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徐 飛
北京是世界上擁有文化遺產項目數量最多的城市,現存大量文物承載著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如何挖掘文化遺產內涵、展示首都形象,提升城市文化軟實力和國際影響力是當下面臨的重要課題。
今年,北京市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就“充分發掘文物內涵,展示歷史文化影響力”,集結各方力量,積極開展調研。此次調研組組長、市政協文史和學習委員會副主任、市文物局原局長孔繁峙表示:“之前的調研都偏重于文物保護,這是第一次涉及利用,研究如何在保護前提下,發揮文物的作用,調研從‘促保護’轉向了‘促利用’。”
歷代帝王廟地處北京西城區阜成門內大街路北,5月8日,委員們冒著小雨來到歷代帝王廟考察。如果說著名建筑學家梁思成將古建筑稱為“歷史的界標”,那么歷代帝王廟正是這樣一座“此地無聲勝有聲”的建筑經典,它向人們傾訴著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
歷代帝王廟始建于1530年,1996年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它是以伏羲、炎黃祖先為祭祀中心,以統一多民族帝王系列和歷代功臣名將為祭祀體系的一處皇家廟宇。歷代帝王廟也是先修繕保護、后利用的典型。2000年以來,北京市啟動“3.3億元”文物搶險工程和“人文奧運文物保護計劃”,歷代帝王廟被列為重點修繕項目。北京市政府、西城區政府投入資金3億元,用了3年時間辦了3件事:搬遷學校、全面修繕文物建筑、復原殿內陳設。2004年4月28日,歷代帝王廟正式對社會開放。
開放后的歷代帝王廟每年舉辦“相聚歷代帝王廟,拜謁三皇五帝”海內外華僑、華人北京尋根之旅活動,吸引了包括孫中山孫女在內的有識之士,還利用自身優勢開展多種形式的文化活動,協調和組織了多項文化展覽。
但與繁華的街市相比,歷代帝王廟內依然門可羅雀。在視察過程中,只有三三兩兩的零星散客進內參觀。游客王先生告訴記者:“在北京多年,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方,是上周聽朋友介紹才過來看看。”幾位路過的市民,有的說不知道這是歷代帝王廟、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有的說天天從這門口路過,可是從沒進去過。
“可能還是文化展示不足。”分析歷代帝王廟門前冷清的原因,北京市文史館館員、北京聯合大學北京學研究基地首席專家張妙弟認為,一個文保單位的內涵需要有專人研究,研究才能發現內涵,發掘是展示的基礎。作為我國現存唯一的祭祀中華三皇五帝、歷代帝王和文臣武將的明清皇家廟宇,歷代帝王廟是我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發展進程一脈相承、連綿不斷的歷史見證。在修繕開放之后,歷代帝王廟在文物內涵方面發掘得很好,但可能文化展示仍然不夠、文化影響力不強。“有的市民到了歷代帝王廟,看到里面都是牌位,頭腦里不會形成這些牌位說明什么,沒人指點的話很難自行領悟。”
類似歷代帝王廟這樣文化內涵豐富、文化價值高,世人卻知之甚少的文保單位在北京還有多處。據了解,目前北京市擁有不可移動文物3840處,已確定為各級文物保護單位的1012處。其中,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98處(含世界文化遺產6處),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55處。來自文物部門的初步統計,全市各級文物保護單位中,對公眾開放的僅占29%,其余作為辦公或經營場所的約占39%,以居民居住為主的約占32%。
“‘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說法恐怕已經不適合了。”參與調研的委員和專家認為,目前社會對文物保護與利用的關系已經有了一定的認識,但是高度和深度不足,各個層面對發掘文物文化內涵和展示文化影響力重視程度不夠,存在文物使用單位協同合作不夠,宣傳教育力度不足等問題。在具體細節方面,如有些古都歷史文化的展示沒有完全納入全市的旅游參觀計劃之中,很多有文化價值的文保單位沒有列入游覽線路,有些文保單位缺乏高水平的現場講解和文化內涵解讀,有的文保單位展示手段單一、方式陳舊,有的內容龐雜、重點不突出等,都對文物的文化影響力有著直接的影響。
在許多參與調研的委員和專家看來,深入發掘文物的文化內涵,就應該加強專題研究,研究文物背后的故事,客觀分析評價文物價值,還應該據此整體設計專題性文化線路,連點成線,組線成網。市政協委員、北京市文物研究所所長宋大川建議把“像歷代帝王廟這樣一批文化內涵豐富、文化價值高的文保單位,納入全市中小學生‘愛我北京’參觀學習計劃,為孩子們的童年留下美好的回憶。”市政協委員、九三學社北京市委秘書長劉永泰認為應把文物與文化價值載體的功用進行分類,推出各類不同文化內涵的主題性旅游觀光路線,如包括紅樓、李大釗故居、宋慶齡故居等景點的紅色文化旅游線路;王府、故宮、頤和園等皇家文化旅游線路;會館、宅院、什剎海街區四合院、爨底下等民間文化線路;佛寺、道觀等宗教文化線路等,滿足針對性的需求。“北京所包含的文化載體,包括它所蘊含的文化價值要分不同方面去闡釋,以不同側面為主題組織相關活動、策劃成旅游路線,可以從多方面展示北京的城市文化影響力。”
