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海
近年來,“印太”(Indo-Pacific)①在國內,“Indo-Pacific”時常被譯為“印度洋—太平洋”,由于該詞并非完全指印度洋、太平洋水體,涵蓋的區域也沒有明確一致的界定,故作者認為譯作“印太”更恰當,且恰好與“亞太”相對應。作為一個地緣概念頻頻出現在澳大利亞、美國、印度等國家學者、官員的言論甚至官方政策文件中。“印太”概念的興起反映了亞洲地區政治、經濟格局的變化,也反映了部分國家的應對戰略和思路。中國在“印太”概念語境下是平衡、防范的對象,對此需予以高度警惕。
“印太”作為海洋生物地理概念早已存在,涵蓋的地域相當廣泛。②“印太”是地球海洋的一個生物地理區域,包括印度洋的熱帶水域、西太平洋和中太平洋以及連接上述水域的印度尼西亞海域,不包括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溫帶和極地區域、東太平洋熱帶區域及美洲的太平洋海岸。其中,西印太地區包括非洲東海岸、紅海、亞丁灣、波斯灣、阿拉伯海、孟加拉灣、安達曼海及馬達加斯加、塞舌爾、科摩羅、馬斯克林島、馬爾代夫和查戈斯海及島嶼;中印太地區包括印度尼西亞海域、南海、菲律賓海、澳大利亞北岸、新幾內亞、西密克羅尼西亞、中密克羅尼西亞、新加利尼西亞、所羅門、瓦努阿圖、斐濟、湯加;東印太地區包括馬紹爾、波利尼西亞、復活節島、夏威夷。維基百科認為,“印太”作為地緣政治概念始于印度學者格普利特·庫拉納(Gurpreet S.Khurana)2007年在《戰略分析》雜志發表的“海上通道安全:印度—日本合作的前景”一文。③“Indo-Pacific”,http://en.wikipedia.org/wiki/Indo-Pacific.(上網時間:2013年5月20日)實際上,早在20世紀20、30年代,德國地緣政治學者卡爾·豪斯霍夫(Karl Ernst Haushofer)就已提出了“印太地區/空間”的概念。④Ernst Haushofer,An English Translation and Analysis of Major Karl Ernst Haushofer’s Geopolitics of the Pacific Ocean,translated by Lewis Tambs and Ernst Brehm,Lampeter:Edwin Mellor,2002,p.141.20世紀60年代,澳大利亞學界在有關地區安全的學術研討中已開始使用“印太”一詞。⑤Rory Medcalf,“Pivoting the Map:Australia’s Indo-Pacific System”,November 2012,http://www.lowyinstitute.org/publications/pivoting-map-australias-indo-pacific-system.(上網時間:2013年5月20日)新世紀初,澳大利亞學者在演講中曾嘗試對“印太”進行地緣界定。⑥R.James Ferguson, “The Indo-Pacific Region”,http://www.international-relations.com?wbip/WBlec1.htm.(上網時間:2013年5月20日)部分澳大利亞外交官員在2005年前后的內部討論中也使用這一概念。⑦Rory Medcalf,“ Pivoting the Map:Australia’s Indo-Pacific System”,November 2012,http://www.lowyinstitute.org/publications/pivoting-map-australias-indo-pacific-system.(上網時間:2013年5月20日)因此,維基百科的說法并不確切,庫拉納只是較早在學術論文中正式使用這一概念的學者。
“印太”作為地緣概念真正獲得廣泛使用,卻是近幾年的事情。自2010年以來,澳大利亞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的羅里·梅德卡夫(Rory Medcalf)、米歇爾·衛斯理(Michael Wesley),美國企業研究所的邁克爾·奧斯林(Michael Auslin)、傳統基金會的瓦爾特·洛曼(Walter Lohman),印度的夏亞姆·薩蘭(Shyam Saran)、拉賈·莫漢(C.Raja Mohan)等學者頻繁在文章、研究報告、專著及博客中使用這一概念。2011年11月,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傳統基金會與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聯合發表題為《共同的目標與趨同的利益:美澳印在印太地區的合作計劃》的研究報告,建議美、澳、印進行三邊對話,推動在印太地區建立有助于經濟政治穩定、安全、自由開放貿易及民主治理的秩序。①“Shared Goals,Converging Interests:A Plan for U.S.-Australia-India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http://report.heritage.org/Sr0099.(上網時間:2013 年5月22日)該報告的出爐在一定程度上標志著“印太”概念獲得三國學界普遍認可。
與此同時,“印太”概念多次出現在美國、印度、澳大利亞等國家的官員講話甚至政策文件中。2010年10月,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在火奴魯魯講話中說:“我們正擴大與印度海軍在太平洋的合作,因為我們理解印太盆地對全球貿易和商業的重要性。”②Hillary Clinton,“American’s Engagement in the Asia-Pacific”,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0/10/150141.htm.(上網時間:2013年5月24日)一年后,希拉里在“美國的太平洋世紀”一文中寫道,“我們正將與澳大利亞的聯盟關系從太平洋伙伴擴展為印太伙伴。”③Hillary Clinton,“American’s Pacific Century”,Foreign Policy,November 2011.2012年12月,印度總理辛格在印度—東盟峰會上的講話中稱,“一個穩定、安全、繁榮的印太地區對我們自身的發展與繁榮至關重要?!雹躊M’s Opening Statement at Plenary Session of India-Asean Commemorative Summit,New Delhi,December 20,2012.澳大利亞國防部長斯蒂芬·史密斯(Stephen Smith)在不同場合多次提到,“在本世紀,亞太和印度洋周邊,一些人現在稱之為印太,將成為世界戰略的重心?!雹荨癝tephen Smith,Address to the Asia-Pacific Chiefs of Defence Force Conference”,November 7,2012,http://www.minister.defence.gov.au/2012/11/07/minister-for-defence-address-to-the-asia-pacific-chiefs-of-defence-force-conference/(上網時間:2013年5月22日);“Speech to the 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 ,Australia’s Changing Strategic Circumstances”,http://www.minister.defence.gov.au/2012/08/01/minister-for-defence-to-the-australianstrategic-policy-institute-aspi-australias-changing-strategic-circumstances/(上網時間:2013年5月24日);“Speech in the Plenary Session on Deterrence and Regional Security at the 11th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 Asia Security Summit The Shangri-la Dialogue,Singapore”,http://www.minister.defence.gov.au/2012/06/02/minister-for-defence-deterrence-and-regional-security-at-the-11th-international-institute-for-strategic-studies-singapore/.(上網時間:2013年5月24日)澳2012年10月發表的《亞洲世紀中的澳大利亞》白皮書、2013年1月發表的《國家安全戰略》等文件均多次提到“印太”這一概念。2013年5月,印尼外長馬蒂·納塔萊瓦加(Marty Natalegawa)在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發表“印度尼西亞對印太的看法”主旨演講,認為地區國家應承諾建立信任、和平解決爭端、促進共同安全觀,為達成印太友好與合作條約而努力。⑥Marty Natalegawa,“An Indonesian Perspective on the Indo-Pacific”,The Jakarta Post,May 20,2013.
