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生”打上引號,這是因為,在我看來,生育權屬于個人的基本權利,應該得到保障,但是在中國,因為計劃生育這個國策,是受到限制的,所以有了這樣一個詞匯的產生,意味著違反現有法律了。
也因為這樣,媒體是不是應該“圍剿”張藝謀超生,引起了一些爭議。反對的認為,他只是在行使自己的權利,不應該遭到批評。要批評的,是限制生育的政策。
我贊同這點,張藝謀愿意生多少孩子,那是他的權利和選擇,因此,他根本不需要為自己生了多少孩子而向社會道歉。但是,如果因為他只是享有了權利,沒有像其他公民那樣,承擔了義務,那是不是應該被追究呢?當然,反對的人認為,所謂的義務,盡管有法律條例的規定,比如繳付社會撫養費,以及只有繳費才能上戶口的規定,本身就是惡法,因此,支持追究張藝謀其實是助紂為虐。
我接下來想討論的是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我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法治社會,那就需要通過法律的修訂來達至改變,那推動改變的力量,從何而來?
一些人覺得,張藝謀未婚生子,而且“超生”,那本身就是一種公民抗命的表現。但是公民抗命的另外一個前提,是愿意主動去承受違反法律的后果,讓更多人看到現行法律的不合理以及可笑之處。不過張藝謀的聲明已經表示愿意接受懲罰,最多顯示政府執法不力,至于有沒有選擇性執法,那更是一個需要深究的問題。
說到公民抗命,不得不提楊支柱,因為拒絕繳納社會撫養費,他曾經失去了工作,第二個孩子沒有戶口,因為沒有獨生子女證,大孩子無法報名公立學校。當然,這里面又看到了政策的自相矛盾之處,接受九年義務教育是每一個公民的權利。也因為這樣,他的遭遇,引發公眾的思考,思考現有制度的合理性。
張藝謀通過工作室回應外界,十多年前退掉綠卡、不移民,為的是讓孩子成為中國人。這自然會顯得張藝謀很愛國。那換一個思路,那些為了多生孩子而拿綠卡的明星、那些到香港或美國生第二胎的人,是不是更像是遵守中國法律的好公民?
改變現狀,可以通過現有司法程序,告政府違法。今年十月,北京的一名媽媽起訴北京市公安局房山分局,指把社會撫養費和戶口掛鉤的政策屬于違法,她的兒子,已經做了八年的黑戶。根據2011年國家統計局公布的人口普查結果,中國沒有戶口的“黑人”有1300多萬,大部分是6歲以下的孩子。不過張藝謀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因為他的三個孩子已經有了戶口。媒體報道,相關的民警說,從2009年開始,江蘇已經不再把社會撫養費和戶口掛鉤,查了一下,可為何還是可以看到不少在江蘇的個案,因為沒有繳納“超生罰款”,而無法為新生兒辦戶口,他是不是享受了“特事特辦”?
過去這些年,太多人在呼吁改變現有的人口政策,最近幾年的兩會,總有政協委員人大代表提出相關提案,奔走吶喊。在這個問題上,和計生政策息息相關的張藝謀,身為全國政協委員,卻從來沒有就這個問題發表過自己的看法。也因為這樣,我會覺得,需要對他應盡而未盡的義務追問到底,因為在選擇性執法的情況下,基本的人權已經演變成某些人的特權,一來有違法治社會的精神,二來,也讓這些原本可以推動政策改變的人,在成為受益者之后,變成了現有政策的維護者。
深究張藝謀“超生”事件,可以讓更多人看到現有政策的諸多不公:有錢人可以選擇繳納罰款,所以可以放心多生,或者選擇到海外生,甚至移民,這對低收入人群來說不公平;而更有權勢或者影響力的人,根本不用考慮這樣的問題,對富人來說,也是一種不公平。而選擇性的執法,更是給腐敗提供的機會,因為所謂的“社會撫養費”已經變成了隨意罰款,不要忘了,還有戶口也變成有價商品。
然后,這會有更多人思考:這樣的不公,是不是可以接受?這些問題,是不是需要解決?如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