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印花布與木版年畫紋樣的比較分析

姜麗麗，王宏付

(江南大學紡織服裝學院，江蘇無錫214122)

南通藍印花布和楊家埠木版年畫是第一批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民間藝術。南通是中國藍印花布之鄉，藍印花布出現在南通相對較晚，它起源于明代中后期，明清之際發展到鼎盛狀態，其用于刮漿印花的花版源于中國北朝時期的鏤空花版。楊家埠木版年畫歷史悠久、風格獨特，是全國三大民間木版年畫之一，是隨著印刷術發展而興起的一種新的印刷門類，它起源于宋代，繁榮于明清，是黃河流域地道的農民畫，其用于印刷的紙版源于雕版印刷。南通藍印花布是印在布上的藝術，楊家埠木版年畫是印在紙上的藝術，兩者都源于雕刻技術。關于南通藍印花布紋樣和楊家埠木版年畫紋樣的研究，基本是單獨針對藍印花布紋樣和木版年畫紋樣，而鮮有針對兩者結合的研究。本研究希望通過對兩者的分析比較，讓更多的人關注和了解這兩種民間藝術形式，并對現代設計產生一定影響，也有利于它們更好的發展。

1 紋樣題材比較

1.1 內容分類比較

藍印花布紋樣的表現題材內容主要有植物類，動物類，人物類，幾何紋樣，文字類;木版年畫紋樣主要分為神像畫類，喜慶、吉祥類，反映勞動、風俗類，小說戲曲、神話傳說類，山水花卉類，祥禽瑞獸類，表達愿望類。兩者的具體異同點比較，如表1所示。

表1 藍印花布與木版年畫紋樣題材內容的簡單比較Tab.1 Simple comparison on pattern theme of blue printed cloth and wood engraving New Year pictures

藍印花布和木版年畫作品中的紋樣內容有很多涉及到小說和神話傳說;在描繪山水、反映風俗的紋樣內容上，木版年畫的作品比藍印花布作品多，且主題性強，比如木版年畫作品中，反映勞動生活場景的有很多，而藍印花布中就幾乎沒有。如圖1［1］所示是木版年畫作品沈萬三，講的是江南富翁沈萬三帶妻兒在碼頭撒網捕魚的場景，主題鮮明，而且是圖文結合;藍印花布作品中關于神像的畫類很少，而木版年畫中則比比皆是，而且木版年畫最初也就是因神像而流行開來的，如圖2［1］所示是家家戶戶都知曉的門神秦瓊和敬德。

圖1 沈萬三(木版年畫)Fig.1 SHEN Wansan(wood engraving New Year picture)

圖2 秦瓊、敬德(木版年畫)Fig.2 QINGQiong and JINGDe(wood engraving New Year picture)

1.2 形式分類比較

藍印花布紋樣按形式分類，可以分為服裝類，大部分為花草和幾何紋樣;家紡類，如被面，床單等，大部分為花草、動物紋樣;裝飾類，如軸畫，所用紋樣內容豐富。木版年畫按其形式，一般采用傳統分類，分為門畫類，如門神、財神等;炕頭畫類，主要有橫批、豎批、方貢箋、炕圍子等;窗飾類，如窗頂、窗旁等;中堂類，如軸畫，多為財神、菩薩、壽星、家堂等;條屏類，有四條屏、八條屏、十二條屏不等，多為四季花鳥、戲文故事;神像類，如灶王、財神等;其他形式還有福字燈、歷畫、連環畫、鳳凰旗、升官圖、牛子圖、扇面畫、灶馬、掛錢等。

因此，藍印花布紋樣的實用性大于木版年畫，而木版年畫紋樣的裝飾性大于藍印花布，兩者都是兼實用性與裝飾性于一體，只是側重點不同。

2 紋樣色彩和工藝表現比較

2.1 紋樣色彩比較

藍印花布紋樣的色彩比較單一，就是藍白兩色，色彩鮮明，對比強烈。顏色有深淺之分，天青、蛋青、月白、草白、毛青等。人們常用用“青白”與為人做事“清白”構成諧音來作比喻。藍俗稱青，用“青”與“親”的諧音來表達情感寄托，增加成親的喜慶氣氛。

木版年畫早期的色彩遵循中國傳統的“五色”:黑、白、紅、黃、青，后來又出現了藍、紫、橙、綠、粉五色［2］，多用原色形成生命意義的色彩，這是由年畫的色彩裝飾性和木版套印著色的制作方法所決定的。顏色對比鮮明、強烈，而且主觀隨意、夸張，反映生命色彩的象征。藍印花布的青色正是中國傳統“五色”中的青，青色體現了春天萬物生長的顏色，是生命的象征。

