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庚善 1922年出生于山東,1949年畢業于北京大學醫學院醫學系。歷任北京醫科大學第一臨床學院教授,傳染病科主任,碩士、博士研究生導師,專家委員會主任委員;中華醫學會傳染病與寄生蟲病學會第2、3屆主任委員,中華醫學會肝病學會第一屆副主任委員;衛生部病毒性肝炎專家咨詢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衛生部病毒性肝炎領導小組成員。
多年來一直從事病毒性肝炎的臨床和研究工作,曾獲三委一部表彰和兩次北京市科學技術進步獎和中國科協專家建議一等獎。享受國務院頒發的特殊津貼。主編《傳染病學》、《病毒性肝炎合并其他疾病的診斷和治療》、《病毒性肝炎防治研究》等專著10種,參加編寫《醫學百科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基礎和臨床免疫學》、《優生學》等專著15種。發表多篇論文及科普文章。
“一些年之后,我要跟你去山上人跡稀少的小鎮生活。清晨爬到高山之巔觀看日出,然后下山去集市買蔬菜水果,烹煮打掃。午后讀一本書,晚上在杏花樹下喝酒、聊天,直到月色和露水清涼。在夢中,行至鳳尾蕨茂盛的空空山谷,鳥聲清脆,樹上種子崩裂,一起在樹下疲累而眠。醒來時,我尚年少,你未老。”
采訪田庚善教授前,不經意間在網上讀到這段文字,很是喜歡。生活的安逸無憂,精神的純粹自由,是我們大多數人的追求。而這位年過九旬的我國肝病泰斗,他在追求什么呢?
“我現在每周四上午查病房,周一、五、六上午門診,偶爾參加某些會議。遇到門診和病房中的疑難問題或者自己有興趣的問題就到圖書館上網查查文獻。每天還要聽聽英語廣播,有時也看看小說,晚上看看電視。不喝酒,不吸煙。”田老平實地介紹著自己的生活。
“有人說, 90歲了,該歇著了。但是,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充實。我感到,能工作,能做點對人民有益的事情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因此,有生之年,只要有可能,我還是愿意繼續工作下去。”田教授花白的頭發、微現佝僂的身軀與溢滿幸福的笑臉,就這樣定格在記者的腦海中,讓我感到無比的溫暖。
就這樣,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記者開始了與田老的對話——
堅持夢想很幸福
記者:生活的道路有千百條。您為什么會選擇醫學這個行業,而且一干就是60多年?這些年,您有過后悔嗎?
田教授:沒有后悔。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很幸福。
小時候,我在家鄉農村患牙痛,連續多年,一直沒有治好。一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大哥抱著我,在屋里來回走,而我不斷哼哼地哭的情景。最后沒辦法,家人就把我的名字寫到一個廟里,表示我已經“出家當和尚了”,希望鬼怪不會再來欺負我。這種得病后百般無奈的痛苦,使我下定決心,將來長大后一定要當個好醫生,解除患者的痛苦。
21歲那年,我考上了北京大學醫學院。那一刻,我很興奮,因為與醫生的夢想更近了。1949年,我們偉大的祖國解放了。這一年,我也因成績優異順利畢業留校,成了一名醫生。
處處為患者著想,就沒有糾紛
記者:醫生受人愛戴,但醫生很忙也很累。現在醫療糾紛頻發,有家長H41Rz9lh/X8GA+FoxugScw==甚至包括有些醫生都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學醫。您對此是怎么看的呢?