這說明,國內學者關于“印太”是“美國學者生造出的詞”⑦金燦榮:“‘印太’概念背后的美國動機”,《環球》,2013年,第2期。的說法并不準確。印度學者指出,“澳大利亞首先確切闡述了‘印太’的構想;美國首先支持它,日本緊隨其后?!雹郉.Gnanagurunathan,“India and the Idea of the ‘Indo-Pacific’”,October 20,2012,http://www.eastasiaforum.org/2012/10/20/India-and-the-idea-of-the-indo-pacific/.(上網時間:2013 年5月24日)澳并非“印太”一詞的發明者,卻是“印太”概念最積極的闡釋者和倡導者。其國防部長史密斯、外交貿易部秘書長彼得·瓦吉斯(Peter Varghese,曾任駐印度高級專員)、前國防部秘書長里克·史密斯(Ric Smith),以及前述的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梅德卡夫和衛斯理等,均在“印太”概念的闡釋和傳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作為地緣學概念,“印太”兼具地緣經濟、地緣政治和地緣戰略的特性。作為地緣經濟概念,“印太”強調的是亞洲經濟的快速發展,特別是中、印的經濟崛起及其帶來的海上貿易,由此使印度洋、太平洋海上通道對地區乃至全球經濟具有重要意義。印太擁有世界近半人口,囊括充滿活力的東北亞、東南亞以及資源豐富、時而動蕩的中東和非洲,還包含了幾個全球商貿咽喉要道。⑨ADM(Retd)Sureesh Mehta,“Geopolitics of the Indo-Pacific in the Next Two Decades”,http://www.maritimeindia.org/article/chairman-address-adm-retd-sureesh-mehta-chairman-nmf.(上網時間:2013年5月26日)這正是“印太”的重要性所在。澳《亞洲世紀中的澳大利亞》白皮書指出,南亞、東北亞、東南亞經濟互動的增強及從中東到亞洲能源供應線的重要性日益提升,正在推動“印太”概念的進一步發展。①Australia in the Asian Century,http://asiancentury.dpmc.gov.au/white-paper.(上網時間:2013 年5 月30 日)經濟因素是“印太”概念興起的基礎,也是該概念在地緣政治和地緣戰略上受到重視的關鍵。作為地緣政治概念,“印太”主要指擴大的亞太。傳統上,亞太主要指東亞和西太平洋地區,不包括南亞、中亞和西亞。“印太”將“亞太”原來并不涵蓋的兩個區域,即印度洋(至少是東印度洋)和印度(通常也包括孟加拉、馬爾代夫等國)包含進來。目前,除了澳大利亞,印度和美國的戰略界在其關于印度洋、亞太地區的分析與論述中均逐漸改用“印太”一詞。②Sukh Mun,i“Obama’s Asia-Pacific Doctrine:India’s Options”,ISAS Insights,No.144,November 22,2011,p.4.眾所周知,“地緣政治學是對在國際政治中的力量關系具有影響的地理因素進行分析的學科”,③Geopolitics/The New Encyclopedia Britannica,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8,Vol.5,p.193.地緣政治內涵是“印太”作為地緣概念的意義所在,學者和政治家創造和使用這一詞匯就是因為它提供了地緣政治的視角和框架。作為地緣戰略概念,“印太”代表一個戰略體系,即將“西太平洋和印度洋視為一個戰略弧”。④Australia in the Asian Century,http://asiancentury.dpmc.gov.au/white-paper.(上網時間:2013 年5 月30 日)傳統觀念中,“太平洋和印度洋被視為各自獨立的世界,但新的發展開始激發一種更為整體的視角”,太平洋與印度洋被看作單一的戰略整體,而不是兩個分開的區域。⑤C.Raja Mohan,“Indo-Pacific Naval Partnership Open to Delhi and Canberra”,The Australian,November 2,2011.梅德卡夫認為,“印太”是一個正在興起的亞洲海上戰略體系,囊括太平洋和印度洋,其確定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中國和印度日益擴大的地緣利益、兩國影響力波及的范圍,以及美國在兩大洋的戰略作用與存在;其核心區域包括南中國海、海上東南亞、孟加拉灣。⑥Rory Medcalf,“A Term Whose Time Has Come:The Indo-pacific”,The Diplomat,December 4,2012.澳大利亞學者普遍認為,“印太”是一個比“亞太”更有用的戰略框架:它將印度納入其中,并將印度洋、太平洋及兩大洋間的海上走廊包含在一個無縫的運作區域。⑦“ANUCES Roundtable Summary:Russia and the Indo-Pacific”,ANU Center for European Studies Briefing Paper Series,Vol.3,No.11,September 2012.戰略考慮是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內涵的歸宿,“印太”概念只有進入到戰略籌劃層面才具有存在的價值。如果說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內涵是對“印太”概念的一種描述,其地緣戰略內涵則反映了相關國家的一種設計,同時使之存在諸多主觀性因素。
當今世界,經濟日益政治化,政治日趨經濟化,地緣戰略則是對這種形勢變化的一種因應。因此,“印太”雖兼具地緣經濟、地緣政治、地緣戰略內涵,但三者之間密不可分。2012年1月美國國防部公布的《戰略指南》指出,“美國的經濟與安全利益不可分割地維系于從西太平洋和東亞延伸到印度洋和南亞的這一弧形地帶的事態發展”。⑧U.S.Department of Defense,Sustaining U.S.Global Leadership: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January 2012,p.2.希拉里認為,“從印度次大陸到美國西海岸的亞太已成為全球政治的關鍵驅動者。這一區域跨越兩大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日益被航運和戰略連接起來。”⑨Hillary Clinton, “American’s Pacific Century”,Foreign Policy,November 2011.可見,美國決策層在談論“印太”概念時,已經一并考慮經濟、政治(安全)和戰略。他們無疑已將“印太”視為一個有機整體,而不是單獨強調其某一方面。
