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見

南方朔

只要去過美國首都華府的人，就一定會對白宮和國會山莊之間那一片建筑留下難忘的印象。

那片建筑統稱為“史密森學會”，由一個董事會管理，召集人是美國副總統，董事會成員有最高法院院長，8名參議員，3名眾議員，以及若干位民間領袖。許多人都知道建造這片建筑的第一筆錢是英國化學家詹姆士·史密森所捐獻的，因而建筑群以他的姓命名。但對史密森其人以及那片建筑的始末，了解的人卻很少。

史密森是英國諾森伯蘭公爵休·史密森的私生子，他的生母是伊莉莎白·泰西，她也出身貴族家庭。由于家世不錯，史密森遂進了牛津的彭布洛克學院。他在大學時就專攻化學，并已有論文發表，也得到當時英國科學界泰斗的賞識。他22歲就進了英國最重要的“皇家學會”，后來甚至成了“皇家學會”的執行委員。只是研究化學要碰運氣，史密森的一生并未找到基本的元素，因而成不了大化學家。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1829年逝世時，卻將全部遺產50萬美元捐給美國，希望在美國成立一個以推廣知識為目的的機構。在19世紀初，50萬美元是筆巨大的財富。一個來自英國的陌生人捐給新成立的美國這么大一筆錢，當然許多人都在打這筆錢的主意。而且那時是19世紀初，談知識的普及乃是曲高和寡的題目，許多人認為用這筆錢建一所農業學校就可以了，談什么科學和文化知識的普及！

但幸而當時美國由第六任總統昆西·亞當斯執政，他總統任滿后又做了眾議員。他認識到一個國家科學及文化藝術知識普及的重要性，于是偕同好幾個精英，力推“史密森學會”的立法。從1829年史密森逝世，到1846年立法通過，搞了將近20年。后來經過不斷努力，才有了今天那一大片建筑群。由于史密森這個英國人立下了榜樣，后來美國有了自己的富豪，這些富豪也才踴躍捐錢，充實那一片建筑群。建筑群里有行政中樞白宮，有國會山莊，有司法大廈，還有多個科學文化博物館，具體呈現了行政、立法、司法、科學、藝術這5個立國的方針。

19世紀中期，美國成立不久，還是個落后的農業國家。當時的華盛頓特區也相當落后，白宮附近全是農田和牛羊，今天的憲法大道和賓夕法尼亞大道都還是泥巴路，白宮對面則是沼澤地，只要白宮一打開門，就會聞到牛糞羊糞的味道，蒼蠅蚊蟲撲面而來。那是美國剛剛起步的時代，根本談不上什么教育、科學、文化和藝術，但就在那個落后的時代，終究還是有昆西·亞當斯這類有遠見的領袖人物，他們知道科學與文化藝術的重要，也知道科學人文知識必須普及全民。他們用了將近20年的時間，使得“史密森學會”完成了立法。英國有“皇家學會”，美國有“史密森學會”，論影響和地位，“史密森學會”強了太多。

19世紀初，美國就已有一群人在排除萬難推動文化知識的普及，而成立了“史密森學會”，他們的遠見至少領先時代100年。我去美國首府華盛頓特區，徜徉在那一片建筑群里，由今思古，對將近200年前那些人的遠見真是感佩萬分！

（屏 風摘自《南風窗》2013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