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廣
(紹興文理學院紡織服裝學院,浙江紹興312000)
絲綢服飾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到了元代,絲綢衣料已發展有緞、絹、羅、紗、?、錦、絲、綾等品類,明清時期在繼承古代絲綢織造工藝的基礎上,把絲綢織造技藝推向更高水平。在清代,帝王服飾多用高檔絲綢面料制作。清代帝王服飾既沿襲了漢族服飾文化制度,又融合了滿族服飾的民族特色,是在堅守滿族帝王服飾舊制的基礎上,參照漢族帝王服飾制度后加以發展形成的。清代帝王服飾是中國歷代帝王服飾的延續和發展。
綜觀古代帝王服飾,無論東西方,隨著封建制度的不斷完善和中央集權的加強,表現在服飾文化制度上的等級規定越來越森嚴。帝王服飾無論是在款式、色彩,還是紋樣上都與群臣百姓的服飾有著越來越明顯的區分,象征了帝王獨一無二的專制權力。周代的皮弁服,君臣服飾顏色沒有區分,只通過冠來區分等級;到隋唐時期,只有皇帝才能服用黃色;到元代,出現了龍袍,而后發展到明清時期帝王服飾已經規范化。服飾成為維護權力和統治的象征,其社會象征意義遠遠大于精神審美功能。中國服飾文化源遠流長,其獨具特色的服飾制度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帝王服飾是封建社會帝王穿著的服飾,其形制必定受制度、風俗、社會需求的制約和牽引,不可能超越當時的文化背景。清代帝王服飾在制定時,在款式上保留了滿族遺風,在紋樣上吸取了漢族冕服中的“十二章紋”,不同于以往漢族朝服寬衣袍袖,而又不失漢族帝王服制的文化內涵,形成了清朝獨具特色并有濃郁民族特色的服飾制度。
清代帝王冠服大致可分為禮服、吉服、常服、行服和雨服等,其形制由冠、服、朝珠、帶、披領及靴等組成。其中,禮服等級最高,只有在祭祀、祈雨、祈谷時才穿著,其形制為在石青面料上繡五爪金龍四團,胸背及兩肩各一團。皇帝的朝服也屬于禮服的一種,有冬夏兩種形制,冬夏朝服在形式和花紋上相同,只是在披領、袖端、下擺等處的鑲邊有所區別,冬朝服鑲海龍裘皮邊,夏朝服鑲織金綢邊。朝服由冠、朝珠、披領、朝帶、靴等組成,其形制是頭戴朝冠,上衣下裳相連,右衽,肩部披戴披領,袖端為馬蹄袖,上衣下裳連接處有襞積,腰系龍紋金版絲綢朝帶,并佩戴朝珠,腳穿馬靴。吉服是在一般慶典活動穿著,其顏色以明黃色為主,圓領、右衽、箭袖,服裝上繡有龍紋和“十二章”紋樣。行服有行褂、行袍、行裳三種形制,為皇帝出行、打獵時穿著,這類服飾相對輕便簡潔,色彩上有嚴格的規定,如皇帝的行褂規定用石青色。據史料記載,皇帝穿的雨服有六種形制,面料多用油綢、羽緞為主,色彩統一用明黃色[1]。
早在黃帝和堯、舜時期就逐步形成了上衣下裳的服裝形制,上乾下坤,分別代表天與地。進入周代,中國的服飾制度趨于完善,制定了一整套因儀典性質、季節、穿著者身份等決定服裝形制、紋飾、質料各異的冠服制度。據《周禮·春官》記載:皇帝穿著的服飾有六冕、四弁。“凡兵事,韋弁服。視朝,皮弁服。凡甸,冠弁服。凡兇事,服弁服”。后世帝王服飾制度雖代有不同,但冕服設計的基本原則仍然遵循《周禮》。作為少數民族統治的清代王朝,把服制視為民族統治的標志。清代的服飾典章制度以“勿忘祖制”為戒,反映在皇帝服飾上也保留了許多滿族服飾特色。披領、四開叉箭衣、馬蹄袖等反應了騎馬游牧民族的生活習慣和禮儀習俗。