需要指出的是,“印太”作為地緣學詞匯,不同于純粹地理學概念,沒有準確的地理界定,各方對“印太”概念涵蓋地域的理解也不盡相同。在印度學者庫拉納看來,“印太”包括印度洋和西太平洋的海域,其沿岸地區是亞洲國家(包括西亞/中東)和東非。⑩Gurpreet S.Khurana,“Security of Sea Lines:Prospects for India-Japan Cooperation”,Strategic Analysis,Vol.31,No.1,January-February 2007,pp.139-153;Statement of Admiral Samuel J.Locklear,U.S.Navy Commander,U.S.Pacific Command Before the 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on U.S.Pacific Command Posture,March 5,2013.美國學者奧斯林則認為,“印太”是指從西伯利亞東部邊緣向南的巨大弧形地帶,包括日本、朝鮮半島、中國大陸、南亞及大洋洲、東南亞的陸地和海上區域。?Michael Auslin,“Security in The Indo-Pacific Commons:Toward a Regional Strategy”,http://www.aei.org/files/2010/12/15/AuslinReportWedDec152010.pdf.(上網時間:2013 年5 月25 日)澳大利亞學者詹姆斯·弗格森(R.James Ferguson)認為,“印太”是亞太加上南亞及印度洋的廣泛區域。?R.James Ferguson,“The Indo-Pacific Region”,http://www.international-relations.com/wbip/WBLecl.htm.(上網時間:2013年5月20日)而澳大利亞國防軍司令戴維·赫爾利(David Hurley)則認為,從非洲東海岸、波斯灣到印度洋和西太平洋都屬于“印太”區域。①Sergei DeSilva-Ranasinghe,“Australian Military Expands Indo-Pacific Profile”,The Diplomat,March 13,2013.在印尼外長馬蒂·納塔萊瓦加眼里,“印太”是北起日本、東南至澳大利亞、西南到印度,橫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三角區域。②Marty Natalegawa,“An Indonesian Perspective on the Indo-Pacific”,The Jakarta Post,May 20,2013.關于“印太”地域的認知差異反映了相關國家在該區域的利益關切、戰略訴求、行動能力的不同,從而導致了印太范圍確定中的主觀性。
近年來,“印太”概念的興盛雖不乏少數學者和政客的炒作,但更大程度上是由于國際和地區戰略格局變化及部分國家的政策選擇。政策與概念相互作用,概念促進政策設計規劃,而政策宣示則推動概念被廣泛使用和認同。
首先,世界戰略重心東移。近代以來,大西洋兩岸的西方是全球政治、經濟和軍事重心,主導著國際事務的發展。冷戰結束、新興大國崛起使傳統的大西洋戰略重心地位下降。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及此后的歐美主權債務危機,使全球力量格局呈東升西降態勢,以中、印為代表的亞洲國家崛起使國際戰略重心逐漸向亞洲轉移。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在過去30年中,亞洲占全球GDP的比重從10%上升至30%。③據IMF統計,2012年發展中亞洲經濟體的GDP占全球比重為25.1%,日本GDP占全球比重為5.6%。發展中亞洲經濟體包含斐濟、基里巴斯、馬紹爾群島、密克羅尼西亞、巴布亞新幾內亞、薩摩亞、所羅門群島、湯加、圖瓦盧和瓦努阿圖,但未包括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也不包括香港、臺灣、韓國、新加坡、澳大利亞與新加坡,因此,廣義上的亞洲GDP占全球比重遠高于30%。參見IMF,World Economic Outlook:Hopes,Realities,Risks,April 2013,p.139.中國、日本、印度三大主要經濟體和全球10大港口中的9個均在亞洲。目前,印太地區已成為世界經濟的引擎、全球消費品的主要生產地。僅2012年,印太地區的雙向貿易就超過8萬億美元。同時,印太也是世界軍事力量最集中的地區,這里有世界10大軍事力量中的7個(中國、印度、朝鮮、俄羅斯、韓國、越南、美國),世界上規模最大、裝備最精良的海軍(中、印、俄、美)以及5個宣布擁核國家(俄羅斯、中國、印度、朝鮮、美國)。④Statement of Admiral Samuel J.Locklear,U.S.Navy Commander,U.S.Pacific Command Before the 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on U.S.Pacific Command Posture,March 5,2013.印度前海軍參謀長梅赫塔(Sureesh Mehta)指出,戰略重心東移使我們有必要關注更廣闊的印太地區,尋找該地區安全領域的當務之急(security imperative)。⑤ADM(Retd)Sureesh Mehta,“Geopolitics of the Indo-Pacific in the Next Two Decades”,http://www.maritimeindia.org/article/chairman-address-adm-retd-sureesh-mehta-chairman-nmf.(上網時間:2013年5月26日)歐洲學者認為,在21世紀,印太地區對世界政治的重要性將增加,甚至可能超過20世紀歐洲在世界政治中的作用?!半S著‘亞洲地中?!?從南海到孟加拉灣)成為所有國家的最重要區域,印太將成為全球地緣政治的中心?!雹轏ames Rogers, “Mr. Van Rompuy:Churchill Provide the Model”,European Geostrategy,November 11,2011.美國前助理國防部長查斯·弗里曼(Chas Freeman)也認為,“印太地區是世界新的經濟重心,這里的力量平衡也在隨之演變……印太地區目前是全球地緣政治的支點?!雹逤has Freeman,“Indo-Pacific Dynamics in Trans-Pacific Perspective”,April 16,2012,http://www.mepc.org/articles-commentary/speeches/ind0-pacific-dynamics-trans-pacific-perspective.(上網時間:2013年5月26日)可見,印太地區重要性的上升助推了國際戰略重心的東移,后者反推“印太”概念的提出和廣泛使用,并賦予其新的戰略含義。