2.2 紋樣工藝表現比較

藍印花布紋樣與木版年畫紋樣的雕刻都受雕刻藝術的影響，運用陰陽刻法。而不同的是，藍印花布紋樣花版源于鏤空花版，是用幾層油紙裱成的，雕刻技法是鏤刻，將刻好的版和土織布放在一起，然后涂上防染漿，放到染缸浸泡數次，晾干后刮花形成紋樣，是印在布上的藝術。具體的步驟是挑選坯布、脫漿、裱紙、畫樣、替版、刻花版、上油、刮漿、染色、晾曬、固色、刮灰、清洗、晾曬;木版年畫紋樣的雕版源于雕版印刷，是在木板(一般用梨樹板)上雕刻，雕刻木版是印刷的基礎，先把用宣紙和毛邊紙勾好的線稿，用稀釋的糨糊反貼在畫版上，晾干后再開始雕刻，先做成線版，以線版為準色版，逐色完成，一張年畫要印5～6遍，是印在紙上的藝術。制作過程大體上有朽稿畫樣、雕刻木版、手工印刷、烘貨點胭四個過程。最初以雕版印刷畫面輪廓，再以手工填著淡色，后來發展為套版彩色印刷。

3 紋樣寓意及藝術文化內涵比較

3.1 寓意比較

藍印花布和木版年畫紋樣的寓意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圖必有意，意必吉祥，驅邪納福”，寓意方法可分為象征、比喻、諧音和其他符號四種，體現出一種濃厚的人情味和樸素自然的親和感，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和純樸的鄉土氣息。楊家埠的民間年畫藝人們通過寓意、象征、諧音等手法，創作祥瑞吉祥的年畫，寓形寓意、言辭好聽。與藍印花布相比，木版年畫不僅來源于人類對自然、圖騰、靈魂的崇拜，更多是為了滿足人們過年祭祀諸神的需求和消除災禍的愿望，驅邪納福意味更濃。

3.2 藝術文化內涵比較

藍印花布和木版年畫紋樣共同的藝術文化內涵大概有六方面，一是喜慶、和諧，物象都是勞動者喜聞樂見的事物，表達了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希冀;二是簡約、淳樸、自然，兩者物象都是來自民間的自然事物，脫離不了農民身上的氣息和品質;三是驅邪納福，在驅除污穢、邪惡的同時收獲幸福與福氣;四是增殖吉祥，古語曰“陰陽結合化生萬物，萬物生生不息”，還有偶數觀念，具有很強的生命繁衍意識，因此，多籽、生命力強的動植物就被作為生命力旺盛的文化符號;五是精神庇護，兩千多年來的封建文化氛圍束縛，使得人們內心希望尋求到一種精神庇護和心靈安慰;六是隨俗而進，從作品中可以看出，兩者有迎合當時民俗的需要，隨著時代的變化，形式和內容也相應變化。而與藍印花版紋樣不同的是，木版年畫紋樣的精神庇護作用占了一大半，來自民間虛幻的內容成分多;表現勞動人民群體活動和時代精神的木版年畫紋樣創作也多于藍印花布紋樣創作;兩種文化內涵所起的作用也不同，藍印花布紋樣主要是實用與裝飾，木版年畫紋樣主要是裝飾和精神安慰。表2簡要地概括出了兩者紋樣寓意及藝術文化內涵的異同點。

表2 紋樣寓意及藝術文化內涵比較Tab.2 Comparison on implied meaning and artistic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pattern

4 紋樣構思構圖、造型比較

4.1 構思構圖比較

藝人們在創作之前，首先構思一個意象，然后在紙上勾畫出一個草圖，最后再進行雕刻。藍印花布紋樣分為藍底白花和白底藍花兩種圖底關系，虛實相生，且紋樣構圖有匹料和件料的區別。匹料又稱通用布，運用連續紋樣，如二方連續、四方連續等來布置花紋，一版多印，可以任意裁剪，如圖3［3］所示就是運用連續的重復紋樣構成的匹料。木版年畫紋樣中也有二方連續式的壁畫式構圖，但是不是重復的紋樣，一般是一組人物一個故事，且故事各自成體系并互相連接，采用分段的形式，把不同空間的不同人物有條理、有秩序地分層，既增強了畫面的裝飾感，又充滿了生活氣息，如圖4［4］所示為在有限空間里講述了三顧茅廬的歷史典故。

圖3 竹梅雙喜(藍印花布)Fig.3 Bamboo and wintersweet(blue printed cloth)

圖4 三顧茅廬(木版年畫)Fig.4 Make three calls at the thatched cottage(wood engraving New Year picture)

