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11月17日,唐新宇蹬著馬鐙來到上海灘,他說:手里捏著馬鞭就跟提刀似的,有劍指天下的感覺。
21天前,他才在河北懷來買了馬。早先的預想很張狂,要集結60人,拍一部由北至南的騎馬劇,擱網絡上播。琢磨著廣告招商他就樂了,“干這一票什么都有了。”
但賣馬人潑他涼水:你不會安馬鞍,也不懂裝馬嚼子。馬販指望他過不了八達嶺,起程當天便折回來,再將馬賤賣掉。
唐新宇其實心氣高傲。大學畢業的第一份工,他在青島干物流,公司辦培訓班,他瞧不上周遭的新同事,撂下一句“不像是同層次的,我撤了。”
25歲時,他感覺“自己的基本能力差不多了”,就跑至長春開廣告公司,承接慶典與演藝活。一年干下來,當老板的感覺有了,經濟上卻沒收獲,不掙錢,他決定出門露露臉。
騎馬的路線圖擬好了,起點是北京天安門,終點是南京中山陵。唐新宇說:“南北兩京都有政治地位擺在那,地理上也對稱,相距1000來公里,我這是現代版的千里走單騎。”
出發選在11月1日,頭一道坎是從京西草原穿越八達嶺到北京,過境線上的青龍橋隧道有2825米長。
唐之前沒學過騎術,夾腿、抓繩都由馬販教授。進隧道危險,他試著買個反光背心,但覺得“有點二,太環衛范兒”,扔了,又在路上撿了反光貼,貼在馬腚上。
費時兩天,唐新宇才走到京城北邊。首都車多,馬駒被公交夾在路中間,唐沒下馬,“不是耍威風,是下來牽繩,我控制不了馬。”
但后一天,他又執意遛馬到地安門,往景山繞一圈,再走故宮、府右街,緊貼中軸線,最后奔上長安街。有人問他:“騎馬上長安街,你心里不瘆?”
“想過被扣下,被罰款,被勞教。”他老實交待,“但辦公司學過各種法,當老板,你不能不懂法。”
確實沒一條法例規定,在城里不得騎馬。《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說:在道路上駕馭畜力車應當年滿16周歲,并且不得并行,駕馭人不得離開車輛,行經繁華路段、交叉路口、鐵路道口、人行橫道、急彎路、寬度不足4米的窄路或者窄橋、陡坡、隧道或者容易發生危險的路段,不得超車。
北京交警截下他,查他的馱包,問他帶標語、條幅沒?
“這個真沒有。”警察就攆他走了。
“肯定要驚動媒體。”唐新宇說,“這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的確有記者追訪他,但報道沒見報。沿104國道入河北界時,那記者打來電話說原因:你跑馬長安街,影響特別不好。
第7天他到天津市,沒人關注他。“我覺著稀奇,但后來想才出來幾天吶?100公里不算個事,到濟南就該火了。”
他私下打老家報紙的報料熱線:“千里走單騎你報一下,畢竟家鄉人民,你支持一下。”
對方回復說:騎個馬不是什么事啊。
在河北滄州他凍得不行,買了護膝綁上。104國道一直往南伸,望不到邊,他就數路牌界標來尋盼頭。
到300公里、600公里、1111公里,他都下馬留尿跡。“整數路標上會有驢友寫字,我覺得寫字不環保,不如撒尿。”
走到444公里天黑了,數不吉利,不能停下來扎帳,到450公里,他覺得“死我”也危險,他怕死。
進入山東界,唐新宇才稍振奮。《德州日報》報道了他,路上的小妞也與他眉來眼去了,有開車的女孩緩下速度隨著他走,他一高興沖女孩說:“賽一下,看我的馬兒能跑多少碼?”
進城前,唐新宇會撿片樹葉給馬掃掃,自己也修整形象。“小地方就不刮胡子,我也分城市級別,主要在乎姑娘看到我。”
在濟南過黃河大橋時,他慢悠悠走了半小時。他說:“這意義重大,已經跨過黃河,可以聲稱走了三分之一路。”
等到省城的《齊魯晚報》也來采訪,他就丟了《德州日報》,買來10份晚報。再后來電視節目邀請他了,他覺得報紙都沒用了。
“我關注媒體的高度、級別,如果中國新聞社采訪我,肯定高興。”
有記者逗他:“你是騎馬界的。”他說:“我頭一次玩。”再追問:“那你是廣告界?”他回答:“我也不給自己劃界。”
唐新宇隨身帶三支碳素筆,夾克兜里一支,大衣兜里一支,馱包兜里一支。還有一本《中國古代思想史》也在包里,他偶爾翻,更多時候撕書頁來引火,夜里太冷了。
出發前,他以為自己能抵抗寒冷。他有一只耐寒睡袋,扎營時,除了鋪防潮墊,打底是一塊尺寸大點的野餐墊,再把馬鞍汗墊疊上頭,睡覺也不脫大衣,仍然凍醒。
等到省城的《齊魯晚報》來采訪,他就丟了《德州日報》,再后來電視節目邀請他了,他覺得報紙都沒用了。“我關注媒體的高度、級別,如果中國新聞社采訪我,肯定高興。”
凍醒睡不著,就盼著天亮,待白天暖和些,又犯困了,為抓緊趕路,卻硬撐著。
“騎馬不就是比多少天連續騎了多少里嗎?”他說服自己。
馬販曾告訴唐新宇,賣他的母馬8歲,正當年。后來有馬場的馴馬師驗一驗:“12歲了,相當于人類60歲。”
唐新宇給老馬取名叫“野獸”。路上寂寞時,他就同“野獸”說話:“你是劉翔,你是博爾特,你給我跑。”有時馬跑慢了,沒出力,他就訓斥:“我這么牛逼,你這么窩囊,你配當馬么?”
“野獸”進城會小跑,不給鞭子都小跑,出城卻不愿意走。“它面對的也是一片荒蕪,它有孤獨感。”唐新宇說,“路上看見牛車、羊群,它就不走了。”
在安徽滁州時,他丟過馬。凌晨6點鐘,他空握著一支馬鞭去報警。鎮上的片警最后在奶牛場找到馬,“野獸”同一群奶牛湊在一塊。
滁州這一程一路下雨,人和馬都遭罪。馬通常站立過夜,“野獸”累極時,才前蹄一跪,軀干塌下來,慢慢躺倒了,馬頭側向一邊,蹄子全撒開。
一過滁州,路牌上露出“南京”兩個字,唐新宇舒一口氣,“還差20公里,使勁跑就到中山陵。”
12月5日,江蘇衛視的《非常了得》請他錄節目,節目組稱贊他,千里走單騎,非常了得。
無錫的報社記者拿他與徐霞客比,他趕緊說沒那么純凈,他上路為了交朋友,找女友,上報紙露露臉,為人生做鋪墊,是姜太公釣魚。
至于“野獸”,最好的處置是賣掉它。到了南京之后,他之所以還去了上海,目的就是賣馬。有人慫恿他再去杭州和廣州,他說知止了,“別玩票玩大了,把自己玩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