其次,印度在亞洲的戰略地位上升。長期以來,印度的影響主要局限在南亞次大陸。冷戰結束后,特別是新世紀以來,印度崛起為新興大國中的重要一員,其影響迅速超出南亞。經濟上,印度在過去10年中保持近9%的年均增速;GDP在過去20年增長了9倍;按購買力平價計算,2012年印度已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盡管2012年增長大幅下滑,但其發展前景仍被普遍看好。世界銀行認為,雖然印度面臨城鄉差距、資源制約、科技投資需求巨大等問題,但印度人口結構相對年輕,人口紅利優勢將繼續發揮作用,印度的經濟實力有望穩步上升并會在本世紀末超過中國。⑧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Global Trends 2030:Alternative Worlds”,http://www.dni.gov/index.php/about/organization/national-intelligence-council-global-trends.(上網時間:2013年6月30日)渣打銀行預測,到2030年,印度GDP將達到30萬億美元。⑨“India could be World's Third Largest Economy by 2030:StanChart”,The Economic Times,June 1,2011.外交上,印度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實施“向東看”政策,逐步加強與東盟、中、日、韓及澳大利亞、新西蘭的經濟政治關系。經過多年努力,印度已成為東亞峰會、東盟防長擴大會議的正式成員,也是東盟發起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談判中的一員。不少美國學者建議支持印度成為亞太經合組織的正式成員。為了推進與印度經濟合作、平衡中國崛起的影響,美歐日等西方國家競相發展與印度的關系。軍事上,“隨著印度與東亞的貿易經濟關系分量加重,新德里‘向東看’政策已具有明顯的海軍維度”。①C.Raja Mohan,“Indo-Pacific Naval Partnership Open to Delhi and Canberra”,The Australian,November 2,2011.1998年10月,印度海軍派出以新型“德里”號導彈驅逐艦為旗艦的特混艦隊,由印度洋經馬六甲海峽進入南中國海,訪問了新加坡、越南等國家,并于11月首次參加在韓國舉行的“98國際海軍展”。此后,印度海軍與南中國海和西太平洋沿岸國家以及美國頻繁進行軍艦互訪、人員交流、軍事演習等活動。作為加強在印太力量投送的措施之一,新德里決定加強在維沙卡帕特南港的東部艦隊和在安達曼與尼科巴群島的三軍指揮司令部。印度學者認為,新加坡、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及美國有朝一日將向印度尋求安全支持。②Balaji Chandramohan,“New Dehi Looks(South)-East:India-New Zealand Relationship Evolving into Indo-Pacific Strategic Partnership”,Strategic Analysis Paper,October 11,2012.事實上,美國人已經開始將印度視為印度洋上純粹的安全提供者(net security provider)。③William J.Burns,“U.S.-India Partnership in an Asia-Pacific Century”,http://www.state.gov/s/d/2011/178934.htm.(上網時間:2013年5月27日)
傳統的“亞太”概念并不包括印度,印度也不認為自己是亞太的一部分。在大多數人的心理上,亞太區域從未擴展到南亞。但隨著印度經濟、軍事實力的增長及其“向東看”政策的實施,印度已逐漸被接納為“亞太”國家。印度駐美國大使尼魯帕馬·拉奧(Nirupama Rao)說,我們很高興亞太心理地圖發生的變化,其重心西移將印度囊括其中。④“American’s‘Asian Pivot’:The View from India”,Lecture by the Honorable Nirupama Rao,India’s Ambassador to the United States,February 4,2013.澳大利亞《國家安全戰略》指出,“印太”強調從印度洋到西太平洋這一地理走廊和印度日益上升的重要性。⑤“Strong and Secure:A Strategy for Australia’s National Security”,Australian Government Department of the Prime Minister and Cabinet,p.30.“印太”概念的提出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突出印度在亞洲的重要作用,這種作用包含經濟、安全和戰略維度,后者與中國密切相關。
