岌岌可危的美國信用支票

“我們絕不相信正義的銀行會破產，我們絕不相信這個國家裝滿機遇的巨大寶庫會出現現金不足的窘況?！?50年前，馬丁·路德·金博士在林肯紀念堂前發表的這篇《我有一個夢想》的著名演說中絕不相信的狀況如今卻成為了現實，社會的極化分布更加劇了財富和機遇的不平等。美國這個當今世界上可以創造最多財富的國家卻陷入到了政府囊中羞澀無以為繼，國家債務觸頂導致信譽岌岌可危的窘境。這一切的出現絕非偶然，奧巴馬執政近5年來預算與債務上限問題就如同不斷鳴響的鬧鈴，攪得美國上下焦躁不安，更令全世界對再次出現經濟衰退憂心忡忡，全球金融市場焦躁不安地等待著美國政府在關鍵的時刻顯示應有的責任感和政治領導力。

屢次難產的預算案

按照美國法律規定，美國的財政年度從每年10月1日開始。在之前的幾年中，美國國會兩院都未能及時達成一個完整的預算案（Budget Bill），只能以所謂的待決案（Continuing Resolution）一次次勉強維持政府臨時運轉，而每次待決案的通過都勢必伴隨一番政治惡斗。民主和共和兩黨在削減政府開支、稅收改革等議題上的分歧越來越深。更重要的是，美國又一次觸及了聯邦債務上限，財政部利用超級借貸手段勉強維持至10月17日的最后期限，之后將入不敷出。如果國會不能達成新債務上限協議，美國政府就將200余年來歷史性的首次違約。因此，2013年10月美國將同時面對兩大關鍵的財政與債務門檻考驗，能否順利跨越，不僅對美國經濟，也會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經濟體的經濟增長與金融資產安全產生深遠的影響，而這一切都要取決于美國民主、共和兩黨這對政治老對手新一輪博弈的結果。

2013年新就任的第113屆國會有數十位議員的席位易主，奧巴馬也試圖在第二任期同新國會在推動重大立法方面有嶄新的合作。參議院在2013年年中甚至通過了近年來首份預算案，但是這些積極的勢頭很快就在嚴酷的政治現實面前失去了動力。共和黨內部，特別是一些茶黨保守派議員與民主黨議員、總統奧巴馬，甚至是同屬共和黨的其他議員的政治理念都有著嚴重分歧，甚至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尤其是針對2010年通過的，被視為奧巴馬首個任期最重要內政成就的《患者保護與平價醫療法案》，共和黨把持的眾議院先后40余次嘗試廢除這一法案。在最近一次嘗試投票后，眾議院議長博納（John Boehner）甚至表示：“今天我們為全體美國人贏得了勝利，坦率地說，我們也為常識爭得了這一勝利?！备匾氖?，9月大部分時間白宮和國會都忙于應對敘利亞化學武器危機，留給預算談判的時間相當有限，只能在9月最后一周展開突擊式談判。這種情況已經屢次上演，高壓之下的匆忙立法實在難以產生兩黨尋求的“明智預算”（Smart Budget）。

政治角力演繹成“膽小者博弈”

從9月末開始，民主、共和兩黨圍繞著奧巴馬醫保法案這個焦點展開了一場為期約3周的政治博弈。在10月1日前后，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先后四次通過附加醫保條款的預算案，全部被參議院駁回。參議院試圖通過無附加條款的提高債務上限法案也因共和黨議員的反對而擱淺。雙方你來我往互有攻守，上演了一出現實版的“膽小鬼博弈”，最終迫使美國聯邦政府非核心部門關門，同時進一步滑向債務違約的深淵。

全球金融市場無法坐視美國政府這種不負責任的表現，早在9月舉行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華盛頓峰會上，兩大組織的領導人和各國代表就強烈敦促美國國會兩黨盡快達成協議，避免債務違約。評級機構惠譽（Fitch Rating）更是將美國的AAA評級列入負面觀察名單。此番如果真的違約，歐洲債務危機很可能愈發惡化，包括中國在內的新興經濟體將面對國際資本大幅異常流動的強力沖擊，同時在美金融資產將蒙受巨大損失。各國貨幣匯率猛烈波動，將使得跨國貿易雪上加霜。

根據一家美國經濟研究機構的數據，自2000年以來的3年時間里，美國兩黨之間的政治沖突已經令美國經濟增長率縮水了1%，并損失了200萬個就業機會。如果美國出現哪怕一次短暫的技術性違約，也可能引發新的經濟衰退，失業率可能重返8.5%高位。標準普爾也將美國第四季度的增長預期從3%下調至2%。

