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養老人生下一站？

本刊記者 王哲

大城市養老成本高嚴重影響到老齡人口的生活質量。如果能鼓勵老年人到其他更適宜生活的地區居住，既會明顯減輕大城市人口壓力，又能緩解中心城區的交通、住房壓力，降低青年人的就業成本。

珠海野貍島上，一位老人在海邊。

一方面，相比傳統的居家養老、敬老院養老以及正在廣泛推進的社區養老等方式，新興的異地養老可謂后現代養老方式。但這并不是空想，在“未富先老”使我們的大城市面臨急劇老齡化的系列挑戰之時，這一方式越來越被大城市中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中老年人所接受和嘗試。另一方面，隨著城鎮化建設的逐步推進，大中城市間各項公共服務的差距日益縮小，許多有識之士也開始了多樣化異地養老方式的新探索。

離開大城市讓生活更美好

小時候跟著身為進城干部的父親來到北京、在北京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薛樹增，五年前快退休時就與老伴在父親出生的地方——位于山東省青島市西海岸的薛家島買了房子。三年前，薛樹增舉家搬到了新房子居住，在依山傍海的房子里生活得悠閑自在。薛樹增和老伴每天都享受著五年前這一“前衛”的選擇為老兩口帶來的舒暢生活。而他們位于北京繁華地段、交通便利的兩居室則讓給已經有了下一代的兒子一家居住，兩全其美。

南京一家養老院休養的老人在曬太陽。隨著城鎮化建設的逐步推進，大中城市間各項公共服務的差距日益縮小。

住在市中心，坐擁便利和繁華，是很多年輕人向往的。但上了年紀的薛樹增對市中心的擁擠和吵鬧幾乎忍無可忍。“我在北京的房子位于中關村商圈，可以坐地鐵，去哪兒都方便，還是學區房，現在房價都炒到每平方米四五萬元。但是對于老年人居住可真是不敢恭維，上世紀80年代的老兩居，還在六樓樓頂，冬天冷、夏天熱，戶型結構也不合理，窗戶正沖著中關村大街，車水馬龍人來車往太吵鬧。年紀大了對安靜要求高，我和老伴經常睡不著覺。空氣質量也很差，有時候真喘不過氣。”回想從前的生活，身體硬朗的薛樹增有點“不堪回首”，“當時，我覺得北京的房價已經漲得挺離譜了，兒子馬上要結婚，買的期房在北五環外，而兒子和兒媳的單位都在長安街上，每天上下班都要一兩個小時，將來有了下一代更是問題，自己就萌生了回老家養老的念頭。”

薛樹增在兒子的陪同下回老家看了不少房子，不光是鄉音讓他覺得分外親切，幼年時跟隨父親回的偏僻荒涼的小漁村早已變成了新城區，周圍已經建了很多嶄新又安靜的小區，商場、醫院各方面配套也比較完善，樓間距很大，采光也不錯，有的多層都有電梯，讓薛樹增很動心。更讓他動心的是，這里依山傍海的漂亮小區的房價居然比北京北五環外荒涼地帶的房價還要低一半。薛樹增多方比較，選定了一套離海不太遠的四居室，開窗就能望見海。“這樣大的房子我們老兩口住綽綽有余，將來兒子、親戚來度假也可以住。在北京的兩居室兒子住著，兒子兒媳上下班不用再起早貪黑，孫子未來的教育也有了保證，他們很滿意。”老人說。

現如今，薛樹增老兩口夏天經常到海邊游泳，春秋天則常騎著自行車在濱海公路上穿行，一年四季天天到海邊漫步，呼吸清新的空氣。因為靠近城鄉結合部，趕集時很容易買到當地農民自己種的新鮮蔬菜瓜果，附近的山坡上一些農民自己開辟的菜地收割后有時還剩下些不要的白菜和地瓜等。以前薛樹增還常去“偷菜”求個樂子，現在也開始自己學著種點小菜，日子過得其樂融融，“就是看不到孫子怪想的，還想那些老同事、老街坊以及老北京的豆汁鹵煮，單位要有什么事兒也挺麻煩的，不過好在如今有了動車，交通條件好多了，現在我有事就回北京。到了休假的時候，兒子一家就來看我。北京的醫療條件是好，但是好醫院掛號太難了。這里剛剛建好的一家三甲醫院硬件條件好，人還不多，就是醫療報銷手續有點復雜。這幾年，這里的各方面配套進步很大，和北京的差距越來越小，希望現在的一些不方便將來都能逐步解決。”說起自己當初的選擇，薛樹增還是很滿足的。他還對記者說：“我聽說剛獲得諾貝爾獎的山東老鄉莫言之前都把北京的房子留給了女兒一家，自己和老伴回山東高密老家的房子住呢。”

異地養老問題種種

曾幾何時，周圍不少年長的親戚、臨近退休的同事以及親戚朋友家中的老人似乎都有了異地養老的想法和打算，有的甚至已成為行動。

而回原籍養老只是其中的一種。廣義的異地養老按養老方式可分為異地集中養老（養老機構）和異地分散養老（住子女親友家或自購房、租房）。按居住的時間可分為異地短期養老和異地長期養老。有的老人選擇冬天到南方過冬、夏天到北方避暑的候鳥式養老；有的老人注重自然風光，側重選擇環境優美幽靜、氣候適宜的地區；有的老人是為了治療一些季節性、氣候性發作的疾病（如哮喘、關節炎、老寒腿等）；也有的老人傾向于探親交友，重視老年活動較豐富、方便結交更多老年朋友的地方，不一而足。