第三,印度洋重要性上升。受亞洲經濟崛起的驅動,“印度洋正超過大西洋和太平洋成為世界最繁忙、最具戰略意義的貿易走廊。世界1/3的大宗商品和約2/3的海運石油經過印度洋”。⑥Statement of Admiral Samuel J.Locklear,U.S.Navy Commander,U.S.Pacific Command before the 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on U.S.Pacific Command Posture,March 5,2013.“隨著南亞和東亞經濟活動的迅速增加,印太海上通道正成為21世紀具有支配地位的國際水道——正如古時地中海和20世紀大西洋一樣?!雹摺癆sian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Remarks by Robert D.Hormats,New Dehli,January 30,2013.印度洋上的霍爾木茲海峽、曼德海峽、馬六甲海峽是全球能源運輸的咽喉要道。進入新世紀以來,亞丁灣、馬六甲海域海盜活動猖獗;伊朗核危機使霍爾木茲海峽戰云密布,印度洋海上通道安全問題凸顯。鑒于印度洋的戰略重要性和航行自由易受干擾的事實,近年來世界主要國家紛紛挺進印度洋。2009年,美國著名學者羅伯特·卡普蘭發表“21世紀的中心舞臺:印度洋的大國博弈”一文指出,印度洋把伊斯蘭中心區、全球能源政治以及印度和中國聯系起來,從而揭示出一個多層次和多極并存的世界,“一份印度洋地圖就能勾勒出21世紀大國政治的輪廓”。⑧Robert D.Kaplan,“Center Stage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Powers Play in the Indian Ocean”,Foreign Affairs,Vol.88,No,2,March/April 2009,pp.16-32.2010年,卡普蘭出版了名為《季風:印度洋與美國強權的未來》的專著,繼續強調印度洋的戰略重要性。上述著述引發各國戰略界對印度洋的持續關注。與此同時,中國海軍在印度洋的活動增多,引起印度、美國的格外關注。隨著中國反介入/區域拒止能力的提高,處于第一島鏈的美軍基地和設施均在中國的導彈打擊范圍之內,印度洋逐漸成為有關國家眼中對中國實施海上遠程封鎖的理想場所。⑨Douglas C.Peifer,“China,the German Analogy,and the New AirSea Operational Concept”,Orbis,Winter 2011,p.130.其實,在美國的軍事部署中,太平洋司令部的轄區本身就包含了一大部分印度洋。美國海軍部早在2007年發表的《21世紀海權合作戰略》中就將西太平洋及印度洋/波斯灣地區視為美海上霸權的中心區域,提出“允許美軍無困難地進出兩洋應成為國際海上合作的中心議題”。①“A Cooperative Strategy for 21st Century Seapower”,October 2007,http://www.navy.mil/maritime/Maritimestrategy.pdf.(上網時間:2013年5月8日)“印太”概念的興起賦予印度洋與太平洋同樣的戰略重要性,并將兩大洋視為一個戰略整體。
第四,奧巴馬政府“重返亞洲”戰略的助推。“印太”概念的興起與奧巴馬政府宣布“重返亞洲”幾乎同時發生,這并非巧合。隨著亞洲力量對比和地緣政治環境的變化,小布什時期美國的亞太政策視野開始涉及中亞和南亞。奧巴馬政府在思考其亞太戰略時,明確將南亞次大陸包括進來。在此影響下,美國積極鼓勵、支持印度參與東亞事務,并把其在西太平洋尤其是東南亞的軍事部署與印度洋的安全形勢聯系起來。美國國務院東亞局代理助理國務卿約瑟夫·云 (Joseph Yun)稱,“美國以一種連貫整體的方式看待印度洋和東亞地區”,“我們的行動基于新的印太世界正在成為現實這一認識”。②“The Rebalance to Asia:Why South Asia Matters(Part 1)”,Testimony of Joseph Yun Before the House Committee on Foreign Affairs Subcommittee on Asia and the Pacific, February 26,2013.美國學者維克拉姆·尼赫魯(Vikram Nehru)認為,“覆蓋了東亞和南亞的印太地區有潛力成為世界經濟的發動機,其和平崛起應是美國外交政策的核心目標?!雹邸癟he Rebalance to Asia:Why South Asia Matters”,Testimony by Mr.Vikram Nehru Before the House Committee on Foreign Affairs Subcommittee on Asia and the Pacific,March 13,2013.在奧巴馬總統第一任期,其“再平衡”戰略的重點是東南亞,位于印度洋和太平洋連接點的南中國海成為美國挑動部分地區國家與中國矛盾的“抓手”。在奧巴馬總統第二任期,“再平衡”戰略的重點有可能前移南亞,以完善美的“印太”戰略布局。2012年底以來,美國務院多名高官頻頻提到建設“印太經濟走廊”(Indo-Pacific Economic Corridor)構想。美國的用意在于,通過建立以印度為核心的南亞至東南亞互聯互通網絡,推進相關國家的貿易自由化以促進地區經濟融合,在南亞積極拓展的同時,夯實在東南亞的戰略部署。
此外,區域內一些國家借機抬升自己,挾美自重。澳大利亞、印度是“印太”概念的最積極鼓吹者。在“印太”戰略框架的設計中,澳印一方面強調自己對美國的戰略價值,抬高身價,另一方面希望將美國拴在印太地區,獲得安全保證?!坝√备拍钍拱挠蓢佑诩傧霊鹇灾行牡闹匾恢?,而這并未見于現有戰略結構(如亞太)中。澳印將自身安全需求包裝為其自身對于美國安全利益的重要性,借美國承諾擴大地區安全保護范圍之機,將美國綁定在該地區。④Nick Bisley and Andrew Phillips,“The Indo-Pacific:What Does it Actually Mean?”http://www.eastasiaforum.org/2012/10/06/the-indo-pacific-what-does-it-actually-mean/.(上網時間:2013年5月27日)從地緣上看,澳位于東亞最南端的邊緣,但接近印太的中心,且是整個印太地區的主要資源和能源出口國,也是印太潛在的主要力量。⑤David Brewster,“Evolving‘Mental Maps’:India as an A-sia-Pacific Power”,http://www.lowyinstitute.org/publications/pivoting-map-australias-indo-pacific-system.(上網時間:2013年5月28日)因此,澳因一心要發揮“中等強國”作用而在推廣“印太”概念時不遺余力。印度素來以印度洋的主人自居,樂見“印太”概念將其納入擴大的地緣框架之中。有印度學者認為,根據“印太”一詞,印度將其在該地區追求的國家利益正當化,并據此制定相應政策。