白宮與國會的政治纏斗惹得美國民眾民怨沸騰。根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和華爾街日報的民調數據，認為共和黨要為這場危機負主要責任的比率比民主黨高出22%。在黨派支持率方面，蓋洛普的民調顯示共和黨支持率跌至28%，為歷史最低水平。CNN的民調則顯示，對共和黨持有正面和負面評價的比率分別為31%和44%。整個國會的工作認可度更只有可憐的10%。

政府停擺迫使奧巴馬取消了赴亞洲訪問的全部行程，并不斷同國會領導人會面，但談判僵局始終沒有明顯突破。在眾議院方面宣布他們已經無能為力之后，避免美國債務違約的重任又一次落到了參議院肩上，這一幕也同2012年年末財政懸崖談判最后關頭如出一轍。參議院少數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再次挑起重擔代表共和黨同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里德接手談判。在經過連續11個小時的磋商后，雙方最終達成了一致，法案草案中幾乎不包含醫保內容。參議院隨后以81：18的壓倒性結果批準了預算法案，并送交眾議院批準。此時留給眾議院的時間所剩無幾，已來不及審議修改。與此同時，一些重量級的共和黨議員發出了理智的呼吁。眾議院撥款委員會主席，肯塔基州共和黨議員哈羅德·羅杰斯（Harold Rogers）投票前對眾議院表示：“兩周過去了，是時候結束政府關門狀態了，是時候消除債務違約風險了，也是時候讓眾議院恢復理智了。”議長博納也終于決定對參議院版本的法案直接進行表決，最終以285票贊成，144票反對的結果批準了法案，交奧巴馬總統簽署后正式生效，終結了這一預估造成240億美元的政府危機。值得一提的是，全部285張贊成票中，198票來自民主黨，87票來自共和黨。

最終達成的協議要點有三項：其一，為聯邦政府預算撥款至2014年1月15日；其二，將美國政府借貸上限日期推遲至2014年2月7日；其三，要求兩黨議員組成的跨院協商委員會于2013年12月3日前結束談判并提交報告。在政府預算撥款的期限上，共和黨本希望撥款至2014年4月，之所以最終確定為2014年1月，是因為該時間點避開了感恩節和圣誕——新年消費購物季，同時新一輪的強制削減開支計劃將于2014年3月生效，民主黨希望利用新一輪預算談判部分調整該計劃的內容。不過，麥康奈爾已經向共和黨議員們表示，未來的談判中該黨有兩條不可逾越的政策紅線：第一，不能增加稅收；第二，不能削弱2011年達成的預算控制法案的任何內容。

難以彌合的治國方略

縱觀整個預算談判，在美國前財政部長薩默斯看來，比起美國經濟所面臨的其他更為緊迫的問題，目前和將來的預算赤字都只是次要問題。雙方在法案中反復爭奪的條款，即調整國會和白宮人員醫療計劃以及削減醫療器械稅款項總額只占美國GDP的0.015%。關于美國面臨重大赤字問題的預測也存在很大不確定性。而且，比起政策界著迷的長期預算協議，通過重視增長手段間接解決赤字問題更為穩健，在政治上也更合理。根據國會預算辦公室的測算，只要經濟增長率提高0.2%，便完全能夠消除預計的長期預算缺口。

但是重回穩健的增長軌道談何容易？無論奧巴馬任內想實現什么成就，都需要白宮與國會，民主與共和兩黨在治國方略上達成基本共識，通力協作來重振美國的領導力。目前，奧巴馬已經開列出了一張長長的立法建議清單。從提高最低工資，到應對氣候變化，從改革教育貸款到槍支暴力管控，特別是最近非常熱門的全面移民改革法案和農場法案，這其中任何一項法案想要通過都殊為不易。

外界普遍認為，此番政治較量共和黨是輸家，揪住醫保法案不放而威脅政府停擺是一招敗筆。共和黨已經開始吸取教訓，包括博納和麥康奈爾等國會領袖都改變了策略，準備通過實際執行奧巴馬醫保法案，讓民眾發現該法案的諸多弊端，從而扭轉不利局面，并分化民主黨陣營。與此同時，共和黨將把斗爭重點放在廣泛的福利項目改革上。

2014年是美國的中期選舉年，對于大多數議員而言，未來的一年將決定他們能否繼續留在華盛頓的政治舞臺上，競選政治將使正常的立法進程受到嚴重影響。共和黨為了保住眾議院多數席位恐怕更要與民主黨上演升級版的黨派爭斗。

“我們來到這個神圣之地，還為了要提醒美國，事情的解決已經迫在眉睫了。再沒有時間讓我們奢言冷靜或拿漸進主義當鎮靜劑了。”馬丁·路德·金博士的話語振聾發聵，應對美國的政治家們有所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