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設計：中國電視真人秀節目的核心要素

陳春宇 （中國傳媒大學 北京 100024）

進入本世紀以來，作為紀實類節目和虛構類節目混合雜交體的真人秀節目在世界范圍內蓬勃興起，成為眾多國家最具競爭優勢的節目類型，形成前所未有的收視狂潮和文化奇觀。它不僅創造了巨大的經濟效益，而且形成了廣泛的社會影響：作為真人秀代表節目的美國CBS制作的《幸存者》首播觀眾2400萬，單集廣告收入3600萬美元，收視份額超過當年的奧斯卡頒獎禮；以“虛擬情景”、“真實紀錄”和“自由時空”為特征的電視真人秀節目歷經其應勢而生、徘徊低迷、快速成長、席卷全球的過程，不僅成為21世紀最重要的電視現象之一，也成為了近年來非常重要的文化現象和社會現象，直接表現為電視節目排行榜大半被真人秀節目占據，真人秀節目一再成為社會話題、消費導向和集體狂歡。作為一種新節目形態，“真人秀”在2000年正式引入中國以來，同樣經歷了一個興起、低迷、發展、風靡的過程，在不斷探索中，逐漸從單純的國外模仿、引進向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創新設計轉型。

一、真人秀節目在中國的近況

2013年2月28日下午，作為“開門辦央視一套”的重要舉措，由央視和上海燦星制作共同合作的大型舞蹈勵志公益活動《舞出我人生》在京舉行啟動儀式，雙方宣布從4月14日起推出頂級明星和平民舞者共同追夢的電視真人秀節目。眾所周知，央視一套黃金時段是全國電視平臺中最權威最珍貴的資源，而已打造了《中國達人秀》、《中國好聲音》等電視品牌的上海燦星也擁有中國綜藝“夢之隊”的美譽，因此，此次合作尤為引人注目。而雙方合作的原創真人秀節目《中國好功夫》則有更為宏大的打算：配合星空傳媒購買嘉禾片庫、擁有多部經典功夫片的版權和改編權的優勢，尋找屬于自己的功夫巨星，為翻拍電影做好準備。此類聯手無疑為中國電視節目目前狀態作了有力呈現，為其發展走勢作了引領和標注。

透過屏幕我們不難看到，進入2013年，國內真人秀節目新推出數量將達到新高：除央視幾檔新節目外，湖南衛視擁有原版來自韓國的《我是歌手》及備受期待的《the X factor》；浙江衛視有《中國好聲音》、《越跳越美麗》等4檔，東方衛視更一口氣推出了6檔。不僅數量增加，而且各電視機構的真人秀節目對抗也在升級：《中國好聲音》播出后，浙江衛視火速躥紅，借由《好聲音》年度盛典暨總決賽，浙江衛視在2012年9月28日至10月1日內全天收視連續四天均列省級衛視第一；而進入2013年之后，隨著《我是歌手》的開播，湖南臺又連續奪下全國同時段收視第一的寶座。較量一直在持續，2013湖南衛視《中國最強音》在4月中下旬正式啟動，有海選，共15期，節目導師邀請到了陳奕迅、林夕等華語樂壇的頂級從業者，目標直指2012年一枝獨秀、叫好叫座的浙江衛視的《中國好聲音》。

正如業界普遍認為的那樣：真人秀節目將成為未來電視臺競爭的一個“核心競爭力”，但并不是每一個平臺都有實力、有資金去制作這樣的節目，因此隨著真人秀節目的增多，各電視臺之間的差距將會逐漸拉開。

