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日語的委婉表達

黃麗敏

(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湖南常德415000)

作為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語言傳遞著人們的思想和感情。借助語言,各名族保存和傳承著人類文明的成果,也有著自己獨特魅力的語言體系。日語被稱為暖昧的語言,有著豐富多樣的委婉表達方式,這是由日語的詞匯體系和文化特征決定的,折射出獨具特色的語言之美。

一、委婉表達的存在

委婉表達被稱作語言的“潤滑劑”和“消毒劑”,通過使用委婉表達,避免了直白、生硬的表達方式,起到消除不快、減少摩擦的作用,使交流變得更加和諧、流暢。它是一種文化現象,同時滲透于不同的語言交際與社會生活之中,即使各個民族的社會形態、風俗習慣、審美情趣等不盡相同,也都會存在著一定數量的委婉用語。

日語的委婉表達比較發達,在日本社會交際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它有其自身的特點、機制及風格,語義豐富,表達形式多樣,這和日本的社會文化和民族審美意識有著不可忽視的關系。近幾十年來,中國的許多日語學習者和研究者開始從語言學的角度對委婉表達進行分析研究,透過其語言現象的外在形式,探究此語言現象背后的文化根源和內在本質。

二、委婉表達的常用表達形式

1.使用含義模糊的詞語

日本人喜歡采取較含蓄、模糊的表達形式,讓人聽起來模棱兩可或者似是而非,需要對方自己去心領體會。在日語中,不論是書面語還是口頭語言,各方面都存在著含糊其辭、不明確、朦朧曖昧的特點。葡萄牙傳教士弗洛伊斯曾稱日語為“惡魔的語言”,也基于這一特性。在這種曖昧朦朧的語言藝術中,烘托出語言使用者的品行高雅、意味悠長。日語中有許多意思不明確的詞語,如「どうも」、「でも」、「こと」等,使用此類詞語后烘托出一種朦朧的氣氛來緩和語感。

「どうも」素有萬能語之稱,它既可以表示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謝謝」,也可以表達「すみません/對不起」,還有「さようなら/再見」等意思,使用的場合非常廣泛。「どうも」所表現出的復雜語感,日本人用的都很自然得體,彼此心領神會。在他們看來,把隱而未宣的意思講出來是很失禮的。所以,用「どうも」含糊其辭,讓對方從語言環境和說話人想表達的心境去理解,比使用明確的語言效果要好得多。

在日常生活中常出現的場景,邀請朋友喝茶時說的「お茶でも飲みましょう。」。其實也許喝的就是茶,為了讓對方有選擇的余地,給對方一定的寬松度和輕松感,從而避免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人,在語言表達上就使用了 「でも」。

在情感的表達上,日本人一般講究含蓄美,避免高調、太過直白的表達方式,覺得缺乏朦朧曖昧的美感。例如常用的情感表達語句「あなたのことをいつでもどこでも忘れることができない」,用 「こと」這個詞語模糊,「あなた」這一情感的對象,體現出戀愛時代中男女害羞曖昧的特質,讓表達含蓄有意味。

2.用非斷定的表達方式

日本人極不喜歡開誠布公的表達方式表露個人的觀點,而采用非肯定的形式來表達,因為他們十分敏感,不愿將個人意志強加于人,說話時盡可能不給人以武斷的印象。例如:「冬の北海道はさぞ寒かろう。」,即使根據天氣預報或者以往的經驗,說話者主觀上確信冬天的北海道一定很冷,但為了避免武斷給對方留下不快之感,在其句尾加上了助動詞「う」,語氣表達較委婉緩和,讓對方也更容易了解和接受自己的觀點。

繞一個圈,通過雙重否定形式來表達,使語義沒那么直接,沒有咄咄逼人或強加于人的感覺,顯得表達委婉。如“八點才回”常說成 「八時になければってきません」等。

此外,日語中常用被動及傳聞的表現形式,不直抒己見,而采用客觀敘述的態度,避免了直截了當地擺明立場,并暗示說話人對自己的發言是不負責任的。如“昨天遇到田中,據說加藤要調到北京工作了”表述成 「昨日、田中さんに會ったところ、加藤さんは北京に車云職するとのことだった」;“據說很久以前這一帶是工廠”表述成「昔、このあたりは工場であったといわれている」等。借用被動及傳聞的表現形式,反映出日本人尊重客觀事實,謙虛而不武斷的態度,說話留有余地。

3.主語的省略

日語中常常出現以簡化或省略句子的某些成分來追求語言的精練,給人以思考和想象的余地,使人感到意味深長,余韻無窮,折射了日語語言的殘缺余韻之美。日語中表示人稱的詞匯非常豐富,但日本人非到必要的時候盡量不用,說話寫文章普遍都沒有主語。當第一人稱、第二人稱做主語時,常被省略,或使之模糊化。主語的缺失或模糊,既可以使談話簡練,又可以避免給人太自我、太主觀的感覺。如文章《雪國》里描述的 「國境の長いトンネルをけると雪國

であった。」 (穿過了縣境線上長長的隧道,看到的便是雪國。)通過分析可以看出,原文中缺省了兩個主語,穿過隧道的火車和看到雪國的“我”。主語的隱藏使句子變得耐人尋味,給人以身臨其境的感覺,余韻悠長。正是主語的缺失,才更加留給人們想象的空間,讓人品嘗到弦外之音,是文字精煉、文體高雅的體現。

