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動畫造型的個性刻畫

□文/朱 珠，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傳媒與藝術學院助教

動畫電影《月神》劇照

角色是動畫作品的靈魂，突出角色個性特征的動畫造型能夠令觀眾記憶深刻?；咎m一雙上挑的鳳眼代表了中國女性的最大特點，《冰河世紀》中四肢纖細尾巴蓬松的松鼠總是笑料不斷……這些特征刻畫都為生動的角色形象和飽滿的角色性格增色不少。雖然動畫角色的個性在動畫影片的劇情發展中才能得到淋漓盡致的呈現，但作為角色設計者，應當在初期的角色造型設計中就努力表達角色的個性特征，發揮外觀造型的視覺影響力，為動畫角色的深入刻畫提供良好基礎。

一、以小見大提煉角色特征

考慮到動畫的表現力與制作成本等方面的因素，絕大多數動畫造型都顯得簡練概括?！半娪皠赢嬕话阋髽藴矢?，不會像電視動畫那樣以一拍二或者一拍三的制作方式減少成本，而是一秒鐘要畫夠24張，達到普通電影片的標準，使動畫中人物的動作流暢柔和，畫面精美，但制作成本也會成倍的提高，成為電影動畫制作成本較高重要原因。”(《中國動畫年鑒》，廖祥忠主編，同心出版社2007年版，377頁)由此，對于傳統二維動畫角色，如何在寥寥數筆的造型中最大限度的展現角色特征、突出角色個性，是動畫造型設計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切實可行的辦法是利用細部造型設計放大角色造型的個性特點，以小見大提煉角色特征，從而提升動畫造型的表現力。

日本吉卜力工作室作為傳統二維動畫創作者，每部作品在角色造型上并不追求華麗出挑，反而以樸素大方的人物結合精美耐看的場景保證作品的視覺效果，充分發揮傳統手繪動畫的優勢與特點。在局限性較大的二維動畫創作中，吉卜力創作的眾多經典動畫形象都借用以小見大的方式刻畫角色個性。例如《魔女宅急便》的主角小魔女琪琪，她一身樸素的套裙，頭上戴著朵大紅蝴蝶結，這個唯一的裝飾物點明了她天真無邪的女孩氣質，同時也體現著琪琪的勇氣與信心。該工作室2010年的電影動畫《借物小人阿莉埃蒂》的女主角阿莉埃蒂更是一個典型案例。

《借物小人阿莉埃蒂》改編自英國兒童文學家瑪麗·諾頓的代表作《借東西的地下小人》，影片圍繞身長10厘米的14歲少女阿莉埃蒂展開，講述其生活與情感的經歷。片中阿莉埃蒂的服裝極其簡單，能夠引人注意的就只有頭上的那枚夾子，也正是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夾子成為女主角造型的點睛之筆。這枚夾子首先呼應了“借物”這一重要劇情設定。劇本中的地下小人族寄居于人類家園，幾乎所有的生活物品都必須從人類身邊“借取”。阿莉埃蒂的這枚夾子也不例外，是借來之物。其次，這枚夾子巧妙地映襯出“小人”這一造型特點。從這枚夾子的外觀可發現它原本并不用于裝飾頭發，而更像是文具用品。當看見一個文具夾子用來束發并戴在頭上的阿莉埃蒂時，觀眾立刻能夠以現實中夾子的大小衡量出她的身形比例，于是對地下小人嬌小的身材有了更加直觀的體會。再次，這枚夾子突出了女主角的性格特征。對比束發前后，阿莉埃蒂給人的感覺有顯著差異。束發前，蓬松彎曲的褐色頭發對應的是年輕女孩美麗俏皮的個性，束發后的造型則明顯提升了角色整體的精神面貌，彰顯其獨立干練的女性氣質，只有額前的一縷卷發和腦后的蓬松馬尾提示著我們她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夾子雖小，對角色造型卻意義重大，可以說是對女主角阿莉埃蒂角色形象的提煉與概括。

