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宇
從新時期的早期話劇如《權與法》到二十世紀末的《蒼天在上》,再到近年的電視連續劇《國家干部》,反腐倡廉題材的話劇影視創作開拓了一個新的領域,經過三十年的大膽探索與創作實踐,充分反映出了人們的思想解放進程和社會的改革進步之路。南通藝術劇院推出的話劇《母親的守望》,變換了視角,擺脫了簡單的揭露與鞭撻,從生活的本源與人性的多元性把反腐倡廉題材的話劇創作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與深度,值得關注,值得推崇。
話劇《母親的守望》編劇孫祖平沒有向我們鋪陳一個“腐敗”與“反腐敗”驚心動魄的較量,沒有羅織一系列撲朔迷離的“案情”,以期達到“戲劇懸念”帶來的劇場效果,也沒有以“暴露陰暗面”的廉價手段來獲取觀眾表面的共鳴,如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把“謀殺”推向了幕后,而在“復仇”的心理過程中塑造了一個讓世人難忘的哈姆雷特,或如《李爾王》并不表現“王權斗爭”,而是在李爾王與三個女兒的感情糾葛中,寫出了嚴峻的現實和人性的質感。話劇《母親的守望》在“母子天倫”的人性層面上,展開的案情撲朔迷離,拋開復雜的戲劇矛盾,在母親程大娘千里追兒、勸兒浪子回頭及含淚恨兒、忍淚勸兒、揮淚思兒、灑淚別兒的感情糾葛之中,為我們塑造了一個申明大義、堅忍不拔、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中國母親形象。母親,在中國人的心理中,最具生命的感召力,最具情感的凝聚力,無論是叱咤風云、馳騁疆場的將軍,無論是農耕手織、布衣素食的草介,在母親面前,兒子的身份意識和憐母意識是滲透在人性血液里的,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天倫之道。話劇《母親的守望》在處理“反腐倡廉”這樣一個嚴肅而重大的創作題材時,從母親的視角,從人性的視角,把“母與子”的天倫之道切入了貪腐兒子的靈魂與血液之中,不能不說是一個人性的、文學的、生活的嶄新視角,“以柔克剛”地塑造了程大娘這個中國母親的形像,深入開掘了貪腐兒子程雨來的靈魂本源,從人性的視角突破了題材的創新。正如世界象征主義戲劇的代表人物、比利時劇作家梅特林克所說的:“我希望看到舞臺上表演的某種生活場面,由各個環節連結,追溯到生活本源和它的神秘性。”
程大娘這個戲劇形像是非常成功的。如果劇作家思想不解放,開掘不深入,不能從人性的、生活的層面塑造程大娘,這個深明大義、千里追兒的母親很容易寫成一個過去我們常見的大義滅親、正氣凜然而不食人間煙火的“偉大”母親,但是,程大娘不是一個“高、大、全”的概念化的母親。當她見到兒子程雨來從城里回來,她高興而激動地流淚了;當她得知兒子因犯法而出逃了,她又氣又急,含恨千里追兒,勸其浪子回頭;而當警察當著她的面抓捕程雨來,她又極力阻止,不忍自己的兒子被別人抓走,相信兒子一定會聽母親的勸,她要親自把兒子送去服法;但當兒子抗拒服法,繼續潛逃,她又痛責愛兒,揮淚責兒,在情與法,在愛與恨,在得與失面前,程大娘正直的良知和復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幾經周折,幾經跌宕,幾經考驗,于是,一個動情、明理、真實而又崇高的中國母親深深地感動了現場觀眾。由于程大娘豐富而復雜的內心情感得到了深入地開掘,也有力地激發了貪腐兒子程雨來的行為動作,在母親面前,他憐母、落淚、認責、悔恨;在法律面前,他頑固、恐懼、推責、逃避。母子二人的復雜心理始終支持著戲劇情境的不斷變化,不斷發展;追與逃的較量,情與法的沖突把“母與子”塑造得既入情入理,又豐滿立體。以真實感人的母愛,讓貪腐兒子受到了靈魂的震撼。曾經寫出世界名劇《尤利西斯》的愛爾蘭作家喬伊斯說過:“戲劇是通過情感的撞擊描繪出真理;戲劇是由任意某種方式揭示出來的人類斗爭、演變和行動。”
在當下,在中國話劇追求大制作、高科技、超現實、強娛樂的創作思潮中,現實主義的話劇創作似乎不被看好,甚至被看作是一種“守舊”,追流行,趕時髦的話劇創作被看作是主流創作。但是,南通藝術劇院演出的話劇《母親的守望》沒有隨波逐流,沒有趨炎附勢,他們堅守現實主義的創作與演出,以人物的性格力量、真實的人情人性、再現的舞臺環境和嚴謹的舞臺演出征服了觀眾,贏得了觀眾,我們應該為之激賞,為之振奮,我們希望能夠看到更多如 《母親的守望》這樣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