田教授:真正成為一名醫生后,通過自己親身的經歷,我就越來越喜歡醫生這個職業。每當我成功搶救一個危重的患者,每當我看到一個垂死的患者從死亡的邊緣一天一天地好起來,我的快樂無法用言語形容,在事業上感到無比的成就感。
我對醫生這一職業非常有興趣,每個患者的表現都不一樣,每天都有新東西可以學習,一點不枯燥。我常講:“醫生每天都在考試,診斷對了,治療好了,就是考及格了;診斷不出來,就需要請會診,查資料,一直到明確診斷為止。”因此醫生這一職業充滿了挑戰,真是需要“活到老,學到老”。我今年已經90歲了,我仍然堅持學習,從患者那里學習,從診斷和治療患者的過程中學習,從病例討論中學習,從書本和文獻中學習,每當學習到一點新東西的時候,我真是感到無比的高興。
我當醫生時,醫患關系非常融洽,從來沒發生過什么醫療糾紛。我一直認為,只要你真是處處為患者及其家屬著想,一般都是會得到患者尊重的。因此,我的女兒和二兒子都學醫,大兒子沒學醫主要是因為當時上山下鄉,不能自行選擇職業。現在我的3個孫輩也都在學醫,可能他們或多或少受了點我的影響。目前的醫患關系緊張是不正常的,只要醫患用心溝通,相互理解,總會有所改變的。
年紀大了,也可以給社會出點力
記者:從醫多年,您取得了很多成績。按理說,現在您可以盡享天倫之樂,何必還把自己的生活節奏安排這么緊呢?
田教授:從醫多年,我最深的感觸就是:當我的工作給社會帶來一些好處,能夠挽救患者生命的時候,我會感到很高興,很激動。我還是中華醫學會傳染病與寄生蟲病學會主任委員的時候,鑒于預防乙型病毒性肝炎的迫切需要,我就組織傳染病與寄生蟲病學會全體會員向衛生部提出在全國給新生兒普遍接種乙肝疫苗的建議。最后,這個建議被衛生部采納,并得以實施至今,使我國乙肝發病率有了很大降低。這是關系到國家發展的大事,也是我印象很深刻的事情。
人老了,身體雖然不如年輕人了。但自己有比較豐富的經驗,也有可能做一些年輕人辦不到的事情,給社會出點力。就像最近,我發現一種在國外已經發現了將近10年的疾病,在國內的報道還幾乎是空白,而經過初步調查研究,發現這種病在國內還是不少見的。這就是“自身炎癥性疾病”。這種病常表現為“原因不明的發熱”,因為醫生不認識這種病,所以就常常認為是感染,常常不斷地應用各種抗菌素,但都無效。事實上,如果確診是這種病,只需應用最普通的非甾體類消炎藥(如西樂葆等),重者應用皮質激素,即可有立竿見影的療效。
因此,最近我想寫一篇文章,把這種病以及診療體會及新的診斷標準介紹給大家。如果廣大醫生能夠學習到并且接受我們的看法,這將會治好不少的患者而且可節約大量的抗菌藥物,會有巨大的經濟效益及社會效益。每想到這一點,我就感到無比高興,感到我這一生沒有白過。
生活要知足,不要強求
記者:您現在工作依然辛勞,生活卻依然簡單。您知足嗎?
田庚善:我已經90歲了,身體情況還不錯,還能每周工作4個半天,上下班都能坐公共汽車,我覺得挺知足。
對于生活,我覺得只要能吃得飽,穿得暖,有地方住就滿足了。我從來沒有要求吃什么山珍海味,穿什么高級衣服,住什么高檔的房子,坐什么豪華的小汽車。
對于名譽、地位、職務高低我也從不強求,我認為只要你能全心全意地做好工作,這些東西如果屬于你,自然會給你;如果你沒有得到,就說明你做得還不夠,要繼續好好地工作下去,你總會得到你所應當得到的東西。
對于學習和工作,我對自己的要求還是比較高的。不過,我也從不強求,像我的外語水平不是很好,很多同志在口語方面都比我強。聽到別人口語非常流利,我也非常羨慕,但從不自責。我已經努力了,而且也不斷地取得進步,那就繼續努力好了。
總之,我認為,只要你沒有過分的要求,你就會生活得很愉快。萬一發生了不順心的事情,和不如自己的人比一比也就會安心了。例如,你在城市的工資還不夠高,生活還比較艱苦,但對比大多農民來說,你已經比他們好許多,值得知足。再想一想為革命而犧牲的先烈,想一想在文革中遭迫害的老干部,想一想在地震災害中死去的同志,我們能夠活下來,而且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我們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不知不覺就聊了一下午,我與田教授揮手告別。那夕陽中的身影,格外偉岸,也格外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