電影動畫制作的巨額成本始終是無法避免的，角色造型上每多一筆線條或一個色塊，對于整個動畫的制作來說就會多了一筆數額不小的人工及物資的消耗，“精打細算”是動畫角色設計師的必修課，以小見大的動畫造型設計正好滿足了此方面的嚴苛要求。以小見大提煉動畫角色特征的方法是利用角色的局部造型設計概括整體特征，突出角色個性，以最簡單、最直觀的方式令觀眾對動畫角色產生深刻的印象。這個“局部”包括角色所使用的小道具、角色的裝飾物等，只要從屬于角色造型，體積較小，并對角色意義深刻的事物都可以成為提煉角色特征的有效工具。

二、差異對比強化角色性格

絕大多數動畫作品會涉及多個角色，即使是時長較短的短篇動畫作品也會有若干配角參與，和主角共同演繹故事情節。在進行多個角色的造型設計時，靈活使用對比的手法，能夠強化角色間的差異，突出不同個性，使動畫角色的塑造事半功倍。

《機器人歷險記》是美國藍天工作室制作的三維動畫電影，該片劇情設定平平，鐵皮玩具風格的人物造型和場景設定是全片的亮點。兩位主角性格迥異，不但通過角色對話、肢體語言等體現出來，也依靠角色外觀造型上的強烈對比充分展現。男一號羅德尼雖然“出身”在一個卑微的機器人家庭，但他并未因此自卑，反而對自己的創造發明自信滿滿，決定獨自啟程去往機器人城一展才華。途中偶遇“男二號”范德，范德年長于他，有些老頑童性格。陰錯陽差之中二人一同上路，共同面對之后的種種困難。羅德尼屬于正經人物一派，性格堅毅但不免有些天真，范德則是負責插科打諢的搞笑角色，這兩個相異的角色性格設定恰當的體現在他們的造型設計上。

羅德尼碧藍色造型對應他出身卑微且剛剛成人的天真淳樸，全身以圓柱體、球體為主，肢體大小、比例在正常范圍內。雖然他由略帶斑駁銹跡的鐵皮組成，但柔和的形體極具親和力。每個關節零件的設計大都模仿人類骨骼構造，再次削弱了機械冰冷無情的視覺感，水藍色清澈明亮的雙眼也拉近了他與觀眾的距離。再看范德，他被設定為瘋癲搞笑的性格，甚至有些愚笨，兩者迥異的個性通過紅色與藍色做了鮮明區分。紅色明艷活潑，對應范德外向、“人來瘋”的特點。范德的頭部細長，眼睛被刻意設計成一大一小，使得他眼神總有些大驚小怪，不夠正經。和頭型正方、五官端正的羅德尼相比，他顯得古怪異常。范德的身體結構也明顯比例失調，軀干短小而肥胖，配上纖細的四肢更顯得滑稽可笑。巨大的手掌和細長的手指再次呼應身體的比例。范德腳部并不模仿人類的腳或鞋，而是與上身的圓錐造型保持統一，由兩個類似半球的形體構成?；貞浧星楣?，這種笨重的足部設計為羅德尼夸張逗笑的形體姿勢增色不少。

《機器人歷險記》中羅德尼與范德的例子顯示了對比手法在角色造型設計中的運用，這些對比包括角色的形體設計、結構設計、色彩設計等，從多個方面入手，以對比的形式進行角色勾勒，突出兩個角色性格上的差異，在區別彼此的同時也有效強化了自身的個性。由此可見，差異對比的方法對塑造動畫作品中多個角色能夠起到積極的影響。但需要指出的是，這種方法更適合于不同類別的兩個或更多角色的刻畫，對于同類群體中的多個角色更加適用于求同存異的塑造方法。

三、求同存異凸顯角色個性

一部動畫作品的某些角色擁有一定的相同要素，時常作為一個群體出現，例如我國著名的動畫系列片《葫蘆兄弟》中的葫蘆七兄弟，又如世界上第一部彩色動畫電影《白雪公主》中的七個小矮人等，這些角色同屬于某個類別，具有相同特征的同時亦擁有獨特之處。因此，在進行此類角色設計時需要求同存異，一方面顧及角色群體所擁有的共同點，另一方面更要注重角色的個性表現。

