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周刊:今年7月26日,是天則經濟研究所成立20周年,作為一個獨立的民間智庫,天則經濟研究所20年的發展沉浮與中國的社會變革緊密相關。你怎么看待天則所和中國這二十年發展的關系呢?如何評價這二十年?
茅于軾:天則所的過去二十年,也是中國經濟快速增長的二十年。在這一過程中,天則所并不是旁觀者,而且是盡全力在推進這個過程?;仡欀袊母锏臍v程,走在前面沖鋒陷陣的人,往往冒了很大的風險,相反拖后腿阻礙改革的人,往往有保險箱保護的。
我們推進改革開放并不求什么獎勵,也沒有任何個人的目標,相反倒是冒了很大的風險。我們只希望我們的工作能夠順利一些,減少一些障礙。這也是一切追求變化,希望社會進步,人民幸福的人的共同愿望。
南都周刊:當初籌備天則所的初衷是什么?有沒有什么特別難忘的經歷?我看了咱們《天則2012年鑒》,里面還列出了財務報告,去年收入504萬元,對于一個民間智庫來說,公益和盈利該如何協調?
茅于軾:20年前,是盛洪、唐壽寧等邀請我加入天則所。當時我還沒有從社科院美國研究所退休,雖然年齡到了(64歲),但精力還不錯,還能夠繼續工作。本來想退休后,總算靜下心來寫幾本書。由于天則所缺人,我就正式辦了退休手續,加入了天則所。
當時盛洪是天則所的負責人,但后來他應芝加哥大學的邀請去了美國,我不得已就擔起天則所負責人的責任。我這輩子就沒當過領導,更沒有承擔一個單位財務自力更生的能力。因此,當時籌款成了我最頭疼的事情。當時正是鄧小平南巡講話后,全國經濟十分活躍。我們本來以為做學問應該能在市場上賺錢。沒想到知識這種產品是公共消費品,眾多的人可以重復使用,它是沒有產權的,很難賣錢。
經過兩三年的摸索,逐漸確立了天則所的定位。我們是一個研究經濟政策和經濟制度的機構,它的服務對象主要是政府??墒窃谥袊粫徺I獨立研究所的服務,政府未必喜歡聽不同的聲音。所以天則所經費的來源只能靠募捐。去年我自己也捐了130多萬,盛洪大概是7萬多。
南都周刊:我們也知道,《2030年的中國》,是世界銀行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合作的項目。但實際上天則所也有不少參與,作為民間智庫,如何能夠影響到國家的決策?你覺得天則所做到這一點了嗎?
茅于軾:天則所在這20年中經歷的種種挑戰,也是中國社會轉型的一個個記號。在上世紀90年代我們努力推進以市場經濟代替計劃經濟,解釋何以市場能夠最有效地配置資源。同時,我們又積極主張引進民營經濟。
我們學習哈耶克和科斯,去解釋經濟自由主義是什么,為何社會需要它。我們也更主張保護人權取消特權。可以說很多研究,天則所都走在社會的前沿,同時不可避免地冒了很大的風險。
南都周刊:那么,你因為感到很多困難和困惑嗎?天則所這20年來,一直堅持自己的獨立發聲和研究,對此你怎么評價?
茅于軾:天則所一共也才20多人,我們想保持自己的獨立,但是毫不隱瞞地說,很困難。我們說話,很多人不愿意聽,但加以限制。獨立的聲音更需要堅持自己的立場。我們做華南研究中心,也是想回到改革開放最初的前沿陣地。
在過去的二十年中這方面并不是沒有進步,而是在方向上缺失了科學和邏輯。我們呼吁民主和科學,我們不需要沒有科學的民主,沒有邏輯的革命。至今相當多的中國人不愿意接受歷史事實,不肯用理性思考,偏執地固執己見。這一狀況不改變,要讓中國進步實在是很難改變。
科學就是追求真理,一個是“真”、一個是“理”?!罢妗本褪鞘聦?,“理”就是邏輯。科學第一步要了解事實,不能用自己想象的東西代替事實,不承認事實。中國人需要改變自己的思維,要有追求科學的態度,要能求真、求理。
每個人都生存在同一個客觀世界,但因為主觀上的不同,不能完整地了解世界,戴著有色眼鏡。我們要不斷地將顏色降低,很多事情有事實依據但沒邏輯,我們應該恢復我們的科學性。重新提倡科學思維,這比民主和革命更重要。接受不同的意見,才能發現更好的道路,規范我們的行為。
南都周刊:我們也知道,天則所的20年,也是承前啟后的20年,如今有了新鮮血液加入,你對他們和天則所,有何期許?
茅于軾:在紀念天則所成立20周年的時候,展望未來我充滿著樂觀的情緒。不過對于民間智庫的作用,確實起到了一些,但是很小。我們在國企、稅收、資源、價格、特權和土地等方面,做了不少深入的研究,國內外有了一定的反響。
我們堅持了20年,還將堅持下去。我們是獨一無二的民間智庫,我們要堅持客觀公正的立場,從善意出發,我們的常務理事也不斷在討論,看看路有沒有走偏,大家一定要多諒解,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