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教育,雅斯貝爾斯說過,“教育就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他的話引發了我對教育使命的思考。如果說教育是靈魂間的傳遞與喚醒,那么喚醒靈魂的目的是什么?喚醒后的靈魂又將去向何處?關于這一點,我想到了發生在身邊的三個故事。
去年春節在老家的時候,我去看望中學時的一位老師。他現在是當地另一所中學的校長,因在學校里推行藝術高考的特色辦學思路而備受矚目,簡而言之,就是培養文化學科基礎薄弱、但藝術特長突出的學生考取藝術類本科院校。經過這些年的努力,這所學校從高考錄取率不足兩位數發展到藝術高考二本過線率達到90%。談到他所做的這一切,我的老師說,他只是見不得孩子們自暴自棄,因為在一條路上走不通就否定自己整個人。說起來,他其實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幫助這些所謂的差生建立自信,找到自己的價值;就是讓這些孩子明白,你有你自己的價值,這一點不用將來進入社會再去證明,在學校里就可以證明。
我有一個朋友,從事兒童藝術教育。她曾經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人文圖書編輯,卻忽然轉行做藝術教育。對此,我很好奇地問她原因,她告訴我,她的轉行起始于和一位美籍華人的一番對話,這位美籍華人在談到中國的人文通識教育時說,中國的人文通識教育太貧瘠太落后,即使再過500年,也不會有多少改善。我的朋友說,就是這句500年,深深激起了她要為藝術教育做點什么的決心。從那一天起,藝術哲學專業出身的她開始投身于兒童人文藝術教育工作,先是在社區里給孩子做了一年多免費的世界藝術體驗講座,再后來開辦了專門的兒童藝術教育館。孩子們在她的課堂上的變化不僅僅體現在美術技法和藝術視野的提高,更有性格的轉變。一個感情非常纖細敏感的小姑娘,內向自卑并且非常愛哭,遇到一點兒壓力就哭得稀里嘩啦。曾經只能通過眼淚去表達內心的她,因為找到了畫畫這樣一個屬于自己的表達方式,變得自信、鎮定和開朗。談到孩子們的這些變化,她說,我做的,就是幫孩子們找到藝術與心靈相通的那束光,這束光給孩子們的指引,不僅在于對藝術的理解,更在于對社會、對世界的理解。他會因此懂得,自由表達是每個個體與生俱來的權利;他會因此學會,如何去欣賞每個個體的自由表達。有了這樣的價值觀,將來,在他努力尋找自己的位置、實現自己的價值的同時,還能夠去理解別人,去包容別人。
第三個故事是關于教育志愿者盧安克,這位來自德國的教育志愿者,從1990年來到中國,在廣西偏僻的鄉下支教22年。他做的事情和很多志愿者不同,雖然他也教孩子英語、教他們普通話和科學知識,但他做得最多的,是陪伴。他的教育對象是中國農村的留守兒童。在經濟迅猛發展、社會快速變化的中國,農村留守兒童是近年來一個相當突出的社會問題。留守兒童因為失去了父母的關愛和引導,變得孤僻、冷漠、自卑、暴躁,這些問題如果得不到及時的糾正,終將構成他們成年后的性格和行為模式。盧安克用了22年時間去做的,是幫助孩子們尋找歸屬感,幫助他們學習如何承受生活。對于不好的事情,致力于去做溫和而堅定的改變,但絕沒有抱怨和仇恨。對此,他身體力行,22年間從沒拿過一分錢工資,只是靠翻譯書和父母的資助生活,每月一百塊生活費,將物質的欲望降到最低。像草木接受雨水一樣去接受支教過程中的困難和挑戰,永遠不去抗爭或控訴,他卻把留守兒童教育工作執著地進行到底。
關于教育的使命,通過身邊人的行動,我漸漸找到了答案。教育的終極使命,是讓每個個體找到自我,獲取自由。通過雙手的訓練和心靈的開化,使得每個人都有能力在這個世界創建屬于他自己的小世界。這個小世界應該是豐富的,任何一種物質或精神都不足以成為它單一的衡量標準;這個小世界應該是個性的,我們無須通過互相比較來獲得滿足;這個小世界應該是圓滿的,我們創建它的同時,也歸屬于它。少有所學,壯有所用,心有所安,這是一個個體的教育夢,也是一個社會的中國夢。
回想起雅斯貝爾斯對教育的定義,我明白了:教育,這種靈魂間的傳遞與喚醒,它發生在鄉間的課堂,也發生在城市的博物館;它體現在每一位教育工作者的摸索與前進上,也體現在整個社會的關注和包容上。我相信,只要這種傳遞與喚醒,這種關注與包容的腳步不會停止,教育強國的夢想就一定會實現。
責任編輯/齊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