4.接續助詞后面內容的省略

日本人在拒絕對方、請求對方幫助或向對方提出不滿等尷尬場合時,出于為難或者禮貌,常故意將后半句省略,從而減小或避免給對方帶來不快或傷害。比如有人邀請你去她家玩,而你不想去,那不會直接拒絕,說 「行きません」,而會委婉地說「ちょっと用事がありますが」。「が」后面的內容就不用說了。再比如說:發覺別人占了自己的位子,這時一般會說:「ここは私の席ですが」。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即接續助詞 「が」、 「けれども」、 「から」、 「ので」、「ば」、「と」、「たら」后面括號中的內容是說話人要傳達的中心思想,都被省略掉了,給人留有言猶未盡的感覺,看似殘缺,卻向對方暗示省略的內容,聽者稍加留意便可明其所言,陶冶出日本人“心領神會” 的無言之美。

5.禁忌的委婉表達

當描述某種不得不說卻又很忌諱的事物時,用其他好聽的詞匯來替代,這就叫禁忌的委婉表達。例如,常用 「お開きにする」取代 「わる」、「閉じる」等。身體上的殘疾經常不會直說,例如瞎子,日本人會說成 「目の不自由な人」等,去廁所說成「ちょっと失禮します」、「あそこに行きます」等。雖然描述的內容相同,但是用禁忌語委婉表達,能給人較為舒心、溫文爾雅的感覺。

三、形成委婉表達的社會文化環境

語言和孕育這種語言的文化之間是相互影響、相互依存的。日語之所以委婉,與日本的地理歷史、文化背景以及日本人的集團主義思想等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1.日本的地理歷史

日本是個被大海環抱的島國,處于相對孤立狀態,是個“自然地理的鎖國”。曾在長達兩個多世紀里,日本斷絕了與國外的一切來往。在這種自然條件與歷史因素造成的孤立狀態下,日本人內部形成了一種統一的國民性格。封閉的社群使得社會結構簡單,人際關系單純,再加上單一的共同語言,使日本人通過語言進行思想交流方面十分方便,養成了一種敏銳的洞察力和靈敏的感受力,彼此之間很容易形成默契,交流起來能做到以心傳心、心領神會。

因此,日本人懷疑語言的作用,即使省略語言單位,靠體會推測也可理解對方的意圖。他們盡量避免直白坦率的表達方式,習慣委婉表達的余韻含蓄,從而享受心靈神會的意境。

2.以“和為貴”的傳統思想

自從《論語》流傳入日本后,“和為貴”的思想開始在日本深入人心,逐漸家喻戶曉。圣德太子于公元604年在憲法中制定了“和為貴”的道德訓誡,成為日本的立國之本。傳統思想的影響左右著人們的言行,日本人的處世哲學和序列意識等都遵循以“和為貴”。日本人彼此交流時有個一個最基本的原則,就是盡量維護彼此之間的關系,避免傷害對方的感情,不使對方感到不愉快,當然更不會當場給人以難堪。即使遇到矛盾也很少爭吵,努力照顧對方的面子,用委婉含蓄的表達,盡量做到求同存異,以期圓滿解決。所以,在語言表達時,要把握分寸、少說為佳、含糊其辭,避免用斷然的語氣,而用曖昧委婉的語言,巧妙地將反對的意見隱藏起來,讓對方自己去體會言外之意。

3.“謙虛謹慎”的處世態度

無論是在家庭生活,還是在單位工作中,免不了要發表個人的意見,日本人總是盡量順著對方的意見,小心謹慎地表達。當自己與對方意見實在無法達成共識時,就會采取“謙虛謹慎”的處世態度,利用委婉的語言表達方式,努力沖淡與對方的不一致,從而不損害對方的感情,以保持與他人的友好關系。

4.集團主義思想

眾所周知,日本是一個很看中集團作用的國家,日本人把自己當作集團的一分子,全心全意投入自己所屬的集團中。在為人處世時,總會嚴格地把個人和集體進行區分,認為集體的力量是無限大的,集體與個人對比起來,“集體大于個人”這是鐵定的原則。個人對集體有較強的歸屬感和依賴感。在語言的表達上,盡量考慮同集體的一致,保持彼此之間和睦的氣氛,以委婉的表達方式進行交流。

因此,日語在表達上往往更多地考慮對方,體察周圍的處境,與他人和集體保持一種友好的交際關系,這些都離不開委婉方式的表達。

通過上述對日語中委婉表達的研究探討,可以看出,委婉表達擔任著日語語言交流中的“潤滑”作用,是日本文化在其語言中的具體表現。它的形成是日本社會各種心理因素和文化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其根本在于日本獨特的地理歷史和文化背景等。使用得體的委婉表達以避開不愉快或不愿說出口的表達,對人們交流有著積極的促進作用。因此,研究并善加利用日語中的委婉表達,對培養具有跨文化交際意識的外語人才,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1]劉小珊.日語委婉的文化語用學思考[J].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2002,(6):28.

[2]錢光中.日語句子的省略 [J].日語學習與研究,1985,(2):88.

[3]張衛娣,肖傳國.日語的模糊性及其文化背景[J].日語學習與研究,1999,(2):20.

[4]龍江.日語模糊表現試述 [J].中山大學學報論叢,2000,(6):52.

[5]徐萍飛.關于委婉表現 [J].當代日本語學研究(論文集).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136-140.

[6]森本哲郎.日本語の表と里[M].新潮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