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夏天,美國眾議員安東尼·維納(Anthony Weiner)“手滑”,不小心把本要發給曖昧女網友的不雅照片發到了推特上,盡管他很快就刪除了這條推文并號稱自己的賬號“被黑”,但在社交網絡時代,發出去的圖文信息絕對是潑出去的水—瞬間截屏四散,媒體報道也隨即蜂擁而至。結果可想而知,本來被視為紐約市長邁克爾·布隆伯格接班人的安東尼只能被迫辭職。一顆政治新星就此隕落。
安東尼肯定沒想到,發生在他身上的這樁倒霉事,卻推熱了一片新商機—“閱后即焚”類應用,比如Snapchat。這類軟件最大的特點是,通過它們發送的圖文信息是“朝生暮死”的—用戶拍了照片發送給好友,在幾秒鐘內會自動刪除,再也無法讀取。如果安東尼當時用的是這類軟件,人生可能就此不同。
現在,Snapchat已經榮登美國App store照片和視頻類第一名,把YouTube和Instagram都踩在腳下。在今年4月中旬,Snapchat的每日圖片分享數量已經達到了1.5億張,這一數字在2個月前還是6000萬。
這種短暫的、非永久性的數據應用緩解了網絡社交時代的隱私擔憂,有可能成為社交網絡未來的發展方向。
Snapchat 的想法萌發于2011年初,創始人埃文·斯皮格爾(Evan Spiegel)和鮑比·墨菲(Bobby Murphy)當時還是斯坦福大學的學生,斯皮格爾學的是工程,墨菲讀的是計算機。他們制作這個應用的靈感據說是來自于朋友們的各種吐槽:社交網絡的無孔不入讓原本只是小圈子的私密照片,也能被廣泛傳播,甚至被搜索引擎永久收錄。機緣巧合的是,當他們在做Snapchat測試版的時候,安東尼的艷照事件正在大熱。有議員艷照丑聞事件渲染在前,Snapchat在2011年9月正式問世的時候,這款既能分享又能及時銷毀的拍照工具自然頗受關注。
與此前最流行的照片分享工具Instagram最大不同的是,用戶通過Snapchat分享照片給好友時,可以事先設置照片的有效顯示時間(如1-10秒),一旦截至倒計時,這張照片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為防截屏,接收方打開文件時手指必須持續按著屏幕才能觀看。當然,如果你有心,還是可以勉強截屏的,不過一旦接收方試圖截屏,發送方也會收到警示通知。
其實像安東尼這樣的人并不少,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統計,6%的美國成年人曾經向朋友發送過 “富有性暗示意味的照片和視頻”,15%成年人曾經收到過這樣的東西。因為Snapchat “閱后即焚”的特殊功能,這款應用自誕生后就受到了不少批評,許多人都說它是情色軟件—發送色情圖片的利器,就連《紐約時報》都一度覺得它傷風敗俗。
其實,也不怪外界如此評論,Snapchat在App Store上的原始截圖就是身穿比基尼的漂亮MM,上面寫著“成人或暗示性主題”等提示。時至今日,你登錄美國的App store查看,還能看到許多使用者把試圖泡妞或者尋找一夜情的信息穿插在軟件評價里。在Tumblr上甚至還有一家名為Snapchat Sluts的網站,專門記錄一名男子癡迷性息的趣事。斯皮格爾也坦承,“實話實說,我們的早期營銷材料有點業余”。
不過,斯皮格爾也跳出來大聲說是大家想多了。盡管他承認安東尼艷照事件對他們有所啟發,但開發這款軟件的本意并非為情色。他認為,現在的社交媒體特性讓用戶不得不努力一直塑造自己的完美形象,這反而不真實,有許多年輕群體就喜歡發搞怪照片給朋友,但又不愿意有朝一日被翻舊賬,比如在派對里瘋狂的照片。Snapchat就可以讓用戶隨心所欲拍下真實的自己,甚至是犯傻的一面,讓交流更人性也更自然。
肖恩(Sean Haufler)是一位耶魯大學的計算機系的學生,他撰寫了一篇文章分析過Snapchat風行的原因, 并被 《福布斯》等主流媒體轉載或引用。在這篇文章中,肖恩說自己一開始也覺得這個軟件“很黃很暴力”,但細心分析后又發覺這其實是一種更親密的信息傳播方式,因為信息更直接、個人化,有效時間的設置也讓用戶心理上覺得舒服,而且Snapchat上的圖片更像驚喜,讓接收方毫無防備,“比如你用普通信息發給朋友一張大頭照,覺得很突兀,但是如果是用Snapchat發送就會很自然。”肖恩說。
Snapchat也不是一開始就得到市場認可的。兩位創始人用了一個夏天在洛杉磯開發原型,吸引用戶,當時幾乎所有人,包括一些風投都覺得這個點子沒什么前途。直到這個應用在洛杉磯高校間病毒式傳播后,事情才發生了改變。
2012年3月,風投Lightspeed Venture Partners找上門來,這家公司有一個管理總監叫巴瑞(Barry Eggers),他上高中的女兒告訴他,現在校園里最流行三個應用:憤怒的小鳥、Instagram和Snapchat—巴瑞開始對這家公司有了興趣。
