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早已次第開放了。
屋檐邊的那洼水池在這個夏季生動起來。新綻的蓮花,凝脂般白,胭脂般紅,在驟雨烈日中,盡情開放,風吹起時,整個水池便“荷葉田田”。滿池的荷葉,光滑濕潤,或淺得發亮,或深得滴翠,綠得各自不同。葉子中細數九枝蓮,其中,三支微呈謝意,花蕊未盡,有蓮蓬露出;五朵開得正盛,一朵則是青春花苞;快凋謝的三朵,似情深意重,聚首相親,盛開的五朵,枝莖扶疏,遙相呼應,那朵花苞,則傲然不群,粗大的花莖,攜花苞與層層蓮葉之上,似急于去感受陽光,各具情態。
花雖常生與此間,觀景者陶醉自然,所得的風景也就不同。月下賞蓮,朱自清聽到遠處的高樓傳來飄渺的歌聲;秋意蕭索,枯枝、殘葉、瘦水。季羨林喜詠河塘清韻,勾畫了了,卻又興趣盎然。難怪國畫總喜以蓮為題,原來,為的便是它可以隨人的想象化為不一樣的風情,極度的寫意,極度的張揚,而國畫所重的,豈非正是一段心境,一番風情?
盛開的蓮花,似欲在微風中翩翩起舞,花瓣極度地舒展。微謝的蓮花也很是灑脫,辭枝的花瓣或漂于水上或懸于水中,從泥土中來,到泥土中去,再自然不過。落下的花瓣,凝白中橫添一抹嫣紅,似在與天與地與風與云展現一種生命的姿態:生命原本在最年輕時綻放,若有必要,也可在這年輕中盡情辭去,去也去得燦爛。
所謂:滿瓶插花罷出游,莫將攀折為花愁。不知燭照香熏看,何似風吹雨打休。
多好的理由,幾次池邊賞玩,想伸手去摘,終究沒有,恐花笑人癡。其實,一草一木,一花一葉,自有他最好的歸宿,若加攀摘,則摘來的,已非原來意義的花了。有人總好詆毀得不到的東西,已是俗氣,這滿池的蓮花,日夜伴我,如此待它豈不是“罪加一等”?禪語說得好:“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有自然的靈氣,有天地的菁華,那不謝的蓮自在我心了。
滿池的蓮花,氣息既生澀又熟悉,既清新又淡遠。一次夜晚門前小憩,發現那種青梔的氣息又蔓延開來,一瞬間,似要淹沒整個我,再一偏頭,什么氣息也沒有,只有滿池的蓮花在清涼的夏夜以我看不見的方式凋零。或者那青梔的氣息在要淹沒我的瞬間,予我一次貼近自然的機會?這樣想來,一切都在你不經意的俯首凝眉中而至、消失、成空。想來,未來的存在,人生的精彩,都在于人為的努力了。
花好人在,明年的今天,滿池的蓮花于我又有怎樣璨然的約定?
(文/鐘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