確偵破案件的數量和排除無罪嫌疑撤銷案件的數量。在這里,可以以偵查行為成本為模版,建立一個偵查行為收益的恒定值。例如,在常規下,每價值在10貨幣單位的偵查行為經濟成本可以處理一個案件,那么投入100個偵查行為經濟成本,在排除了其他因素的情況下就應該偵破10個案件。如果偵破了20個案件,那么就節省了50個偵查行為成本,那么,這就是偵查行為效益。”[3]可見,偵查行為的經濟效益常常可以通過數學的方法計算出來。
但是,刑事偵查作為國家穩定社會秩序的重要工具,不能單純以經濟效益來衡量。以震驚全國的“周克華案”為例,該犯自2004年至2012年先后流竄于蘇湘渝等地,持槍在銀行門口進行搶劫,先后槍殺8人,搶劫數十萬元巨款;并在重慶一駐軍營地槍殺哨兵1人,搶劫步槍1支。該案震驚全國,影響惡劣。蘇湘渝三地投入大量警力偵破此案,投入成本難以計數。尤其是2012年8月10日,周克華又在重慶沙坪壩區一銀行門口實施殺人搶劫后,警方立即確認以前各地數起同類案件均為該犯所為,即刻展開大搜捕。為防止其外逃,在公安部協調下,渝云貴川四省市公安機關協同作戰,以重慶為中心布下天羅地網,于8月14日終于在重慶將其擊斃。這個過程,各地公安機關可以說是不計代價的。雖說這個案件的經濟投入與收益不成比例,但其社會效益、政治效益和倫理效益卻是巨大的。因為這個案件的結局凸顯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正義力量,既正告了企圖鋌而走險的邪惡分子,又安撫了渴望社會穩定的普通百姓,同時也告慰了死在周某槍口之下的冤魂。所以,對刑事偵查的考評,在重視經濟效益的同時,必須在社會效益的視野下,綜合考慮經濟效益、政治效益、倫理效益,使這幾個方面形成一個有機統一的機制。
就目前而言,提高刑事偵查各方面的效益,最主要的就是要解決刑事偵查隊伍力量不足、素質不高的問題。各地公安機關都在嘗試突破這個瓶頸。最普遍的做法便是將信息化偵查的啟動權限和相應偵查措施的審核批準權限收歸各級公安機關負責人,信息化偵查是否使用,由負責人根據案件情況和實際需要來決定。這種方法雖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偵查資源的浪費,確保偵查效益的平衡,但是也招致諸如信息化偵查這一專業性方法受制于人,受個體差異性影響過大,進而啟動隨意性強,啟動程序繁瑣,反應減慢等問題[4]。一旦出現了誤判,可能導致的后果就是對犯罪分子的縱容,對人民群眾的辜負和傷害。要解決這個問題,最為可行的方法便是規范化的評估機制。
我國公安機關的業務能力之所以長期受限,發展遲緩,其根源在于我國公安機關作為國家專政工具性質的紀律部隊,卻缺乏標準化的制度,很多由各級公安機關結合大量實踐得出的好的經驗做法和壞的教訓,在各種因素的阻礙下,并未形成一個具有普適意義的制度規范來進行相關的規定,也就更達不到成熟和廣泛應用的程度[5]。信息化偵查亦然,在浙江和北京等一些信息化偵查成熟度較高的地區零星出現過對于信息化偵查效益的思考,但是都分散凌亂,不成系統,因而出臺相應的信息化偵查效益考評機制十分必要。一方面,該系統可以替代自然人,依據運算規則對接報案件進行分析運算,將符合標準者自動批轉啟動信息化偵查措施,避免個人主觀因素的差異對于案件偵查路徑選擇上產生的負面影響。另一方面,在信息化資源有限的前提下,此機制也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信息化偵查被濫用的不利局面,節約司法成本和偵查資源投入,提高信息化偵查的總體效益。更重要的是,隨著“金盾工程”的不斷開展和深入,全國公安執法規范化水平提高,一體化、合作化趨勢日益明顯,這為該機制的啟動實施,創造了優越的條件。
具體的做法應是依托“金盾工程”全國公安案件信息庫建設,出臺更加有針對性的、涵蓋所需要的全部特征點的案件信息錄入標準,推廣案(事)件信息標準化錄入,各地公安機關刑偵部門務必做好案件統計和信息錄入工作,為后續相關機制和程序的出臺奠定基礎。與此同時,由公安部刑事案件偵查局組織,會同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公安機關業務部門,根據各地不同特色和全國普遍特征,創建插件或者添附軟件的形式,加入到全國案件信息庫中進行分析運算,及時篩選符合信息化偵查啟動標準的案件進行批轉和準入處理。啟動標準和效益評估標準的制定,首先應該符合以下原則,即兼顧效益和公平正義,保障偵查活動正常開展,提高偵查投入產出比,充分吸收考慮案件影響力等可行性以外因素。具體效益評估標準,我們認為,應至少包含以下內容:
即信息化偵查措施的適用性問題。信息化偵查手段并非對一切類型的案件都十分有效,對一些作案手段傳統、發案地區信息化水平較低的案件,信息化偵查往往難以發揮出較大的作用,故而在決定使用信息化偵查手段之前,我們應該做好以下幾個方面的評估工作:
