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良
今天,復旦又迎來了全國乃至全世界最好的青年,感謝你們選擇了復旦!這些天,我在校園里走了走,看到大家的臉上,帶著驕傲、憧憬和忐忑。我能夠體會各位同學的感受。在我看來,開學與畢業(yè)是一所大學最具魅力的時刻,它充滿了無窮的可能,孕育著各種希望。所以,大學校長在開學、畢業(yè)典禮上的發(fā)言,也好像變成了一件具有新聞價值的事情。
這固然體現(xiàn)了社會對大學的關心,但我們不應忘記,大家更應該關注大學更為永恒的屬性。有些吊詭的是,那些永恒的東西往往都是常識,有些常識,哪怕重復千遍萬遍也不會嫌多,尤其是當常識也被嚴重忽視的時候更是如此。因此,在這樣一個莊嚴的場合,我還是想和新同學們一起來重溫某些關于大學的常識。
這似乎是一個不言自明的常識問題,但恰恰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產(chǎn)生了不少糊涂思想。對此,我實在不用說太多自己的話,因為我們的前輩早就清楚地表達過。
蔡元培先生說過:“大學以教授高深學術,養(yǎng)成碩學閎才,應國家需要為宗旨。”大學“教育者,養(yǎng)成人格之事業(yè)也,使僅僅為灌輸知識,練習技能之作用,而不貫之以理想,則是機械之教育,非所以施于人類也”。
蔡元培先生認為的理想為:“一曰調和之世界觀與人生觀。二曰擔負將來之文化(教育為播種之業(yè),其收效尚在十年以后,決不得以保存固有文化為目的,而當更進一步之理想)。三曰獨立不懼之精神。四曰安貧樂道之志趣。”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大學不是“職業(yè)培訓所”,而是集人才培育、科學研究、服務社會和文化傳承與發(fā)展的場所。
與之相關的一個問題是各位為什么來上大學,上復旦?這似乎又是一個不言自明的問題。對許多青年來講,只要條件允許,上大學是一種理所當然;只要考分達標,上復旦也是理所當然。至于為什么?或許不少學生和家長都會認為,要拿一個好的文憑,找一份好的工作,掙一份好的工資。而復旦的老校長李登輝(當然不是臺灣那個李登輝)早在上世紀20~30年代就說過,如果你是為了“升官發(fā)財”而到復旦來學習,你會受到鄙視。前輩為我們締造了復旦這個杰出的機構,我們將生活在為我們創(chuàng)造未來的工作和學習當中。
不可否認的是,浮躁的、功利主義的社會心態(tài)對今日中國之大學的普遍侵蝕,使得我們有時很難堅守作為一所大學和作為一個學生的本分。如今不少學生整天似乎很忙碌,考各種證書,參加一些看似熱鬧的活動,但內心深處卻沒有堅定的目標和方向,更談不上真正的熱愛和堅持。我們被喧囂的競爭大潮所推動,隨波逐流,對未來充滿了茫然。如果大家關心時政新聞的話,一定會看到一份由《紐約時報》集團下屬的《國際先驅論壇報》發(fā)布的“全球最受雇主歡迎的大學150強”排行榜。在2010年11月至2011年1月期間,這份報紙請美、歐等十個發(fā)達國家大型企業(yè)的CEO列出最受雇主歡迎的大學畢業(yè)生。復旦位列中國第一,世界第三十四名。在很多人看來,這樣的調查結果說明我們的畢業(yè)生就業(yè)不錯,干得也挺好,值得學校高興。然而,面對這一事實,我們不僅沒有沾沾自喜,甚至還感到有些擔憂。我們應當想一想德魯·福斯特校長在2008年哈佛本科生畢業(yè)典禮上發(fā)出的疑問:“在一家有著金字招牌的公司里干著一份起薪豐厚的工作,加上可以預見的未來的財富,是否能滿足你們的內心?”在美國哈佛大學尚有如此的發(fā)問,對我們復旦來說,這樣的問題更有意義。
對學生而言,我要和大家分享著名作家、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王安憶在2012年復旦研究生畢業(yè)典禮上講的一段話:“我勸你們不要急于加入競爭,競爭難免會將你們放置在對比之中,影響自我評定。競爭還會將你們納入所謂主流價值體系,這也會影響你們的價值觀念。而我希望你們有足夠的自信與主流體系保持理性的距離,在相對的孤立中完善自己。”