清代帝王服飾的長袖窄衣與漢族寬袍大袖和大冠形式相比,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與漢族服飾有明顯的區別。清代帝王服飾在堅持滿族服飾的傳統款式,服裝的袖子均采用馬蹄袖,跟漢族具有飄逸感的長袍大袖相比,顯得干練,跟以往傳統漢族帝王服飾有很大區別。服裝裁剪方法是平面裁剪或直線裁剪,服裝款式簡練,不追求依據人體的復雜體面關系,服裝與人體不相切合,因此,服裝款式呈直線型,沒有復雜的人體體面曲線造形[2]。整體款式偏長,對人體包裹嚴實,呈現出梯形廓形,配上具有游牧民族特色的披領,強調了肩部的寬度,能很好地烘托出帝王的穩健、魁梧、健壯的審美感覺。
在封建時期,無論東西方,專制制度下的等級社會,色彩的社會功能審美大于其精神層面審美,上流社會階層以華麗的服飾色彩來凸顯其所處的階級地位。清朝帝王服飾質地一般為石青、明黃色絲綢面料為底,上面繡有特定的花紋及圖案。根據乾隆時期制定的《大清會典》規定,明黃色只有帝王才可以使用,皇帝的冬夏朝服都是明黃色,明黃色是清代帝王服飾主要色彩基調。故宮博物館收藏的清康熙、乾隆、雍正的朝袍,在披領、裳、柿蒂、袖等服飾重要裝飾部位,繡有大量的吉祥圖案,金色龍紋周圍以五彩云紋、蝙蝠、團壽字及石紋等寓意吉祥的紋樣穿插(圖1),每個裝飾部位的周邊“江崖海水”圍繞,寓意“四海清平”之意。其中,云紋和水紋以刺繡的方式用三暈色和四暈色兩種色彩調配方法,三暈色的色彩有“紅—粉紅—水粉”“藍—淺藍—月白”“煙色—香黃—明黃”“綠—淺綠—湖色”“雪青—雪灰—白色”等色組。四暈色是在三暈色得色組上加配白色,這些艷麗的色組用在一起,繽紛華麗,對比強烈而又協調。清朝帝王絲綢服飾的色彩豐富,對比強烈,大面積的明黃色上點綴著數十種不同明度、純度、色相的色彩。同時,利用色彩的面積對比,使主次關系明確。用金色將對比色隔離,讓整體色彩趨于緩和,在對比中尋求色彩的豐富變化,在變化中追求和諧,產生平衡、愉悅的視覺美感[3]。

圖1 清代康熙朝服的圖案Fig.1 Patterns on court dress of Kangxi in Qing dynasty
帝王作為封建社會的最高統治者,其服飾形式在封建社會服飾文化制度中等級最高,并有嚴格的規章制度。故宮現存的清代帝王服飾中,其服飾衣料,除端罩、冠帽、雨衣等少數服飾衣料用裘皮外,其余服飾質地多用織成妝花緞、綢、紗等絲綢面料制作。明代緞織物已取代錦的地位成為最主要的高級絲綢衣料,清代帝王華麗的服飾及冠服,繼承了明朝服裝面料的織造工藝,在織造帝王服飾的面料時,要經過挑花匠編出提花時用的花本,絲線染色后,由經絲牽軸再經過穿綜穿筘,與花本連接,形成精美的提花面料,花紋復雜的面料要用大量的人力和時間去完成[4]。吉服和禮服制造工藝花費的成本更大,通常用緙絲、刺繡等手工技藝進行,在北京故宮現存清代乾隆夏朝袍上(圖2),質地為紗,紗地花紋使用了納紗繡、穿紗地絨繡等繡法,其中龍紋和團壽字紋使用赤圓、紫赤圓、淡圓金,以平金繡的方式繡制,金色絲線閃耀的光澤,讓服裝具有華麗之美。其他花紋則用色絲戳納而成,在紗質地上繡上花紋,使質地與花紋有機統一,刺繡花紋針路工整均勻,外形突出。整件朝袍主要使用刺繡手工藝,并根據花紋的變化,使用不同的刺繡方法,使花紋和紗質地形成疏密和凹凸的變化,使服裝面料具有立體感,豐富了服裝的層次,從而在精細中透露出工整之美,提高了服裝的品質,充分體現了清朝帝王服飾華美、奢侈、精致的審美特點。