首先,應該考慮該案件的具體發案情況。設若案件完全體現不出任何同電子資源、情報、信息相關聯的特征,那么在出現新的其他證據和特征之前,可以不考慮使用信息化偵查手段和相關措施以節約司法成本。應防止盲目使用信息化偵查措施導致的錯失偵查時機、浪費警務資源等問題。
其次,應該考慮發案地區的整體信息化水平。犯罪活動盡管往往出人意料,但卻不能擺脫客觀條件等的制約和影響,更不會脫離環境而單獨地發生和存在。設若發案地區信息化水平普遍較低,加之案件偵查中反映出案件本身也并未表現出明顯的信息性和信息關聯性,則案件偵查中可以適用信息化手段的可能性也就相對較低,信息化偵查手段的應用順序可以適當延后。
再次,應該考慮偵查機關的信息化水平。目前看來,各地偵查部門的信息化水平參差不齊,這不僅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有關,也和主管領導的傾向和個人態度等有關。這一現狀需要經過相當長的一個時期才能改變。在當前,如受案公安機關刑事偵查部門的信息化水平不足,信息資源利用能力較差,則即使有適用信息化偵查的案件,對案件的信息化、現代化偵辦也無從談起。
在該效益評估系統中應當將可行性因素和必要性因素統一起來。信息化偵查的必要性因素即案件的危害性分析研判。公安機關的偵查工作,其目的在于懲治和打擊犯罪,教育改造犯罪人,震懾潛在犯罪人,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依據該目的,若案件為重特大刑事案件,情節惡劣,影響極壞;或者對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構成嚴重的威脅或潛在威脅,則案件可行性因素條件運算規則可以進行相應的調整,適當放寬準入啟動標準,一切優先為重特大案件偵破服務。為了盡快準確偵破案件,信息化偵查手段自然也應該作為一種輔助性和探索性手段而投入應用,以拓寬偵查思路,積極主動地尋找破案條件。
此外,一些群眾反映強烈、社會密切關注,或者上級領導部門交辦的疑難積壓案件,也可以通過該效益評估系統的分析評估進行研判,以確定是否應該使用信息化偵查手段以發現突破口,帶動全案偵破。
串并案偵查被證明在偵辦重大案件尤其是系列案件中,能夠發揮出巨大的作用。此類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在系列案件中反映出的多發和固定的、具有信息化偵查應用條件的行為習慣、犯罪手段等關鍵因素,以及案件同以往通過信息化偵查手段破獲的案件是否存在各種層面和不同方向的一致性、關聯性和相似性,都應該通過專門程序進行量化比對分析,一旦發現有這些因素存在并達到了一定程度,證明該案件中存在可資信息化偵查手段利用的破案因素的可能性加大,那么就應該迅速和果斷地啟動信息化偵查手段,以此推動更進一步的偵查活動。
應該將軟件或者程序設計為開源性程序,以現行的公安金盾信息化系統為依托,以刑事案件信息庫為數據源,允許作為該系統使用方的各地公安機關依據各地實際情況和需要對標準和規則進行適當的損益調整。因為信息化偵查效益評估機制的原始運算規則是建立在標準化平臺和理想化模型上的,而我國幅員遼闊,基本國情較為復雜,地區差異性較大,發展極不均衡,各地公安機關在刑事案件發案情況、警力資源數量質量等方面都存在差異,所以我們應該在該機制創立之初就將差異性因素帶入考量,開源制作,允許各地偵查部門依據各地實際及時對機制進行調整,防止其因為封閉停滯而失去針對性,喪失原有的作用。
信息化偵查,作為一種已經被大量實踐證明為高效有力的偵查理念和方法,應該得到更加深入的應用和推廣,這不僅僅是公安信息化建設的客觀要求,更是加強公安機關工作能力建設的題中之意。在我國現階段條件尚不完全成熟、充分,各地公安機關信息化發展水平參差不齊的前提下,我國各級公安機關應該積極做好信息化偵查效益評估工作,提高偵查工作的針對性和資源的利用率,努力使偵查資源的投入獲得更好的效益,在打擊犯罪方面取得更加理想的效果。
[1]陳剛.信息化偵查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2:13.
[2]宋遠生.刑事偵查的行為視角[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8:85~86.
[3]宋遠生.刑事偵查的行為視角[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8:91.
[4]任惠華.法制視野下的偵查效益研究[D].重慶:西南政法大學博士論文,2008:67~70.
[5]馬忠紅.刑事偵查若干基本問題研究[J].四川警察學院學報,2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