⑥Rukmani Gupta,“India Puts the Indo in ‘Indo-Pacific’”,December 8, 2011,http://www.atimes.com/atimes/South_Asia/ML08Df03.html.(上網時間:2013 年5 月8 日)前印度外交部常務秘書夏亞姆·薩蘭指出,“隨著印度在地區和全球地位的提高,它不可避免地向這一擴大的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空間的中心移動。印太概念正好契合這一變化趨勢?!雹逽hyam Saran,“Mapping the Indo-Pacific”,http://cprindia.org/print/blog/borders/3574-mapping-indo-pacific.(上網時間:2013年5月28日)除上述國家外,印度尼西亞、新加坡也是“印太”概念的支持者。印尼本身就是印度洋和太平洋沿岸國家,在“印太”語境下成了各方競相拉攏的合作對象。新加坡位于連接印度洋、太平洋的馬六甲海峽出入口,素有東盟“大腦”之稱,自然不會錯過借“印太”概念提升自身地位的機會。
“印太”作為一個地緣概念,既反映了地區經濟、政治形勢的變化,更體現了部分國家在這種變局中的戰略構想。這些戰略構想的實施必將推動地區國家關系的調整,進而影響地區力量格局的重構。由于各國情況不同,“印太”概念的興起及有關戰略構想的實施對各國的影響也不同。根據一些國家學者或政府的政策設計,其針對中國的一面較為明顯,對中國的沖擊會比較大。
一是有可能淡化中國在亞太的影響。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已成為東亞地區多數國家的最重要貿易伙伴,中國的影響力隨之從經濟擴展到政治、安全領域,其在亞太地區的重要地位日益突出。美國“亞太再平衡”戰略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為了平衡中國在該地區不斷增強的經濟、政治和軍事影響力。在亞洲,許多國家早已被美國納入同盟或準同盟體系。自本世紀初以來,美國積極拉攏、扶植印度,試圖將其納入自己的戰略軌道。為此,在印度尚未簽署《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情況下,美國率先與印度簽署《民用核合作協議》,事實上承認了印度的核國家地位。美國對印軍售也迅速增加,先后售印C-130J運輸機、P-8I海上巡邏機和C-17戰略運輸機;美印進行聯合軍演的次數也超過美與任何其他國家的軍演次數。與此同時,美國還積極推動澳、日等盟國與印度發展戰略關系,其重要目的之一就是相互借重、平衡中國。在“印太”語境下,印度被賦予更大的“重要性”。澳大利亞防長史密斯曾多次強調印度的重要性被低估。2012年美國《戰略指南》指出:“美國正為與印度之間的長期戰略伙伴關系而投入,支持印度成為地區經濟的中堅并具備作為廣闊的印度洋地區的安全提供者的能力?!雹賃.S.Department of Defense,Sustaining U.S.Global Leadership:Priorities for 21st Century Defense,January 2012,p.2.在傳統的亞太框架中,中國呈現一家獨大的發展勢頭,而美日澳等國在戰略設計中刻意突出和抬升印度的重要作用。因此,“相比在排他色彩的東亞,中國的影響在印太概念下更多地被淡化”。②Rory Medcalf,“A Term Whose Time has Come:The Indopacific”,The Diplomat,December 4,2012.這正是有關國家拉攏印度平衡中國所圖的結果。
二是有可能放大中國的海洋維權與遠洋活動,使之更受國際社會的關注。近年來,為打擊索馬里海盜,中國海軍護航亞丁灣,頻繁進出印度洋;為維護島嶼主權,中國對周邊一些國家的海上侵權行徑進行了堅決抵制;為維護國家安全,中國反對包括美國在內的外國軍艦在中國專屬經濟區進行情報收集活動;為適應新軍事變革潮流和維護祖國統一的需要,中國海軍加快了現代化建設。與此同時,中國企業在“走出去”過程中,參與了周邊國家特別是印度洋沿岸部分國家的港口等基礎設施建設。美國和部分周邊國家故意曲解中國上述正常舉措和活動,炒作稱:中國要從陸權大國走向海權大國,謀求突破“第一島鏈”,將南海變成中國的“內湖”,在印度洋實施包圍印度的“珍珠鏈”戰略。有分析家認為,中國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施展海上抱負,對西太平洋的美國和印度洋的印度帶來相似的挑戰,簡言之,中國是美印在印太海上的共同挑戰。③David Scott,“The ‘Indo-Pacific’-New Regional Formulations and New Maritime Frameworks for US-India Strategic Convergence”,Asia-Pacific Review,Vol.19,No.2,2012,p.86.美國軍方認為,中國軍力的增強,特別是反介入/區域拒止能力的提高,正在削弱美國在西太平洋的軍事優勢和軍事行動能力。中國對專屬經濟區內他國軍事活動管理權限的解釋,將限制美國海軍的行動自由。這些都將挑戰美國長期主導的海洋秩序。為此,美國不僅加強在亞太地區的前沿存在,而且準備將目前在太平洋和大西洋均等的軍事部署逐漸調整為60%對40%。為加強兩洋戰略存在,美國計劃在新加坡部署4艘瀕海戰艦(第一艘已到位);在澳大利亞達爾文港派駐2500名海軍陸戰隊;另考慮將在位于印度洋的澳屬科科斯群島部署海上偵察機和無人機。澳大利亞軍方也建議升級科科斯群島機場設施,以支持P-8海上巡邏機和無人機不受限制地起降。出于牽制中國海權發展的考慮,美國在中國與其周邊國家島嶼爭端中口頭上不持立場,實際上卻通過軍售、軍援和聯合軍演為其他國家撐腰打氣。由于維護與美同盟關系的需要及擔憂中國控制海上通道,日、澳積極呼應美國的行動。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亞洲的民主安全菱形”一文中稱,“太平洋的和平、穩定和自由航行與印度洋的和平、穩定和自由航行密不可分”,“日本作為亞洲最古老的海上民主國家,應在維護兩個地區良好秩序方面發揮更大作用”;“在東海和南海爭端持續存在的背景下,擴展戰略地平線應是日本外交政策的優先考慮”。①Shinzo Abe,“Asia’s Democratic Security Diamond”,Project Syndicate,December 27,2012.梅德卡夫指出,“在理解和管理崛起的中國對印太戰略秩序的影響上,澳印存在共同利益已不是秘密”。