專業的高水平講解也是目前文物利用過程中一個亟須解決的難題。宋大川建議充分發揮退休專家學者和專業人士深度解讀文化內涵、傳播優秀文化的作用,建立志愿者隊伍。“我想好了,等我退休了就去當志愿者做義務講解員。”
在孔繁峙看來,保護是基礎,沒有保護,利用就不可能實現,保護什么時候都應放在第一位,然后再考慮如何利用。合理利用能有效地促進文物保護。文物建筑修繕后就像一臺電視機,但它的作用不是外觀而是里面的頻道、節目,文物的利用就是如何發揮好頻道的作用。宋大川也認為,文物利用是溫飽階段留下來的問題,因為只有修得多了、好了,才能考慮利用的問題。
近年來,本市在文物保護修繕上投入巨大。記者從市文物局了解到,自2000年至2012年,本市通過“人文奧運”、文物保護修繕利用中長期規劃、文物及歷史文化保護區專項資金等修繕計劃和專項資金的支持,投入文物建筑修繕專項資金累計超過25.3億元,爭取社會各界配套資金50多億元,實施重點文物保護工程近300項。通過文物保護修繕,全市文物保護工作取得了歷史性成果,不僅償還了歷史欠賬,逐步改善了文物保護單位保護狀況及環境景觀,促進了歷史文化內涵的發掘和展示,使民族的藝術文化得到傳承,還為首都文化建設、提升北京世界文化影響力發揮了重要作用。
文物利用方面,已經保護修繕開放的眾多文物保護單位也發揮著推動公共文化服務、展示優秀傳統文化、發展文化創意產業、促進生態城市建設、帶動農村地區發展、提高旅游產業效益和實現首都安全戰略等重要作用。孔廟和國子監等一批修繕后擴大開放的文物保護單位現已成為研究和傳播國學等傳統文化的基地,向世人展示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南新倉、陽平會館、前鼓樓苑79號四合院等文物在修繕后成為文化演出、特色旅游住宿或創意產品展示銷售場所,是文保單位與文化創意產業有機結合的良好示范;頤和園、圓明園、天壇、北海等景點更是生態城市建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為市民提供了更多的綠地和文化休閑場所;故宮、頤和園、十三陵等文物景區和文化遺產地每日參觀人數眾多,有效帶動了城市旅游業發展,經濟、社會效益顯著;位于京郊的爨底下古村落、古北口、黃花城長城等則帶動了農村地區文化觀光和旅游業的發展;皇城根遺址公園等遺址公園因空間開放,地勢平坦,周邊高層建筑少,已經成為城市避險場所。
保護是手段,合理利用是途徑,歷史文化遺產的最終作用應該是發揮其社會效益,通過文化熏染,提高人民的文化生活水平。“發掘文物內涵對現代人是有著現實意義的,發掘文化內涵、展示歷史信息,營造歷史文化的氛圍和環境,從整個城市來講就是城市軟實力的體現。”孔繁峙說。
北京已被確定為各級文物保護單位的不可移動文物有1012處,但在保護修繕和利用方面卻際遇大相徑庭。
宣武門外大街附近達智橋胡同12號的楊椒山祠,是明代忠臣楊繼盛(號椒山)的祠堂,也是“公車上書”的發生地,為第三批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卻變身成了菜站,近期引起媒體關注。西單民族大世界蒙藏學校是長期被商戶占用的國家級文保單位,所有文物建筑均被現代裝飾裝修材料所包裹,無法辨識文物本體原貌。北京市文物局幾次下達黃色通告后,今年3月20日上午,其張貼公告開始騰退,并于5月19日正式關閉,“國立蒙藏學校”終于有望重現原貌。
當然,北京也不乏經過修繕保護并得到合理利用的文物。景山公園原本是皇家苑囿,還是明清皇帝停靈、祭拜祖先的地方,現在作為公園向公眾開放。太廟原先的功能是供奉皇家祖先,隨著時代進步現已成為國家文保單位,變身為現在的勞動人民文化宮……
有人認為,文物是否得到合理利用很難界定,專家們也都有著各自的標準。在北京聯合大學北京學研究所所長、北京學研究基地主任張寶秀看來,文物合理利用的最重要標志是利用方式有利于文物的保護。此外,一是要與文物原本的文化內涵、功能相協調,要有利于文物所承載文脈、文化的延續或展示,能把積極的傳統文化元素發揚光大、展示傳播;二是文保單位的游客數量要適度,游人、參觀者少了達不到文化展示和傳播的目的,多了可能對文物造成破壞,合理的游客承載數量需要進行測算和控制,一定要確保文物和人員的安全;三是最好能與所在區域、社區的定位相吻合、相協調。
“文物利用最重要的是讓現在的人和以后的人從中得到精神的享受、思想的啟發,能夠對經濟、社會、文化的發展發揮作用。”張妙弟認為,符合以上標準就是合理利用,不符合就是不合理。另外還要看文物利用是為少數人服務還是為多數人服務,為多數人服務才能算是合理利用。
調研中,多位委員和專家還建議北京市應設立一個較高規格的統一協調領導小組,加強宏觀管理調控力度。領導小組可以成立專家咨詢委員會,接受領導小組委托,開展文物保護、利用、內涵挖掘和文化展示的研究、咨詢、指導、審核把關、評估評價、編寫專題文化旅游手冊等工作。“對于文物利用合理還是不合理,專家咨詢委員會可以給出咨詢意見,可以列出相應的標準進行判定。”張寶秀說。
北京市經濟社會發展進入新的階段,經濟實力大大增強,需在繼續加強文物保護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入充分地發掘文物內涵,彰顯首都的文化特色和文化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