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 怡,方 淵,魏登尖,冉麗娜
(西南大學教育學部,重慶 400715)
作為一個現代化后發的國家,對科學技術革命有著過度的熱衷情緒。然而,大多數情況下我們往往對技術“本體論”“認識論”“價值論”等缺乏理性的思考,而執著于新技術的推廣應用,這種盲目性的直接后果是對技術的過度崇拜。眼下多媒體教學技術正充斥學校課堂,教師在教學中過度依賴多媒體技術,把多媒體技術作為傳遞知識的工具,把“技術與知識、技術與人”的結合看成是它們之間的簡單相加,對技術在促進教學改革和學生學習方式轉變上的作用認識不清,嚴重扭曲了對多媒體教學技術在促進教學方面的認識,導致課堂教學中到處晃動著技術的影子,而缺少知識的靈魂。
羅伯特·費希爾將“技術”定義為“方法的總稱”——“人類想盡一切辦法去獲得物質基礎以保證營養和享樂,技術受物質需求的驅使,技術是有傾向性的,其目的是滿足某種物質需求,這是人的價值體系所決定的”。[1]技術的產生“包含某種道德倫理色彩,同時技術的革新也改變著我們的興趣結構、符號和社群性質,對‘自由’、‘真理’、‘事實’、‘智慧’、‘歷史’等詞匯進行重新界定,是對傳統信仰體系和價值體系的突破”。[2]而這種技術價值、信仰和生存方式的突破背后體現的是一種世界觀和意識形態。即任何技術或媒介都有自己的偏向,都為人的使用預設了一定的方向。可以說,我們現在是處在一個無處不在的技術社會里,技術滲透到我們社會的每一個毛孔。技術被發現或發明出來,本身并沒有人類的自主意識,但是正如“基因”一樣,伴隨著人類的意識發展,以人類的文化符號為載體,在人類社會性生活中,越加體現出其意識性偏向,從而在社會性過程中形成一種工具性的意識形態偏向,“它用一種方式而不是另一種方式構建世界的傾向,或者說它給一種事物賦予更高價值的傾向”。[3]而教育作為一種世界觀和意識形態輸出的社會活動,在這一點上體現了與技術的高度一致性,它們之間的合力將產生更大的影響。以互聯網為核心的信息通訊技術誕生于西方發達國家熱衷于技術創新的文化環境當中,其必然包含有西方國家的世界觀和意識形態的偏向,然而西方世界的這種“熱衷”在經過四五個世紀的膨脹之后幾近到了失去控制的地步,科學技術占據了意識形態的主導地位,企圖統治和壟斷社會文化的各個方面;科學成為信仰,唯科學主義盛行;信息泛濫失控;技術凌駕于人之上;學校到處彌漫著商業氣息,課堂成了知識的宣講機器,教授的是沒有靈魂的知識,學生信仰體系破裂,師生之間缺乏情感。我們正處于這種網絡化、信息化的時代,也同樣能隱約嗅到我們的文化和課堂教學中所散發出來的正落入技術壟斷魔爪的邪惡味道。對技術的純粹樂觀主義,已經使得在最初便失去了對技術的理性思維。也正是此種意義上,多媒體教學技術課堂變成了一種技術或工具的意識形態的跑馬場,在趕往信息化、現代化教育的技術革命中成為了一種邏輯起點的迷失。
現代教育技術促進了教育信息化的發展,從根本上改變了傳統的教學模式,教育信息化所表現出來的開放、共享、交互、協作等特性完全適應了現代信息社會發展的要求,在實現教育終身化、自主化、民主化和信息資源傳遞、實現教育資源平衡以及降低教育成本等方面也表現出了獨特的魅力,切實給教育的發展前景描繪出了一幅“烏托邦式”的畫卷。多媒體教學技術從當初教學輔助工具的地位一躍而成為課堂教學中主導的地位,學校、教師、學生以及學校外的社會各領域也都對現代教育技術頂禮膜拜。其一,我們從感官層面或是從效率推進的追求層面上,對現代教育技術膜拜。今天的教育前所未有的重視技術和機器,甚至教育技術和機器的裝備情況成為教育質量評估的重要尺度。“技術和機器對于現代教育而言是支配性的,它前所未有地決定了人才的培養模式、培養規模以及受教育者對于‘教育’商品的消費模式”。[4]其二,這種膜拜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靈上的。它直接影響或可能性的主導我們的思維方式和存在方式,把人類的靈魂從與自然世界的可持續和諧中拋進與技術(機器)的媒介潮流中而喪失了主體能動性,即教育“依賴于技術和機器的合法化系統和理念支持系統,即教育所依賴的從根本上講是技術理性本身”。[5]自此,多媒體教學技術在教育教學中的地位成功得到僭越。而其所攜帶的意識形態觀念及技術理性主義的世界觀正鮮為人知的進入我們的文化,直接呈現就是對傳統文化生存所在的侵蝕,在拓展了世界多元的個性化發展渠道的同時也壓縮了世界本身所擁有的不同發展路徑的多元化的生存空間,統一的將世界多元文化圈群卷進技術及技術理性主義的角斗場中進行逆向淘汰。