②Rory Medcalf,“Stakes in Uncertainty:Australia’s Future with China,India and the United States”,http://lowyinstitute.cachefly.net/files/medcalf_orf_remarks_june_2012.pdf.(上網時間:2013 年5月30日)印度前海軍參謀長梅赫塔說:“我們必須認識到,中國在印度洋對印度形成壓力的能力日益成為塑造亞洲安全廣泛動力中的一個重要因素?!雹跘DM(Retd)Sureesh Mehta,“Geopolitics of the Indo-Pacific in the Next Two Decades”,http://www.maritimeindia.org/article/chairman-address-adm-retd-sureesh-mehta-chairman-nmf.(上網時間:2013年5月26日)海上安全合作由此成為美日、美澳、日印、澳印、美日印磋商合作的主要議題之一。印度、美國的“印太”概念支持者不時強調遏制中國海軍在印度洋影響的必要性,以圖有效地將中國圈在東亞沿海地區。④Nick Bisley and Andrew Phillips,“The Indo-Pacific:What Does it Actually Mean?”http://www.eastasiaforum.org/2012/10/06/the-indo-pacific-what-does-it-actually-mean/.(上網時間:2013年5月27日)澳印試圖為環印度洋地區合作聯盟增添安全內涵,使其發揮印度洋海上安全合作框架的作用。部分美、印、澳學者建議升級印度洋海軍研討會或其他論壇,以之為平臺探討制定海軍艦只及其他海上活動的行為準則及應對違反此類準則的行動計劃,其實際意圖則在于建立以美印澳為主導的印度洋海上秩序,并計劃將相關準則移植到南海問題上。
三是有可能為構建針對中國的地區小多邊機制造勢。經過多年經營,“美國亞太雙邊同盟體系網絡化已頗具聲勢”,⑤孫茹:“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的網絡化及前景”,《國際問題研究》,2012年,第4期,第40頁。加強與印度的安全合作是其最重要一環。印度學者認為,在中國、伊朗等國發展更先進的軍事能力并執行獨特軍事戰略的背景下,美國在印太地區的前沿存在正面臨壓力。加強與日本、澳大利亞的傳統聯盟,與印度建立新的安全伙伴關系成為目前美國戰略的中心任務——印度變化中的海上指向為美國戰略提供了完美的陪襯。⑥C.Raja Mohan,“Indo-Pacific Naval Partnership Open to Delhi and Canberra”,The Australian,November 2,2011.“過去幾年中國更加堅定而自信的態勢,觸發了在具有戰略意義的印太地區快速、不斷地建立對抗聯盟”,一個聯盟是印美澳三角,另一個是印美日三角。⑦David Scott,“The‘Indo-Pacific’-New Regional Formulations and New Maritime Frameworks for US-India Strategic Convergence”,Asia-Pacific Review,Vol.19,No.2,2012,p.93.美國學者奧斯林提出在“印太”地區實施“同心三角”(concentric triangle)戰略,外三角連接日本、韓國、印度和澳大利亞,內三角連接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和越南。對外三角國家,美國要提升與其軍事合作,進行政治對話以應對地區安全問題、確立印太標準和規范;對內三角國家,美國扮演最終平衡者角色,并協調這些國家間的培訓、聯合軍演及能力提升,鼓勵這些國家進一步自由化?!巴娜恰睉鹇圆⒎莾r值中立,而是在印太地區主要國家間尋求提供一套共同的地區規范、行為和協調機制。⑧Michael Auslin,“Security in The Indo-Pacific Commons:Toward a Regional Strategy”,http://www.aei.org/files/2010/12/15/AuslinReportWedDec152010.pdf.(上網時間:2013 年5 月25 日)盡管奧斯林強調這不是一種對華遏制戰略,但他明確指出這是為了應對中國軍力增長帶來的威脅。無論美國是否實施了“同心三角”戰略,其加強與相關國家的軍事安全合作已是不爭的事實。
日本是亞洲國家中對中國崛起最為警惕、最不適應的國家,圍堵中國的意圖也最為明顯。2007年8月,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印度國會發表題為“兩洋交匯”的演講,稱“太平洋和印度洋正作為自由和繁榮之海帶來充滿活力的聯結,一個打破地理疆界的‘擴大的亞洲’開始形成”,“日本與印度的戰略性全球伙伴關系正好可構成這一進程的關鍵”。⑨“Confluence of the Two Seas”, Speech by H.E. Mr.Shinzo Abe,Prime Minister of Japan at the Parliament of the Republic of India,August 22,2007.安倍政府曾提出旨在針對中國的美、日、印、澳“四國集團”倡議,后因印、澳擔心過分刺激中國而被擱置。但此倡議在相關國家的戰略層仍有相當市場,美日澳、美日印三邊及美澳、日澳、日印、澳印雙邊均不同程度強化了戰略安全合作。2012年,安倍再次出任日本首相,在中日釣魚島爭端相持不下之際,拋出了建立由日本、澳大利亞、印度、美國夏威夷組成的“亞太民主菱形”,“來保衛從印度洋到西太平洋的海上公域”。⑩Shinzo Abe,“Asia’s Democratic Security Diamond”,Project Syndicate,December 27,2012.這是其“四國集團”構想某種程度上的復活。
作為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概念,“印太”已被廣泛使用,但時常是與“亞太”一詞混用。作為地緣戰略體系概念,“印太”目前仍處于演化之中,付諸實踐尚有許多問題。正如希拉里所指出的,“如果我們準備應對地區新的挑戰,如何將印太之間日益增強的聯系變成一個運作概念是我們需要回答的問題。”①Hillary Clinton, “American’s Pacific Century”,Foreign Policy,November 2011.