作為大學的教育工作者,我們還是要牢記蔡元培老先生的教導:“大學并不是販賣證書的機關,也不是灌輸固定知識的機關,而是研究學理的機關。所以大學的學生并不是熬資格,也不是硬記教員講義,是在教員指導下之自主的研究學問的。”復旦107周年校慶時,復旦校友,著名記者閭丘露薇在接受記者詢問時對復旦提出了期待:“希望復旦多些書卷氣”,成為“一個讓身心和思考能力都釋放的環(huán)境”。大學的重要使命就在于用科學的方法來教導學生追求真理。
大家或許已經(jīng)知道,復旦的本科教育貫徹了“通識教育”的理念。在現(xiàn)在這個場合,當然無法來詳細解釋復旦通識教育的具體做法,更何況它還遠未完善。關于通識教育想要解決的問題和達到的目的也可用蔡元培先生的一段話來概括:
“就學生方面來說,如果進入一所各科只開設與其他學科完全分開的,只有本學科專業(yè)課程的大學,那對他的教育將是不利的。因為這樣一來,理科學生勢必放棄對哲學與文學的愛好,使他們失去了這方面的造詣機會。結果他的教育將受到機械論的支配。他最終會產(chǎn)生一種錯誤認識,認為客觀上的社會存在是一回事,而主觀上的社會存在形式是完全另一回事,兩者截然無關。這將導致自私自利的社會或機械的社會發(fā)展。而另一方面,文科學生因為想回避復雜事物,就變得討厭學習物理、化學、生物等科學。這樣,他們還沒有掌握住哲學的一般概念,就失去了基礎,抓不住周圍事物的本質,只剩下玄而又玄的觀念。因此,我們決心打破存在于從事不同知識領域學習的學生之間的障礙。”
這也正是復旦的通識教育希望解決現(xiàn)實的目標。我想說,一個理想學生應該擁有極高的學術天分和刻苦的潛能。同時,他必須獨立并在學術上有自由思考的能力。他要有志向,同時有改變世界的雄心壯志。
這里我要講一個復旦特有的傳統(tǒng)。為了構建一個學生的民主社會,培養(yǎng)學生的責任心,復旦老校長一貫提倡“學生自治”的辦學方針,并被寫入1920年的《復旦大學章程》:“本校為令學生遵守校規(guī)起見,特設法盡力鼓勵自治,使全校學生共同受益。每級由學生推一級長,每宿舍推一舍長,期于校中秩序,同學品行,宿舍整潔等事得相互監(jiān)察勸勉之益,每星期六開討論會一次。又,立學生評議部,由學生公推評議員若干人,隨時就商庶務部,整理校務,凡關于食品衛(wèi)生問題皆得以建議焉。”復旦校董于右任先生1939年對復旦辦學特點概括為:“當時學生實行自治制度,內部事務概由學生管理。”我希望我們能夠堅持這個傳統(tǒng),發(fā)揚這個傳統(tǒng),我們在“書院”中將更多地實施“學生自治”的辦學方針。
以上講的都是關于大學的常識,關于復旦的常識。而且,其中更主要是引用先賢們的話。我認為他們說的都很精辟,無需太多的詮釋,因此,我的講話也就沒有太大的新聞價值。
哈佛大學校長福斯特說過:“一所大學關乎學問,影響終生的學問,將傳承千年的學問,創(chuàng)造未來的學問。終生的學問始于學校,終于社會。”有一點,我很相信,你們經(jīng)過復旦的訓練,將會塑造更為完整的人格,具備合理的知識結構,具有理性的頭腦和勇于行動的健力,無論你們將來從事何種工作,都將證明復旦,也證明你們自己!如果沒有能夠達到這個目的,那么就是你們不夠努力,就是復旦沒有盡到應有的責任。一批畢業(yè)十年的復旦學子,在網(wǎng)上發(fā)起寫詞,懷念母校。其中有一位學蘇軾的“十年生死兩茫茫”寫了一首《江城子 復旦》,平仄不一定準確,但文辭很具內涵。這首詞是這么寫的:“百年積淀隱鋒芒,復旦人,志氣揚。博學篤志,積淀若佳釀。學術獨立思想暢,養(yǎng)厚德,樹理想。靈魂自由志所向,無羈絆,罕張狂。胸懷寬廣,質優(yōu)品高尚,莘莘學子念母校,情難卻,思難忘。”我想,這應該就是復旦留給諸位同學的精神財富。
最后,我作為一位50后,代表有著百年歷史的零零后的復旦,再一次感謝90后的可愛的你們,能夠選擇這里作為人生的又一個起點。復旦是什么?復旦就是你,就是我,就是我們大家。你們選擇了復旦;同時,你們也在塑造復旦。正如一位剛剛經(jīng)歷四年復旦生活的輔導員在給新生的一封信里講的那樣:復旦應該是一種精神,一種能夠流淌在你們血液里的、永恒的精神。讓我們一道,永遠珍惜、愛護這所學校,讓復旦的精神薪火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