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公認的四大經典情書是:魯迅致許廣平的《兩地書》、徐志摩致陸小曼的《愛眉札記》、沈從文致張兆和的《湘竹書簡》、朱湘致劉霓君的《海外寄霓君》。
不幸的是,當他們遇上朱生豪,一切便都黯然失色。
正如前不久豆瓣上有人評論,如果說沈從文是深情無措的稚子,魯迅是溫情別扭的硬漢,朱湘是溫柔委屈的弱書生,徐志摩就是個自以為是的小白臉。
與朱生豪比起來,他們都差了一層境界。
朱生豪,一個陌生的譯者,現代文學史上默默無聞,卻是國內外公認翻譯莎士比亞作品的“第一人”。朱譯本《莎士比亞全集》的存在,足以讓所謂梁實秋、田漢、曹禺、卞之琳等文學大家的莎作譯本徒生“既生瑜何生亮”的慨嘆。
1932年秋,朱生豪在之江大學結識才女宋清如,從此情定終生。1933年,朱生豪畢業后,才子佳人兩地分隔,開始近十年的苦戀,魚雁往來,傾訴相思。
至情至性之人,往往拙于口而敏于心,朱生豪即如是。當你捧起他的情書,讀到“我死了,不要寫在碑板上,請寫在你的心上,這里安眠著一個古怪的孤獨的孩子”一句,你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這是一個在生活里被朋友譏笑為“沒有情欲”的木訥書生;你或許能感受到,他的譯文“今夜沒有你的時光,我只有一千次的心傷”(《羅密歐與朱麗葉》)之靈感來自何方。
他不間斷地寫信給自己的戀人,無論煩愁還是歡喜,無論戰亂還是和平,他都堅持用整個生命在愛著她,十年如一日。在這306封書信中,他宣稱自己是“宋清如至上主義者”,他這樣表達自己的情意:“我愛你像愛一首詩一樣。”他這樣贊美自己的心上人:“這里一切都是丑的,風,雨,太陽,都丑,人也丑,我也丑得很。只有你是青天一樣可羨。” 他這樣傾訴心愿:“要是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多么好,我一定要把你欺負得哭不出來。”
為了博心上人一笑,當他收到宋清如寄來的玉照時,他別出心裁地調笑道:“真是從心底里感謝你給我的那兩張照片,取景、位置、光線,都很好,那女郎可愛極了,你愿不愿為我介紹?看她的樣子很聰明,很懂事,而且會做詩,也許很兇(?)”
朱生豪不懂矯揉造作,也不曾熱情似火,只有一腔樸素的真情,融在字里行間,化作相思淚。他與那些卿卿我我、頌揚愛情高調的情書毫無雷同之處,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囈語:“醒來覺得甚是愛你。”
民國時期不乏才子佳人、如花美眷,但守得住清貧、耐得住寂寞、最終結為柴米夫妻的,寥寥無幾。當徐志摩為了贏得美人笑,不得不東奔西走,甚至被“生活逼成了一條甬道,頭頂不見一線的天光”時,朱生豪卻可以守著上海驛館中一張櫸木帳桌、一把舊靠椅、一盞油燈、一支舊鋼筆、一套莎翁全集、兩本辭典的全部家當,深情款款地寫信對宋清如說,我很貧窮,但我無所不有。
古往今來,還有哪一個男人,敢這樣坦誠這樣自信地對一個女子宣誓?這是物質時代無法超越的精神之愛。十年后,當他們終于結為貧賤夫妻,在日復一日的翻譯生活中濾掉初戀的浪漫后,他依然可以對她說,這個春天,我為了思念你而憔悴。
這就是紙質時代的愛情,細細讀來,勝過千百句現在隨口說出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