二、真人秀節目在中國的困境

然而繁榮背后并非沒有危機，競爭激烈也不能掩蓋先天不足。一邊是中國真人秀節目正在如火如荼地霸占收視份額，另一邊的專家學者、業界人士疾呼中國打造自己的真人秀節目。該現象也稱得上是真人秀節目在中國落地生根、開花結果過程中遭遇困境的獨特表現。究其原因：首先，目前國內屏幕上大多數真人秀節目都是國外引進和模式購買，所謂的本土化，也不過是在文化環境之中進行的縮放和調整——因此談不上節目原創性；其次，中國傳統文化的倫理道德和主流意識形態與呈現真人真狀態，暴露人性中的脆弱、自私與丑惡的西方真人秀節目，也顯得難以調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要數湖南電視仿照法國《閣樓故事》推出的中國第一檔室內體驗類真人秀——《完美假期》，節目通過24小時監控在封閉式環境中的年輕男女的行為，通過競賽規則設計鼓勵參與者展示了某些較為丑惡的人性，盡管節目收視率曾經一度高達19點，但電視觀眾對于節目內涵的不滿也隨之出現，也很快被主管部門叫停。

真人秀節目在中國的困境，既是本土化的困境、也是原創性的困境，其實，近年來國內真人秀節目的弊端早已顯現，對于表面風光底氣不足的中國真人秀節目而言，早日尋一個出路似乎更加迫在眉睫，如何將席卷全球的真人秀節目置于一個國人能夠接受的框架內，應該是業界、學界必須而且可能要長期面對的課題。

原樣照搬、模仿復制行不通，作為國內最早的系列真人秀電視節目，廣東電視臺于2000年推出的《生存大挑戰·邊陲三人行》，也進行了自己的探索。節目從全國500多名應征者中挑選出三名互不相識的“挑戰者”，要求他們每人在6個月里僅帶著一個背囊、一雙運動鞋、一些藥品及地圖、指南針、水壺、帳篷和4000元旅資，完成八個省共計3.8萬公里邊境地帶的旅途，在整個過程中，廣東電視臺派攝制組進行了跟蹤報道。該節目的制作和播出具有開創性的意義，標志著國內首次出現了原創真人秀電視節目這種節目樣式，節目播出后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節目幾乎沒有任何規則和虛擬情景，缺少競爭性，造成沒有走出紀錄片的模式，節奏拖沓，真人秀的可看性大打折扣。缺乏規則設計，成為其致命的缺陷。

不難看出，在中國真人秀節目所遇困境中，規則設計一直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甚至是決定成敗關鍵因素。直接借用西方的規則難于接受，完全自創規則又缺乏吸引力，那么，改造吸收再創新規則的方向在哪里，或許是思考解決真人秀節目在中國遭遇困境的路徑之一。其實，中央電視臺經濟頻道、廣東電視臺、北京維漢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等在早期真人秀節目中就開始嘗試在“剔除”西方“真人秀”節目中的“人性污點、暴力、性和巨額獎金”等設計后，打造適合中國觀眾的本土“真人秀”節目。特別是從2003年開始，隨著真人秀節目在中國的日趨成熟和模仿西方道路的受阻，從業者就從未停止探索符合中國實際的規則設計。

三、規則設計是真人秀節目的核心要素

所謂真人秀節目，就是由制作者制定規則，然后把普通人在一個假定的情景和虛構的規則中的真實生活錄制下來播出，它本質上是一個游戲節目。這類游戲節目與傳統經典游戲節目的不同在于，游戲節目通常局限于演播室內，每場游戲一般集中在較短的時間內完成；而“真人秀”則基本上在實景中拍攝，規則繁瑣，時間也拉得很長。游戲的核心是規則，作為打破時空限制的游戲節目“真人秀”，規則設計理所當然的成為這類節目的核心要素。在一定程度上，“真人秀”節目的規則就等于內容，規則無處不在，有什么樣的規則出什么樣的內容，沒有規則情節就開展不下去。

從操作層面上說，真人秀節目除了節目制作者和參與者之外，還存在著第三者——規則，它無處不在、如影隨行，規定著節目內容的整體框架，也決定著情節發展的大致走向。縱觀國際國內海量的真人秀節目，成功者都是規則精妙、扣人心弦，失敗者大都缺少章法、平淡無味，對于真人秀節目來說，也可謂：成也規則；敗也規則。