經過僅僅25分鐘的談話后,Lightspeed Venture Partners就決定注資485000美元。Snapchat團隊一拿到錢就雇了一個社區經理和兩個新的工程師。很快他們又敲定了另一家風投Benchmark Capital的A輪融資1350萬美元,Snapchat的估價也漲至7000萬美元。Benchmark Capital的投資家米池·拉斯基(Mitch Lasky)隨后加入公司董事會,他也是云端游戲服務商Gaikai的早期投資人—Gaikai后來以3.8億美元的價格被Sony收購。
Snapchat的崛起也讓競爭對手感到了威脅。據媒體報道,Facebook就曾經想要收購它,但后者志存高遠并沒有答應。后來Facebook只好跟風推出了一個各方面都非常像Snapchat的同類產品Poke,扎克伯格甚至還親自寫了幾行代碼并且獻聲給這款應用,高調發布24小時內這款應用就登頂App store免費榜榜首,但意外的是Snapchat反而因Poke受到更密集的關注,今年2月它攀爬到了App store免費榜第4,而Poke則回落到70。
事后媒體分析,如今社交網站最常見的做法就是儲存用戶的數據,然后把這些儲存了人們行為和興趣的信息出售,而扎克伯格骨子里也認為所有信息都隱含價值,這或許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用戶對Poke的信任度。
現在Snapchat已經可以發送視頻,并有了安卓版。雖然它還沒有明確的盈利模式,但如此快速的成長也體現了市場對非永久性數據的需求和重視。越來越多人意識到自己在社交網絡上發布的信息會被保存到服務器,或者被截屏傳播,長期被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盯著看,這多少都讓人感到恐懼。
皮尤研究中心去年2月發布的一份報告就顯示,約半數社交網絡用戶對其隱私表示擔憂,有44%的用戶已經開始刪除他人在自己檔案信息中留下的評論,37%的用戶開始把標記有自己姓名的照片刪除。
這也驗證了兩位創始人的判斷。盡管一直以來,用戶都希望數據保存得越久越好,但非永久性數據也自有其存在的價值—“比如我剛生了小孩,一方面想和朋友分享喜悅,又不想自己精疲力盡的樣子被保留太久,Snapchat此時就是一個好工具。”
現在,市場上提供類似“閱后即毀”服務的公司并不只是Snapchat一家。2011年初,德國的研究團隊就開發了一項叫做 “X-pire”的軟件為上傳社交網絡的圖片添加失效日期。同樣受安東尼艷照事件啟發的手機應用Wickr在2012年發布,號稱“軍事級防泄密”,與Snapchat使用者以年輕人為主不同,它的用戶多是名人、政客、記者、律師、銀行從業人員等,功能上也較前者更進一步,有加密步驟,且頁面設置更穩重,以郵件的方式呈現,可發送能“自毀”的照片、視頻、文本和PDF文件,連開發者也無法看到用戶發送的信息。試想,你的商業伙伴在這種對話環境里,還能爆出你的什么料呢?
和這批應用同時興起的是一股“被遺忘權”運動。2012年1月,歐盟委員會副主席維維尼·雷丁(Viviane Reding)提交了一項隱私立法提案,其中就包括一項有關“被遺忘權”的條款,其主旨是人們有權利將其在網站上處理數據的意愿收回。當今赫赫有名的大數據研究者牛津大學教授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在新著《刪除:大數據取舍之道》一書中,號召來場 “互聯網遺忘運動”。他指出,“對于人類而言,遺忘一直是常態,而記憶才是例外。然而,由于數字技術與全球網絡的發展,這種平衡已經被打破了。如今,往事正像刺青一樣刻在我們的數字皮膚上,遺忘已經變成了例外,而記憶卻成了常態。”他認為,數字時代人們分享的信息被永遠儲存,必然會帶來許多問題,而人類社會要前進,就需要學會遺忘。
不過,在技術上說,目前的這些軟件cQf8agXwCqDrM74/fO8uTA==都并非是完全安全的,比如Snapchat在下載頁的軟件說明里就提醒用戶,它雖然能告知你對方在截屏但無法阻止截屏行為,就算可以阻止截屏,有心人還是可以叫朋友在一邊用相機給屏幕拍照;互聯網新聞博客mashable也有文章質疑wickr的加密模式有可能崩塌。所以,爆糗有風險,用戶需謹慎。
而現在,Snapchat等應用普遍面臨的最大問題還是盈利模式。如果繼續做免費App,可能就得引入廣告,但這樣很可能會造成用戶體驗降低;如果走收費路線,現在Facebook的Poke卻是免費的,收費估計留不住易變心的年輕群體;而且由于這類應用的私密屬性,他們又無法提供用戶數據給廣告商,只能通過推送廣告的方式將廣告商請進來。在肖恩的那篇文章里,他認為Snapchat可行的盈利模式或許是“在點開快照的時候先放1到3秒的廣告”—用戶一定滿懷期待又不敢分神,生怕照片一閃即逝,在這種全神貫注的情況下放廣告“就算時間很短也會很有效”。
不過,現在的Snapchat還是自信滿滿,在高漲的流量面前暫未打算把自己賣掉,“我不理他們,直到我們撐不下去了。”斯皮格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