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興生
戲劇是靠演員去表演的。戲劇演員是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創造舞臺藝術形象的材料,而我們木偶劇演員則要借助木偶這一特殊的材料,才能在木偶舞臺上創造木偶角色。簡言之,木偶戲者,木偶演戲也。木偶舞臺上,那一個個活靈活現的木偶都是隱于幕后的演員(真人)操縱而進行表演的。曲藝中有個品種叫“雙簧”,木偶劇就具有“雙簧”的特點。那臺上木偶人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全是通過木偶演員的雙手操縱控制的。曲藝“雙簧”是由兩位大活人串演,而木偶戲的“雙簧”是通過真人(操縱木偶的演員和配音演員)擺弄假人木偶來體現的。
四川有一則木偶劇諧聯曰:“你縱有千般能耐,我乃是你的直接上司,看你如何露臉;我雖是一竅不通,你總是我的無名下屬,任我獨出風頭”。這則諧聯風趣幽默,充滿了木偶戲舞臺的辯證關系,寓意深刻。諧聯十分形象的闡明了木偶戲表演藝術特色:即,一方面木偶角色的“千般能耐”,都是他的“上司”即它的操縱演員(真人)操控的;但另一方面盡管木偶人是“一竅不通”的無生命偶像,但操控它的演員只能是隱于幕后的“下屬,”觀眾看到的臺上木偶角色在“出盡風頭”。的確,木偶原是一個個無生命的偶像,只有在演員的操控下,才能“活起來”。歷史上木偶不是被稱作“傀儡”嗎?木偶要做到像真人一樣去待人接物,表達喜怒哀樂的不同情感,其關鍵是看操縱演員的藝術水平(即真人弄假人的本事)而定。戲諺云:“戲雖是假,情卻要真”。“情感”二字在這里應該這樣去理解:要想偶有情,全靠人(演員)有感。只有操縱木偶的演員對木偶扮演的角色有準確的感受,從而操縱木偶進行表演,木偶角色才會有鮮明、到位的情緒表露,從而去展現角色的性格特征,也就“假戲真做”。有趣的是,木偶戲中不但戲是假的,而且登臺的演員誠如前面戲聯中所云也是假的。這種假中假(所謂假人演假戲),就某種程度而言,木偶戲的角色表演要比真人戲劇表演更復雜、更難。
木偶是演員向觀眾傳達情感的重要媒介。木偶戲演員通過自己對所演角色的理解,在通過操縱手中的木偶,把所體驗到的角色情感,注入到木偶角色中去。實際上,演員的手如同木偶的神經,一個個無生命的“偶”,通過演員手的點化,就會變成一個個有生命的“人”(角色)。所以舞臺上無生命的“偶”,又是有生命的“人”。木偶角色的“人性”與“偶身”的雙重性,在這里得到完美的結合。在神話劇《豬八戒出世》(編導:焦鋒)中,木偶演員表演的黃老兒(黃鼠狼精怪),陪伴山大王豬八戒乘小嬌下山招親,黃老兒帶頭引路的那段表演,“人性”與偶身的結合就十分典型:黃老兒上坡時,演員操縱的木偶黃老兒立刻成前傾狀,而演員的雙目也向上看;反之,黃老兒下坡時,木偶身體呈后仰狀,演員也隨之而動。“顛轎”(表示道路不平坦)時,木偶走快“方步”,演員亦然……
木偶劇中的每一個藝術形象的塑造 “有四個結合”,即木偶、演員(真人)、配音、音樂四個方面的結合。而這“四個結合”都要配合得嚴絲合縫,才能自然得體,取得良好的藝術效果。否則“張甸鑼鼓——各打各”,就會鬧出笑話了。揚州木偶戲的表演中木偶的上半身 (包括頭、雙手、腰部以上),主要展示演員手中操縱桿子(操縱木偶雙手的桿子)以及操作支撐木偶頭部的“命棍”的功夫,而木偶下半身(杖頭木偶一般無雙腳裝置,上半身露現舞臺),則要看演員的舞臺臺步之功力了。譬如木偶的臺步,實際上真人怎么走木偶則怎么動,任何角色概莫例外。如戲曲中的“跑圓場”、“走蹦子”、“鷂子翻身”“走邊”、“趟馬”,以及現代舞臺木偶男女角色的臺步、舞臺步伐等等,都因真人走得好而惟妙惟肖。這是其一。其二,擔任木偶配音和音樂伴奏人員,都應有較深的藝術修養。在為木偶劇配音、伴奏的過程中,體現出人物的不同心緒、性格、情感,喜、怒、哀、樂都和木偶的表演、節奏、動作協調一致,做到“聲形統一”,不留痕跡,渾然一體。
總之,構成“四個結合”的木偶、演員(真人)、配音、音樂的重要因素,缺一不可,否則就不成木偶戲了。不過,用木偶演啞劇除外,因此類演出不須配音,甚至不用音樂,則另當別論了。一般,木偶的五官造型都是固定形象。有的眼、嘴等局部活動,也是瞬間完成,如要體現一個單體木偶角色不同面部變化,往往會借助木偶形體動作去體現,以彌補木偶面部表情變化之不足。這種“以形傳情”的獨特表現方式,讓木偶在面部凝固性中,去求得無窮變化,從而煥發出神奇的藝術魅力。如《瓊花仙子》中“福寶犧牲”那場戲,就較好地表現了這一特點。劇中,孩子王小福寶挺身相救瓊花姐姐,而被金蟾大王的魔杖兇殘打死時,瓊花仙子一聲痛徹肺腑的“福寶——”,接著一個“雙揚袖”起“急蹉步”,撲向倒地的福寶,在悲涼的音樂聲中撫尸痛哭、抽泣……,這“雙揚袖”、“急蹉步”、“抽泣”等一連串的外部形體動作,把瓊花仙子陡失親人,悲痛欲絕的內心情緒,淋漓盡致的展露無遺。再如《白蛇傳》中“斷橋”一折,白娘子讓許仙向小青賠禮,以求得諒解的那段“以形傳情”(以啞劇的動作表達三個人物的不同情緒)的戲可謂生動的典型范例。那善良的白娘子從對許仙的怨恨到愛憐;糊涂的許仙從懼怕到懺悔;剛烈的小青從憤怒到寬容,都通過無一句臺詞的純形體動作表演一一鮮明的凸現在觀眾眼前,起到了“此地無聲勝有聲”的舞臺效果和藝術境界,令觀眾稱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