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鄭祺喜歡搜集各式各樣的尺子。
鄭祺的父親是個裁縫,在老街開著一家裁縫鋪,手工縫制,工藝講究,在老街有著很好的口碑。鄭裁縫四十得子生下鄭祺,自然嬌寵。老街有“抓周”的習俗,孩子周歲的那天,鋪上席子,席子上擺滿許多代表著不同寓意的物件,讓孩子去抓,祈求孩子將來能有個好前程。鄭祺面對著花花綠綠的誘惑,左看看右瞅瞅,繞過父母故意放在他眼前的“元寶”、“官印”,抓住了鄭裁縫天天離不開的量衣軟尺。鄭裁縫不甘心,把軟尺掛在自己的脖子上,讓鄭祺重新抓,結果鄭祺竟然搖搖晃晃站起來,踉蹌著邁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步,還是去抓鄭裁縫脖子上掛著的尺子。這孩子,莫非要子承父業,長大了也做裁縫?
鄭祺喜歡尺子,自己在家有把尺子玩就不鬧人。上學后,他書包里總放個軟尺,課間沒事就拿出來量墻量樹,量校園后墻根的小草。班里的男女生同桌,中間劃開,誰也不能超過“三八”線。班里的王大頭,仗著身高體壯,總是欺負同桌女生,把課桌霸占了一半還多,同桌只要過線,他就用胳膊肘頂人家。女同桌哭了,找到班長告狀,班長也懼王大頭,就推給鄭祺,說鄭祺有尺子,給量量誰侵略誰?鄭祺馬上拿出尺子,認真地量了兩次,說王大頭侵略了十五點四厘米。同學就起哄,鄭祺瀟灑地收回尺子,看也不看身后掐著腰、瞪著眼的王大頭。
放學路上,王大頭把鄭祺堵在了河邊的木橋旁,手里拿著根枝條。王大頭說:“你不是會量嗎?我說手里的枝條有一米二,你量量。”
鄭祺拿出尺子量過,說:“一米一。”
“一米二!”
“一米一!”
王大頭的枝條抽在鄭祺的身上。
“一米二!”
“一米一!”
枝條又落在鄭祺身上。
“一米二,你再給我量。”
鄭祺拿尺子量過,“一米,你剛才把枝條打折了。”
王大頭氣得哇哇叫,奪過鄭祺手中的尺子扔進了河里。
回家后,鄭裁縫撫摸著鄭祺的頭說:“你做得對,孩子。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心正,尺子就正。”
鄭祺大學的專業是工程建筑,學業雖緊張了,收集尺子的喜好仍沒有變。各式各樣的尺子裝了好幾個紙箱。
鄭祺在宿舍里經常給大家表演量尺寸的游戲,屋子里凡能看到拿到的物件,鄭祺就用手指來丈量,結果也和尺子量的不差分毫。更絕的是,他還能目測出你兩眼之間的距離、手臂的長短、步幅的尺度。學校開運動會,宿舍的李子擲鉛球。第三次投擲的距離剛報完,鄭祺就提出質疑,認為測量有誤差,至少有三厘米的誤差。測量的同學撇著嘴不服,重新一測,果然差了三厘米。李子憑著找回來的三厘米拿了第二名,在學校食堂狠狠請了宿舍的哥們兒。
鄭祺畢業分配到建設局,要和大大小小的開發商打交道。鄭祺憑借專業的知識、果敢干練的作風受到上級賞識。經過六年的歷練,鄭祺升任局長,成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鄭祺喜歡尺子,還將搜集到的老木尺子包裝成精美的禮品,送給同事朋友。尤其是朋友家只要添丁,他是必定要選個好尺子送給人家,寓意孩子長大會成為赤子,愛國愛家孝敬父母,正直做人。朋友都說他摳門,他呵呵一笑,禮輕寓意重。
鄭祺再次見到老同學王大頭是個午后。王大頭已經是財大氣粗的開發商,手眼通天的人物。新經濟開發區建設,王大頭的公司拍下了好幾個大項目。
枕云閣茶社布置得古樸典雅,悠揚的古琴曲緩緩繚繞,是個靜心養性的好去處。在檀香氤氳的包廂里,鄭祺和王大頭品著茶,天南地北地閑扯。
鄭祺知道王大頭約他喝茶的目的。王大頭開發的幾個小區竣工驗收,有人舉報單元實際面積與施工圖紙有差異,卻被王大頭打通關節過了關。鄭祺帶著調查組去了現場,查看了情況。鄭祺認為至少有百分之二的誤差,果真工作人員再次測量的結果是百分之二點一,每個單元面積少了二點七三平方米。大家都驚奇地咋舌。
茶過三泡,王大頭沉不住氣了:“老同學,你就大度些,我不會虧待你。”
鄭祺呷了一口茶:“老同學,你這兩個小區,八百套住房就要昧下老百姓一千多萬啊,這錢你就掙得安心?”
王大頭說:“老同學,我這人喜歡直來直去。我也不為難你,誤差總會有的。差一平方米,行了吧?給個面子。”
鄭祺搖搖頭。
王大頭拿出一個紙袋放在鄭祺眼前,“美金,五萬。一平方米!”
“二點七三平方米!”
王大頭又拍出一個紙袋,“一平方米!”
“二點七三平方米!”
王大頭的臉有些扭曲了,“老同學,別把事情做絕,處世小心為妙。”
鄭祺站起身,說:“老同學,我又不是沒有挨過你的枝條,呵呵。謝謝你的茶,真是好茶啊。送你一把我收藏多年的木尺,告辭了。”
鄭祺走出茶社,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