我們可以看到的情景是傳統的教育方式與多媒體教育教學的激烈沖突,文化的存在是社會演進方式的基礎和必然反應,改變也是社會文化發展的必然,然而我們需要的是如何從這種激烈沖突中反思并發掘人的幸福旨在。事實上,作為群體意義上的教師和學生無意識的參與到這場激烈的競爭當中,卻不知道自己該站在那一方,這只能說是一種盲目的理性。不得不承認多媒體技術在課堂中的應用給教學帶來了一絲生機和活力,然而,現代人們對技術的輕信、對技術背后隱藏著的世界觀的茫然不知、對孕育技術的文化環境的遲鈍,使得多媒體教學技術的地位在課堂教學中成功僭越,造成了多媒體技術在教學中的誤用或濫用,也最終導致了課堂教學的迷失。因此,我們在“容許一種技術進入一種文化時,就必須要睜大眼睛看它的利弊”。[6]
“如何教”的方法論問題合法地取代“何以教”的本體論問題是造成課堂教學迷失的根源。當技術充斥課堂,技術理性主宰人的心靈之時,“現代教育根本沒有能力來反思教育何以可能的根本問題,相應地,它以在滿足當下人類謀算世界方面的實利效果的能力來證明它在拋棄教育本體方面的能力。”[7]自多媒體技術進入課堂伊始,人們滿足于技術所帶來的眼前利益,不斷地尋求各種各樣的方法使教學迎合時下泛濫信息化的需要,投靠學生的興趣和教育主管部門的喜好,卻止步于對“教什么”、“為什么教”等問題的深入思考,這也是當下多媒體教學技術難以實質性的融入課堂的根本原因所在。盲目于追求采用多媒體教學方式來呈現教學內容,也導致了過度追求一種形式上的美觀和技術上的成就,而缺乏對“教”本身內涵的思考,在教學這一本體意義上迷失了本質,轉為追求一種浮于表面的形式主義,進而被技術所主導的意識形態偏向占據陣地。
方法選擇的迷失是指教學從一個立體的多層次的生成性活動轉變成一個單純的技術活動。多媒體技術進入課堂,對教師傳統的教學方式構成了威脅,大多數教師在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威脅時茫然無措,許多教師依然采用傳統的教學思維來運用新的教學工具,把原先準備的教案生搬入多媒體課件,教學依然“照‘課件’宣科”,多媒體教學技術也僅只是傳遞知識的工具,課堂教學中的這種“換湯不換藥”的現象屢見不鮮。多數學校投資巨額采購和安裝多媒體設備,裝修多功能教室來彰顯學校的實力以爭取更高的級別和更有效的宣傳,而不是從根本上改變教學。另外,多媒體教學技術的運用不當,使得技術的開放性、可控性等優勢變成了機械化、程式化的弊端,教學過程變得更加保守,教師嚴防死守,學生無奈順從,課堂成了課件的復制轉換場所,知識成了數字的游戲,教學成了一個單純的技術性活動,缺乏意義的生成性。如果說,傳統意義上的講授式、灌輸式的教學,還有一些師生之間的方法性生成的話,那么多媒體教學技術下的課堂呈現的是抄寫機器或者是精神的不在場。一個缺乏溝通交流的、對話式的課堂,多元化的、多層次的轉化與交流缺失下的課堂,只是一個專制的或不在場的單向輸送。所以,當前呈現的多媒體教學技術下課堂的迷失之實質是工具與思維理念的不同步。
教育的本真在于師生之間的相互生成性活動,是靈魂與靈魂之間的碰撞,而今教育教學活動的取向是技術濫用下造成的課堂“泛娛樂化”。課堂的“泛娛樂化”是指多媒體教學技術下的娛樂化傾向的媒介技術對課堂的影響,主因是媒介技術中所蘊藏的價值偏向,其可能的結果是導致全民泛娛樂化,人個體獨立性降低,也喪失了課堂教學的價值理念與知識靈魂。技術的革新和娛樂活動都是伴隨人類歷史的兩項最悠久的活動,然而新技術與娛樂高度結合的時候,人類便會進入泛娛樂化的時代,尼爾·波斯曼稱這是一個娛樂至死的時代,赫胥黎也曾預言人們漸漸愛上壓迫,崇拜那些使他們喪失思考能力的工業技術。在大眾娛樂文化、消費文化盛行的今天,人們對“什么是知識”、“怎么獲得知識”從新進行了定義。教育被要求有娛樂性,教學成了一種娛樂的活動,娛樂成為教師課程中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教室被改造成教和學都以娛樂為目的的場所,教師要想盡一切辦法去配合這種娛樂時代來迎合學生的娛樂心理,而多媒體教學技術的使用更促進了這種迎合。最直接的體現就是教學的表演性不斷得到強化,課堂的這種娛樂性造成了教學的虛假繁榮,降低了教學的效率和水平,也帶來了教師的教學和學生學習能力的下降,教授的只是因充滿娛樂性而缺乏實質性、沒有靈魂的東西。