記者了解到，在經濟發達的長三角一帶，異地養老已經方興未艾。在長三角一體化的進程中，上海已經在探索更大范圍內解決養老問題，并有了一定的成效。近年來，“環滬養老房產帶”漸趨成形，如浦東新區民政部門曾主動組織老人到風景秀麗的浙江安吉試住測評。大連市民政局開辦了大連互動式異地養老服務中心，各地養老機構將老年人的市場需求資源和養老機構閑置資源整合起來，通過一種有效機制與全國各養老機構實行對接，組織老年人到外地或來大連進行休閑度假、旅游觀光等。但以醫療保障制度最為突出的一系列體制與機制問題又影響異地養老在更大范圍內的推進,這也是困擾全國大城市老人異地養老的問題。

海南則是一個候鳥式養老的重要目的地。僅三亞和海口兩市，每年就有80萬有一定經濟實力的北方老人飛去越冬。當地異地養老業態已經初具規模。但是，在老年人的身體素質、當地醫護條件、旅途風險、陌生環境、餐飲風險等方面還存在不少制約異地養老的瓶頸。如南北大遷徙，對于老年人而言生病風險相對較大。老年人有可能因為長途跋涉勞累、不適應當地的氣候環境、生活環境、飲食習慣等變化誘發疾病或意外，從而又涉及在異地看病就醫等諸多問題。

記者獲悉，上海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門2012年積極推進與相關省市建立省級服務協作平臺，醫療保險的異地使用、異地就醫費用結算等問題將最終得到完美解決，這對于全國都是一個樣板。記者從上海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了解到，2008年以來，上海已經先后與長三角地區的嘉興、安吉、杭州、湖州、寧波、南通、常州、鎮江、馬鞍山、揚州、大豐、連云港等地協商，簽訂了醫療保險經辦服務協議，通過委托報銷建立了參保人員異地就醫醫療費用委托報銷協作機制，方便了在異地就醫的參保人員、特別是退休人員的醫療費用報銷，上海市已與江蘇省、浙江省、安徽省人社廳簽訂《長三角地區醫療保險經辦管理服務合作協議》。

異地養老的一個普遍方式就是異地置業，但在異地房產維護、養老配套上往往會有不少問題。如絕大部分異地養老置業者會選擇沿海或山清水秀的地方，而開發商也由此開發了眾多養老地產性質的住宅和老年公寓。但此類小區不少都是“半年閑”，常年除了保安之外，根本見不到人，配套服務都很成問題。在山東龍口、乳山、海陽及河北秦皇島等地都有不少類似的小區。在沒有鄰里的環境中，老人的生活、交通、與外界交流乃至安全都存在相當大的問題。還有一些接受異地養老的養老服務機構由于缺乏統一的硬件、服務、醫療等各方面的標準化管理與制度制約，導致質量良莠不齊。很多老人入住之后發現與期望中的舒適愜意相差甚遠，也產生了不少糾紛。

新模式還需積極探索

“異地養老在我國已具備了可行性，但完善的行業標準的制定，卻是達成這種可行性的重要因素。老人在選擇異地養老時一定要提前審慎全面考察，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要腳踏實地而不能不切實際。如果選擇異地置業，要考慮自身經濟實力、身體狀況以及置業小區所在區域、外部環境、配套設施等各方面條件的情況。如果選擇入住養老機構，則需要仔細考察該機構的硬件條件、服務、交通等各方面因素。尤為重要的一點，是對其醫療條件的考評。”青島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孟天運這樣告訴記者，大城市的養老問題不能僅僅在城市的行政區劃內思考問題的解決方式。社會發展、社會分層使不同社會階層老齡人的需求和能力呈現出多樣化的特征。大城市養老成本高嚴重影響到老齡人口的生活質量。如果能鼓勵老年人到其他更適宜生活的地區居住，既會明顯減輕大城市的人口壓力，又能緩解中心城區的交通、住房壓力，降低青年人就業成本。人們應該解放思想，主動探索在更大的范圍內解決問題的方式，熱心公益的大企業也應該主動投資建立養老機構等。

上海政法學院社會學與社會工作系教授章友德認為，異地養老方式的作用是明顯的，但一系列體制和機制問題又影響了異地養老在更大范圍內的推進，如養老保障和醫療保障制度的不統一、多樣化的養老方式能不能得到不同地區政府的政策支持、如何建立城市之間的一體化公共服務體系。如何做好本地養老和異地養老的有機結合，如何為老齡人口提供多樣化、高質量的服務，需要不同地區的政府在推進城市社會、經濟一體化方面邁出更大的步伐。老有所養是改善民生的重要內容，我國社會的快速發展、城市化水平的不斷提高，對我國城市如何養老提出了新的挑戰。政府和社會應該積極支持探索，創新多元化的城市養老模式，解決在創新養老模式中所遇到的各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