作為真人秀節目的經典和長盛不衰之作，《幸存者》（Survivor）節目中，十幾個參與者被送到世界各地荒涼的島嶼、野外，依靠及其基本的工具維持生存，必須自己尋找食物，并參與各種測量智商、體力的競技競賽，層層淘汰，最終勝出者將贏得100萬美元的獎金。《幸存者》最精彩的部分來自于人與人之間的對抗，制作單位為參賽者設計的精巧繁復的游戲規則和幾十種游戲項目不僅成為節目的最大亮點，也成為全球公認的制勝法寶：16到20個不等的部族成員被限定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自然區域內，分成人數相等的兩個或四個部族，互相競爭進行豁免賽和獎勵賽，讓參賽者在整個過程中陷入既要算計別人，又要維護自己形象的兩難境地。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幸存者》節目雖然每季大體模式不變，但每季讓人驚奇的規則設計層出不窮，規則創新的亮點始終牢牢抓住了觀眾的眼球，而這種無情展示人性弱點的規則設計，成為國外真人秀節目的殺手锏。

作為2012年最火節目《中國好聲音》的內容提供商，上海燦星制作在2013年將制作五檔大型真人秀節目，其中與央視合作的《舞出我人生》有望在央視一套引爆出能夠全面超越《中國好聲音》《中國達人秀》的影響力和收視率，并將創造綜藝娛樂新標桿。《舞出我人生》的基本規則是：將通過各地舞協推薦挑選出12名有著舞蹈夢想的平民草根舞者，整季節目將有12位明星和12位平民舞者組成“舞蹈夢幻組合”，旨在通過明星幫助草根舞者實現夢想來傳遞正能量。明星放下身段，與平民結對共舞，讓這兩個完全不同的生命個體碰撞出火花，平民幫助明星提高舞藝，明星幫助平民實現夢想。他們共同跳舞，相互依靠，平等交流，分享收獲，一起闖將過關。這樣的規則設計，可以說是兼顧了節目的可看性、主流意識形態和中國觀眾的審美習慣三方，可以預計其有一個良好的經濟和社會效益，也似乎會成為符合中國實際的真人秀節目規則設計的發展趨勢。

四、規則設計的基本思路及方法

筆者認為，從大的方面來說，真人秀節目規則設計首先要想清楚兩個問題：一是觀眾需要什么樣的規則設計；二是電視機構或制作方能夠提供什么樣的規則設計。影響第一個問題——觀眾的因素大致有：受眾的心理需求、當下的熱點趨勢、收視的一般習慣、社會的公序良俗等，觀眾需要什么，是電視節目制作的起點和落腳點，對于真人秀節目來說，觀眾看什么，真實人物的展示，我們的規則設計都必須圍繞這個來進行，來滿足觀眾的收視期待；影響第二個問題——制作者的因素大致有：法律和道德允許的范圍、電視機構的定位、播出平臺和目標人群、電視機構自身的經濟實力和制作實力等，不是觀眾想看的就都能提供，也不是創意能想到的就都能實現，所有規則的制定都必須在一個合法、合理、合情的框架內進行。結合這兩個問題，考慮到影響這兩個問題的因素，就大致可以制定規則時在制作者和觀眾中找到較好的平衡點和切入點，實現比較理想的效果。對于引進與借鑒、創造性模仿基礎上開發真正“中國制造”的電視真人秀節目，尋找兩者之間的契合點更顯得尤為重要。

游戲規則是游戲的核心部分，赫伊津哈在《游戲的人》中強調，“規則所蘊涵的原則是不容搖撼的真理。實際上，一旦規則被逾越，整個游戲世界變崩潰了”。對于真人秀節目來說，規則的制定同樣是核心競爭力，使節目具有獨特個性和不可復制性，最大限度地實現差異化生存。也許正因為如此，盡管世界范圍內有數以千計的海量真人秀節目，卻沒有一部理論或實務著作探討總結規則設計的規律性，這除了因為藝術創作的個性化外，可能也正好說明這是一項難度較大的工作。然而，真人秀節目已經走過的歷程和現正經歷的風光，都需要我們嘗試著理清規則設計的基本思路和方法，并在其引領下更好的開展節目創作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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