實際上,“印太”作為戰略體系付諸實踐的困難,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上述主要國家對華政策矛盾所致。美國盡管將中國視為潛在的戰略競爭者和全球領導地位的挑戰者,但對中國崛起的“管理”不是采取冷戰時針對蘇聯的那種全面遏制戰略,而是采取一種對沖和“軟平衡”(soft-balancing)戰略,即調動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盟國與友邦,形成一種網絡,迫使中國接受美國所制訂的規則,尊重根據這些規則而建立的秩序?!八^‘轉向亞洲’(pivot to A-sia)是旨在迫使中國接受一種由美國制定規則的全球秩序的綜合戰略”。②Peter Symonds,“Clinton Outlines Global US Economic Offensive”,http://www.wsws.org/en/articles/2012/11/clin-n22.html.(上網時間:2013年6月1日)
印度想從中國經濟增長中獲益,但又要防止中國控制亞洲的前景出現。與華盛頓結盟,對印度來說順理成章,但印擔心美對華政策的不連續性及美“轉向亞洲”在財政和政治上的可持續性。印度明白潛在的中美和解將使其面臨暴露的危險,因此在尋求擴展與美國的安全合作時避免不必要地刺激北京。③C.Raja Mohan,“The New Triangular Diplomacy:India,China and America at Sea”,The Diplomat,November 5,2012.印度外交具有不結盟傳統,強調保持自身“戰略自主性”,它樂于從有平衡中國議程的國家獲取戰略紅利,但不會在任何國家的棋盤中扮演反華棋子角色。④Gareth Evans,“India and Australia in the Asian Century”,Keynote Lecture to the Australia India Institute and University of Calcutta Conference“The Asian Century-Security,Sustainability and Society:An India Australia Dialogue”,Kolkata,December 5,2011.印度對于與中國雙邊關系的官方立場是兩國在地區共存和發展有足夠空間。印度不但曾拒絕日本提出的建立“四國集團”構想,而且對把與美澳關系“三邊化”也持消極態度。⑤Vikas Kumar,“India and Australia:the End of Estrangement?”Clingendael Asia Forum,December 9,2011.在2011年美澳印三國智庫研究報告發表后,時任澳大利亞外長陸克文反應積極,印方則較為冷淡。印明確將與澳的安全合作限定在雙邊層面,表示對加入地區任何新的多邊安全框架都沒興趣,“除非該框架由聯合國發起,或者擁有類似東盟地區論壇、東盟防長擴大會議那樣更廣泛的基礎”。⑥“Australia Denies Proposal for Trilateral Security Pact with India”, http://www.indolink.com/displayArticleS.php?id =120311122819.(上網時間:2013年5月30日)印度學者認為,如果印澳等國謀求通過建立印太戰略弧平衡或對抗中國,就無法與中國友好相處,也不會得到與中國有較強經濟聯系的國家的支持,其結果是使相關國家戰略環境更加復雜和惡化。因此,符合各方利益的做法是將中國納入印太戰略體系,使其成為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作為“利益攸關方”承擔維持和平與穩定的責任。⑦Saloni Sali,l“India and the Emerging Indo-Pacific Strategic Arc”,http://www.futuredirections.org.au/publications/indian-ocean/933-india-and-the-emerging-indo-pacific-strategic-arc.html.(上網時間:2013年5月20日)
澳大利亞比中國其他主要貿易和投資伙伴更不希望與北京的關系受到干擾甚或倒退。因為中澳之間的經貿關系非常緊密。澳大利亞雖然對中國未來的戰略走向存在一定疑慮,但總體上傾向對華采取對沖和軟平衡戰略,承認“中國作為印太一個主要大國的合法而廣泛的利益”,認為將中國排除于地區秩序之外是“不可持續的、不公正的和不穩定的”。⑧Rory Medcalf,“ Pivoting the Map:Australia’s Indo-Pacific System”,http://www.lowyinstitute.org/publications/pivoting-mapaustralias-indo-pacific-system.(上網時間:2013年5月25日)2013年3月,澳外長鮑伯·卡爾在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舉辦的研討會上表示,澳不支持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提出的“四國集團”設想。⑨“澳大利亞外長:澳拒絕遏制中國 相信中國將繼續發展”,http://news.ifeng.com/world/detail_2013_03/25/23491226_0.Shtml.(上網時間:2013年5月30日)
由此可見,“印太”概念迄今仍更多是在戰略思潮層面發揮作用。我們需要重視和警惕該概念興起過程中暴露出來的對華制衡、防范心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