件料也稱專用布，是按照要求來刻畫適合形紋樣，一般為長方形或正方形，紋樣構圖飽滿、規整，普遍采用框式結構與中心紋樣組合構圖的形式［5］。木版年畫構圖追求“滿”字?！皾M”是楊家埠年畫的最大特點，在一個畫上面密密麻麻塞滿人物和其他象征吉祥的形象，但在外形處理上又保持了一定的型［4］，疏密對比，從視覺上給人以強烈的形式美感和充實感，表達歡愉的情緒和熱鬧的氣氛。同樣是“滿”，感覺卻是截然不同，如圖5［6］和圖6［4］所示，藍印花布的滿中透露著規律、整齊與精巧，木版年畫就顯現出一種從容、大方與充實。這兩種構圖都受手工工藝的限制，不能留有較大的空白，藍印花布紋樣是為了在刮印時防止防染漿的脫落和形成過多冰裂紋，木版年畫紋樣是為了防止印刷時紙容易下塌而沾污畫面。所以，藝人們就把藍印花布的紋樣適當地用斷開的點、線、面來表現，木版年畫的畫稿密集地用連續的線型和色塊來表現。藍印花布很多采用對稱偶數結構，講究圓滿完整性、均衡和對齊(圖5);年畫也采用對稱式和偶數結構，滿足人們成雙成對的心理，而且還講究散點透視構圖，畫面構圖不縱深空間，只講平面構圖，以形象的組合、線條和顏色的節奏造成畫面的裝飾美感［7］，如圖7［3］所示。藍印花布某些構圖也運用散點透視，只是沒有木版年畫這么明顯，且藍印花布中文圖結合的極少。而木版年畫從農民的實際出發，很多是用文圖結合的方式來表達思想，這種構圖形式是楊家埠木版年畫流傳不衰的一個重要原因(圖6)。

圖5 福壽雙全(藍印花布)Fig.5 Enjoy both felicity and longevity(blue printed cloth)

圖6 女十忙(木版年畫)Fig.6 Ten affairs for women(wood engraving New Year picture)

圖7 麒麟送子(木版年畫)Fig.7 Kylin Songzi(wood engraving New Year picture)

4.2 造型比較

藍印花布和木版年畫紋樣都受到儒家文化、道家文化、佛教文化和“陰陽五行”思想的影響，都是平面化的裝飾效果，高度概括，并使以必要的夸張，抽象與具象完美結合產生出了豐富多彩的紋樣造型，質樸而不粗糙，古拙而不呆板，具有“舍其形而求其神”的特征，造型各異;兩者紋樣還兼有具象、抽象、具象與抽象相結合三種造型方法。值得一提的是，藍印花布紋樣中抽象的紋樣一般是文字或符號化的圖形，木版年畫紋樣中大部分抽象紋樣是一些人們虛構的人物形象等，通過概括、提煉，使得形象更簡單、明了、規律。藍印花布的紋樣造型善于抓住物象主要特征，省去細節，用形狀和大小不同的點和短線間隔地集聚或連續來表示虛線、虛面，以幾何學的點、線、面為基本元素，通過變化組織而成，點線面交錯斷開，互不相連，紋樣不能形成封閉圖形，不能細膩地、寫實地去表現物象，筆斷意連，形成一個整體。木版年畫紋樣對物象提煉加工，夸張變形，也是用點、線、面在二維平面上造型，是相連的點、線、面，細膩地表現物象。如圖7和圖8［4］所示，同樣都是麒麟送子，但呈現出不同的視覺效果與審美情趣。表3簡要、明了地比較了藍印花布和木版年畫的紋樣在構思構圖和造型上的異同。

表3 紋樣構思構圖、造型比較Tab.3 Comparison on conception，composition and modeling of pattern

圖8 麒麟送子(藍印花布)Fig.8 Kylin Songzi(blue printed cloth)

5 紋樣對當代設計的影響

隨著現代人的審美情趣提高，如何將這兩種民間藝術的紋樣精髓應用現代設計當中，既能給消費者帶來驚喜，又能讓消費者在消費時體會到中國民間的樸素情感，并對現代設計產生一定的影響，也是目前需要解決的問題。

其實，關于藍印花布紋樣在現代設計中的應用已經屢見不鮮，比如說在服飾品方面，中國民間傳統藍印花布紋樣為絲巾圖案設計提供了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資源［8］;在服裝設計、家紡設計、家居裝飾設計，以及包裝設計方面，都可以看到藍印花布紋樣的影子。但是將木版年畫紋樣元素應用到現代設計中的就比較少，最典型的就是將紋樣色彩和題材內容運用到馳名中外的濰坊風箏上，而在其他方面則很少見。

南通藍印花布和楊家埠年畫紋樣在某些方面完全可以取長補短，相互借鑒，運用到現代設計中來。比如紋樣色彩方面，藍印花布紋樣可借鑒木版年畫紋樣豐富而對比強烈的色彩，保留原來的形，而在色彩上創新;再如就題材內容方面，藍印花版紋樣可借鑒木版年畫紋樣的豐富多彩的紋樣題材，使其內容多樣化，時代特征化。而木版年畫紋樣可借鑒藍印花布紋樣的自然冰裂紋效果，人為地將這一特色運用到木版年畫紋樣的雕版設計與創作中，創作出更具藝術氣息的作品;木版年畫紋樣也還可以借鑒藍印花布紋樣側重吉祥寓意的特點，多創作一些反應現實生活的作品。同時，可以將兩者兼容，合二為一，將民間傳統藝術融合在現代設計當中，散發出別樣的藝術氣息，真正做到傳統文化與現代設計的結合。

6 結語

通過對南通藍印花布和楊家埠木版年畫紋樣的比較分析，有助于對這兩種中國民間藝術的了解，顯示出中國民間藝術形式的多樣性、統一性和對現代設計的影響，民間藝術的魅力在現代設計中依舊不減，并為現代設計增添了新的內涵與時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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