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人

高蓓明

冬天到了，天上下起了大雪。雪越下越大，將屋頂上的天線全給埋住了，電視沒法看了，米的心中充滿了恐慌。

自從失去記憶以后，他的生活就好像一塊石膏板搭成的拼圖，一點都不能變動，有一點點微小的變動，石膏拼圖就會破裂散架。他完全沒有安全感，每天睡覺前要將鞋子放得整整齊齊的，桌上所有的東西都有一個固定位置，不能有一絲偏差。多了一樣或少了一樣，對他都是無法承受的打擊。

現在電視不能看了，這日子還怎么過，晚上8點到10點這兩個小時怎樣才能打發？

碧讓米在這個時間段里看DVD。家里有很多片子，他只挑了兩張：一張是故事片《用心和手》，講的是新西蘭的一個老頭的故事；另一張是《金紐扣和火車頭》，是他小時候愛看的少兒節目。

醫生告訴碧，米的失憶癥是近期失憶，5分鐘前做過的事完全記不住，但在他30歲前發生的事大都記得。

大雪下了兩個星期，米就靠兩張DVD來度過晚上的時間，他反反復復地看這兩部片子，并不厭煩。

晚上躺在床上，碧小心翼翼地問米心情怎樣，感覺如何？米告訴她，時間對他來說好像不存在，早上發生過什么事，他都不記得了，到了晚上，就好像這一天沒有過似的，心中全是空白。

2月2日到了，米高興極了，這是他哥哥的生日，他只有一個哥哥。他拿起話筒給哥哥打電話，祝賀他生日快樂。

碧站在邊上聽得一清二楚，氣不打一處來。在這個世界上米認為最親的哥哥，把一大筆債務轉嫁到了米的身上。米不是不知道，幾個月來碧天天在他的耳邊叨叨，但他好像聽而不聞，他印象中的哥哥一如既往的好。

碧搞不懂，米心里到底是怎么看他哥哥的？米憤怒時會罵他哥哥無恥，禱告時又會說：“上帝，感謝你給我一個哥哥，讓我從小到大不孤單，總有人陪我玩。”

失去記憶，意味著對人失去了恨，因為記憶里的不良記錄消失了。

（方 櫻摘自《小說界》201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