圖2 清代乾隆夏朝袍Fig.2 Summer court dress of Qianlong in Qing dynasty
清代帝王服飾在款式上堅持滿族遺風,在紋飾方面,卻主張“潤色章身,既取其文”,把漢族帝王服飾專用的“十二章紋”轉用到清朝帝王服制中去。清朝帝王服飾上的十二章紋樣并沒有嚴格按照傳統漢族“十二章紋”的紋樣排列,如把山形紋樣繡在上衣上。雖然沒嚴格沿用冕服的圖案布局,但這些紋樣象征了至善至美的帝德,在清代帝王服飾中被沿用下來。從清代服飾制度中的紋樣要素,可以看出清朝對漢族服制中認為可以表“大統”的部分繼承下來,以表示統治者的正統地位。從另一方面說明,清代帝王服飾借用傳統漢族傳統“十二章紋”服飾紋樣元素,說明中國漢族服制文化的成熟、穩定和權威性,也表明,延續幾千年的帝王服制在清代并沒有消亡,反而是對中國古代帝王服飾文化的延續和發展。
由于工藝技術的成熟,世俗文化的活躍,手工藝有了很大的發展,形成清代服飾滿而精的裝飾風氣。清代帝王服飾紋樣多而滿,做工精細復雜,且充滿世俗氣息,在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清乾隆龍袍中(圖3),服裝以明黃色為主,領、袖用石青色,用織金綢鑲邊。繡有金龍九條,周圍圍繞五彩祥云,在祥云中穿插“十二章”紋樣[5]。領前后正龍各一,左右及交襟處行龍各一,袖端正龍各一,下擺處繡有“天涯海水”紋樣,這些圖案都有深刻的寓意,表達皇帝祈福納祥的愿望,體現了古代中國服飾“立象盡意”的思想[6]。整件袍服用緙絲工藝制作,除去接袖沒有紋樣外,其他部位布滿了龍紋和云紋圖案,在服裝中既有人們喜聞樂見的吉祥彩云圖案,也有遵循《周禮》規制的“十二章”紋樣,雅俗共存。紋樣占據了服裝的大部分面積,但是,紋樣制作精細,繁而不亂,主次分明。在繽紛繁雜的紋樣中體現出求同存異、寓多于一、雅俗共賞的和諧美,從而散發相映成趣的審美魅力。各種繁雜的紋樣在形式上形成大小、方圓、高低、長短、粗細、曲直等變化,在質感上形成剛柔、輕重、潤燥的變化,在趨勢上具有動靜、聚散、進退等變化,而這些相對立的紋樣有機地統一在服裝中。清代帝王絲綢服裝,不但紋樣繁雜,且色彩多用原色,純度高,色彩對比度大,加上大面積的紋樣,使得服裝有俗氣的一面。但是,在做工上,又追求極致的工整與精細,使得服裝不流于粗俗,反而增添了雅致之美。

圖3 清代乾隆龍袍Fig.3 Imperial robe of Qianlong in Qing dynasty
清代帝王絲綢服裝的長袖窄衣與漢族寬袍大袖和大冠形式相比,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在其服裝上可以看到游牧民族的生活習俗、漢族服制文化影響及世俗文化對上層社會的影響等。它把繼承、改造、創新有機地融合在一起,為中國古代帝王服飾開拓了一個新境界。但這種創新是有限的,受當時文化及歷史的限制,不可能全部否定漢族傳統服制文化,否定漢文化就等于否定統治者的正統地位。它是封建社會時代文化在服飾上的具體反映,是對漢族傳統帝王服飾文化制度的延續和發展。簡潔大方的款式、對比強烈的色彩、繁復精細的紋樣,形成了清代帝王絲綢服飾獨具魅力的審美特色,對現代高級禮服設計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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