2012年播映的三維動畫短片《月神》中的三個角色即屬于同一群體，他們被設定為專門清掃月球的勞動者，同時又是祖孫三代的家人關系。三個角色既有相同之處又有各自的特征，造型師獨具匠心的設計令角色在同類群體的比較中彰顯出獨特個性。祖孫三人頭戴鴨舌帽，身穿T恤和背帶褲組合的工作服，腳踩大頭皮鞋，一副礦工或農夫的打扮。這種懷舊的勞動者衣裝在增強角色立體感的同時，豐富了較為簡單的故事背景。雖然三人的服裝相似，但是穿戴的方法卻不盡相同，尤其是頭上的那頂鴨舌帽，設計者正是透過其穿戴方法來刻畫角色個性。循規蹈矩的爺爺推崇鴨舌帽傳統正確的穿戴方法，性格強硬的父親則要故意壓低帽檐，最終，小男孩將帽檐一轉，即不模仿爺爺也不照搬父親的方法，完全以自己的方式確定了鴨舌帽的穿戴。反戴鴨舌帽這個舉動，彰顯出男孩獨特而具有創新精神的處世態度。這種態度也呼應了全片的核心:面對問題與困難，我們不應按部就班，而要勇敢創新，找到屬于自己的最佳姿態，積極面對不可預知的未來。

此外，該系列人物還有一處刻畫尤為精彩。片中有這樣一段劇情:在月球上，男孩正看著父親和爺爺為如何清掃流星而爭吵，無意中竟發現他倆手中的掃帚分別與他們的胡須造型極其相似，外形和質地一個短而硬挺，一個長而蓬松，男孩不禁偷笑出來。此時此刻，導演欲用胡須、掃帚比擬父親、爺爺性格的意圖昭然若揭。通過胡須的特征刻畫讓人聯想到掃帚，而父親和爺爺兩人使用掃帚清掃流星的方式又大相徑庭，從而顯現出父親和爺爺截然不同的性格，一個急躁莽撞，一個按部就班。小男孩沒有胡須，最終使用的也不是掃帚。當父親和爺爺都對那顆巨大的流星無計可施時，他則留意到流星的特性，做出屬于自己的判斷，機靈地用鐵錘以四兩撥千斤的輕輕一擊解決了問題。

《月神》雖然只有大人、小人與老人三個角色，場景也不過是平靜海面和月球，但并不影響該片的好評如潮。短片將深刻的哲理蘊藏于簡單的劇情之中，祖孫三代在劇中的難題是如何清掃落在月球表面的流星，而對于觀眾，則寓意如何對待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困難。在角色刻畫方面，設計師通過造型上的相求同存異，既強調出三人同類群體的共同特征，如勞動者身份，又充分展現了三人的不同個性特點。在短短七分鐘內，隨著劇情的推動，祖孫三人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現在觀眾眼前，原本單一的故事構架也由于出色的角色設計變得飽滿而有深意。對于有一定相同要素的群體角色，求同存異的角色構思是非常必要的，不止是《月神》及上文提到的葫蘆七兄弟、七個小矮人，許多優秀的動畫作品中都能看到這種角色設計理念，日前上映的《瘋狂原始人》中的克魯格一家、兩部《卑鄙的我》中的“小黃人”都是典型的例子。在相同或類似的整體造型設計中，建立不同的局部外觀樣貌，始終堅持求同存異的設計理念能夠避免角色同質化顯現，并為群體造型贏得更多亮點。

結語

綜上所述，筆者根據實際動畫制作經驗及對經典作品的深度分析與解讀，提出刻畫角色個性的方法:優秀的角色刻畫可以著眼于細微之處以小見大，提煉出角色的個性與造型特點，也可以利用差異對比的方式突出角色性格特征，當進行有相同要素的同類群體角色設計時，則注意使用求同存異的造型方法凸顯各個角色的個性特征。動畫造型設計是動畫美術設計的主要任務，而凸顯角色個性的造型是動畫造型設計的重要目標。生動的角色應當符合個性突出、特征鮮明的要求，在進行動畫造型設計時，不能只顧及審美方面的需求，一切以觀眾或創作者的視覺品位為主導，而應對角色的個性刻畫引起足夠重視，強化角色外觀的表現力，最大程度地發揮外觀造型對動畫角色個性刻畫的影響與作用，努力塑造鮮活靈動的銀幕動畫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