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轄權異議糾紛案評析

大連海事法院 武寒霜

1.大連海事法院是否具有管轄權？

2.合同中變更的手寫內容能否得到法律的認可？

[案情]

2008年7月24日，原告與被告在廈門簽訂《定期租船合同》，合同最后一頁打印的第四十五條約定：“凡因本租船合同引起的或與本合同有關的任何爭議，雙方選擇廈門海事法院管轄，并適用中國法。”原告提供的合同原件最后一頁右下角有手寫內容：“補充：由于本合同第十八條原因停租，下期租金交付時間按停租時間順延。因船舶被扣滯港，出租人應按停租時間每24小時向承租人支付6 800.00美元賠償金，第四十五條管轄法院變更為大連海事法院管轄。”左下角蓋有原告與被告的公司印章，原告法定代表人張輝在合同左下角“擔保人處”簽字。

[爭議]

原告訴稱：2008年7月24日，原告與被告在廈門簽訂《定期租船合同》，被告在合同上先行蓋章，原告工作人員將加蓋被告印章的合同帶回丹東，并加蓋了原告的印章，合同最后一頁打印的第四十五條約定：“凡因本租船合同引起的或與本合同有關的任何爭議，雙方選擇廈門海事法院管轄，并適用中國法。”2008年7月30日，原告與被告就上述合同第十八條和第四十五條協商進行變更并達成一致意見，將變更的內容手寫在合同最后一頁的右下角：“補充：由于本合同第十八條原因停租，下期租金交付時間按停租時間順延。因船舶被扣滯港，出租人應按停租時間每24小時向承租人支付6 800.00美元賠償金，第四十五條管轄法院變更為大連海事法院管轄。”手寫變更合同后，由原告法定代表人張輝在合同左下角“擔保人處”簽字，之后，原告將其中一份合同文本到廈門交給被告。《定期租船合同》右下角手寫的內容系雙方當事人協商一致達成，體現雙方合意，依照該內容，大連海事法院對本案具有管轄權。

被告辯稱:《定期租船合同》為雙方當事人通過多次傳真磋商后確定的內容，合同條款均為打印，無手寫內容，手寫內容為《定期租船合同》簽訂后原告單方添加，非雙方合意，對雙方當事人無約束力。合同第四十五條“凡因本租船合同引起的或與本合同有關的任何爭議，雙方選擇廈門海事法院管轄，并適用中國法律”的約定合法、有效，本案應由廈門海事法院管轄，故依法提出管轄權異議，請求裁定將本案移至廈門海事法院審理。

[審判]

1.法院認為

本案系涉外案件，確定本案的管轄權屬于訴訟程序問題，應使用法院地法進行審理，故本案適用中國法律確定本案的管轄權。根據原告的訴稱，被告系在手寫內容出現之前對合同進行簽字、蓋章，被告簽字、蓋章的行為系對合同打印內容的確認，非對右下角手寫內容的確認；手寫內容出現后，被告未對手寫內容進行簽字、蓋章，現被告亦不認可手寫內容，原告又不能證明手寫內容是經被告同意、雙方協商一致確認的合同條款，故上述手寫內容對原告、被告無約束力。本案系涉外租船合同糾紛，原、被告雙方可以書面協議選擇與爭議有實際聯系的地點的法院管轄；原、被告雙方均認可合同簽訂地之一為廈門，故廈門和本案爭議有實際聯系，《定期租船合同》第四十五條“凡因本租船合同引起的或與本合同有關的任何爭議，雙方選擇廈門海事法院管轄，并適用中國法律”的約定合法、有效，根據該約定，本院對本案無管轄權，本案應移送廈門海事法院管轄。

2.處理結果

中華人民共和國大連海事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四十四條之規定，裁定如下：

被告YY公司對本案管轄權提出的異議成立，本案移送廈門海事法院審理。

[評析]

1.舉證責任及分配

本案中，原告提交的書面合同是真實的，左下角有雙方當事人的公司印章，所以本案在判定右下角空白處的手寫內容是否是合同條款時，需要查明手寫內容的時間，若形成于雙方蓋章前，則系雙方當事人明知的條款，是雙方合意的結果，構成合同條款；反之，被告需要證明手寫內容是與被告協商一致的結果，否則不能構成合同條款。本案剛開始時，被告試圖通過司法鑒定的方式證明手寫內容形成于合同簽訂后，因為鑒定技術原因，最終未能進行鑒定。后來，法院進行法庭調查，首先對原告進行詢問，要求原告陳述合同簽訂的過程及手寫內容出現的原因、時間等，后對被告進行相同的詢問。最終，根據庭審內容，法院認定，手寫內容形成于雙方蓋章后。

下一步，法院需要確定手寫內容是否為雙方當事人協商一致確定的合同補充條款或變更條款。在一方當事人主張，另一方當事人否認的情況下，根據“誰主張，誰舉證”的舉證規則，原告需要證明手寫內容是經被告同意、雙方協商一致確認的合同條款。原告不能完成上述舉證責任，故其主張不能成立。在審理過程中，原告試圖將舉證責任轉移給被告，要求被告提交合同原件，認為若被告不能出示合同原件，原告的主張即成立。原告此種舉證責任的分配是錯誤的，只有在原告首先完成其舉證責任的前提下，被告才需要提出反證。在原告沒有完成其舉證責任時，被告不能提供反證或拒絕提供反證，不能消滅原告的舉證責任，原告的主張因此也不能成立。

2.關于管轄權的探究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合同雙方當事人可在合同簽訂地、合同履行地、標的物所在地、被告住所地及原告住所地法院中選擇具有管轄權的法院。正如本案中，雙方當事人依法將合同簽訂地之一的廈門作為管轄地。立法之所以將該五地列為可選擇范圍，其初衷是便于相關證據的收集和案件事實的查明，同時也增加了日后判決的可執行性。從法理的角度上考慮，該規定也體現了最密切聯系原則的法律精神與內涵，對當事人的權利給予最大限度的保護，同時，也可提高辦案效率，從而實現公平與效率的統一。這才是法律的價值追求。

3.管轄權異議制度的重要性

從理論上講，民事案件由任何一個法院審理所適用的法律和遵循的程序是相同的，裁判結果也應當是公正的，當事人沒有必要爭管轄，法院也沒有必要搶管轄。但是受地方保護主義和利益的驅動，規避管轄制造管轄爭議等問題比較突出，管轄異議制度有利于克服地方保護主義和權利濫用，因為如果法院無視當事人的管轄異議，做出的實體判決很可能因程序違法而被撤銷。同時管轄權異議制度對于方便當事人訴訟、節約訴訟成本、實現程序公正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有時會被當事人所濫用。被告積極地提起管轄權異議，首先可以拖延交易進程，給對方當事人造成一定的訴訟拖累壓力，使對方為擺脫訴訟壓力而達成對己方有利的妥協。其次，當事人也會利用提起管轄權異議來為自己收集證據贏得時間，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審判的流程。再次，當被告面臨資金周轉困難等客觀上的履行壓力時，提出管轄權異議，可以為己方贏得更多的時間去籌集資金，否則在履行義務困難的同時還會產生大量的利息。基于上述原因，管轄權異議制度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應當引起雙方當事人足夠的重視。正確合法地運用管轄權異議制度，才能真正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