前多媒體教學技術時代的師生關系是“人與人”的主客體地位的轉化,而多媒體教學技術時代的師生關系是“技術壟斷”背景下的隱形師生關系的平行線。即教學中師生關系由教師和學生的“人與人”的關系轉變成“教師到多媒體設備,學生到多媒體設備”即“機器(技術)和人”的關系,把機器凌駕于人之上。這樣的關系導致課堂中的人的主觀能動性的心靈與心靈的教育性交流的缺失,在機器的導引下成為一種現代技術時代版本的灌輸式教育。這正凸顯出傳統理念與技術結合下的壓迫性教育后果,在這過程中教師和學生都成為了被灌輸者,屈從于技術的單向導引。事實上,“信息從技術到人,其間涉及諸多環節,如媒體技術本身的特性、媒體設計、知識表征、教學方法與策略、學生信息加工或建構,乃至社會文化等,是一個系統、復雜的過程。”[8]而在實際的課堂教學過程中所體現出來的現象是,多媒體教學技術的使用只是與人、與知識的簡單相加,多媒體技術僅是知識傳遞的工具而很難融入課程以適應學生的需要。在這種情況下,便導致了教學中“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而且,由于教育制度的種種因素,課堂教學承擔著繁重的教學任務,教師也無暇顧及技術與知識、技術與學生的適應性問題,知識以課件的方式呈現,學生開始滿堂抄寫教師的課件,知識的傳授由“人灌”變成了“機灌”,師生之間的關系被“機器和人”的關系取代。同時,這種單向的活動過程,將進一步惡化師生民主、平等的對話式的師生關系的實現,導致課堂教學中的教師和技術對學生的共同壓制。這與現代社會的民主、自由、平等的精神是相違背的,然而在技術理性主義之下,人卻在不斷的格式化、機械化、形式化,陷入了技術的泥沼。
技術取代了人成為教學評價的最終尺度,“人是萬物的尺度”逐漸隱去,標榜客觀、真理的技術堂而皇之的高坐在審判席上,將人的精神尺度引向機械王國。我們承認教育的現代化與信息化和對現代信息技術的使用有一定的相關,但是沒有必然的聯系,教育信息化是指要在現代教育過程中要具備現代社會的信息意識,信息處理、分類、判斷、選擇和決策能力,更多意味著處于信息化環境氛圍中去構建主體性認知存在。而對于教育教學過程中是否使用多媒體教學的信息化教育的認知,只能證明是一種信息化教育的盲人,在教育教學評價中將其作為一種評價指標也只能說明評價指標制定者的無知和想當然。環顧當前課堂中沒有幾人不在多媒體教學技術使用下進行教學相長,在逆向淘汰機制下的課堂講演比賽充斥著以多媒體教學技術的使用來替代對現代教育的理解,一種舍本逐末的方式。這迫使教師在考慮技術與教學融合的道路上偏頗更遠,這樣也更不利于教學的優化。
總之,多媒體教學技術以強大的信息技術做支撐,強大的信息技術又成長在被稱為“技術壟斷文化”的國度之中,而“技術壟斷”的實質是集權主義的技術統治,技術壟斷文化的形成過程是“科學形而上學化和形而上學科學化”的過程,這是西方哲學對象化思維方式膨脹發展的必然結果。在這里,我們并不是在竭力的抵抗技術的運用,科學技術并沒有錯,只是在發展的過程中被人類的私欲有意或無意的歪曲了。我們必須要認清楚多媒體教學技術背后所蘊藏著的世界觀和意識形態,不認識到這一點,我們的教學只能是多媒體技術(機器)與人、與知識的簡單相加,就做不到技術與教學的實質性的融合,就會造成技術地位的僭越,課堂教學也就很容易被大大小小的因素所左右而走向迷失。因而,在面對技術的革新時,我們要時刻保持冷靜;在教學過程中,要對教育技術與人的關系做深入細致的考察,始終把人作為終極關懷的對象,注重人的德性的培養和有意義知識的建構,避免教學落入機器統治的境地。
[1]覃朝憲.研究生英語自主閱讀[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166-167.
[2][3][6]【美】尼爾·波斯曼,何道寬譯.技術壟斷[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7,1 -10,8,10,3.
[4][5][7]高偉.生存論教育哲學[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6:152 -152,130.
[8]莫永華.論教育技術的烏托邦[J].教育評論,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