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的選擇

安吉麗娜·朱莉從來就不缺關注。在她領養了一名來自埃塞俄比亞的孩子后，美國收養機構接收到對埃塞俄比亞孤兒的查詢數量增加了一倍。她給孩子取名薇薇安和馬多克斯，這些名字很快進入美國新生兒人氣排行榜。

長期以來，她的形象一直非常鮮明：一半是性感且富有冒險精神的女戰神，一半是溫柔又獨立的母親。這個雙子座女人似乎從沒掉進過任何俗套里。這次也不例外。

5月14日，朱莉在《紐約時報》撰文宣稱，她悄悄完成了減輕基因乳腺癌風險的雙側乳腺切除術，這條消息很快轟動全球，有關女性癌癥的討論也隨之而來。

朱莉在文中介紹道，4月27日，她結束了3個月的乳腺治療。手術切除了乳頭后的乳腺導管，并建立該部位的血液循環，以求更大程度地保住乳頭。切除乳腺組織后，原先的部位用臨時填充物填補起來。手術后，朱莉罹患乳腺癌的幾率從87%降低至5%。

她沒忘鼓勵其他受到相同威脅的女性。“我們可以通過血液篩查，判定你是否有很高概率罹患乳腺癌和卵巢癌。”

根據《時代》的數據，僅有1‰的女性攜帶著與朱莉相同的基因，在美國，36%的女性會積極選擇乳房切除術，但醫生有時僅僅建議她們檢測疾病以及提供一些不太根本的治療方案。

朱莉在文章結尾寫道，“生命總是伴有無數挑戰，惟有那些我們可以承擔和掌控的挑戰，才不會讓我們心生恐懼。”

她的背部有過一道非常著名的文身“know your rights（了解你的權利）”，當時看來僅僅是一句有政治意味的話，在朱莉完成乳腺切除術以及計劃完成卵巢切除術的消息公布之后，這句話的意味似乎又加深了一層。

一個醫療決定

“我母親與癌癥抗爭近十年，56歲逝世。她一直堅持到她的第一個外孫出世，直到把他們抱入懷中。但是我的其他孩子卻再也不能見到她了，再也不會知道她是多么和藹可親。”朱莉在《我的醫療決定》開頭就提到了自己的母親瑪謝琳·伯特蘭。

除了存在缺陷的基因，朱莉還從母親伯特蘭那里繼承了深色頭發、冒險的天性和獨立自主的女性意識。這位被朱莉稱為“最富同情心的女人”出生在芝加哥，在父母經營的保齡球館長大。1971年，與演員喬恩·沃伊特結婚后，伯特蘭的人生徹底改變了——她不再夢想當演員，而成了全職媽媽。

朱莉曾經一度不帶手機，不戴手表，沒有電子郵箱，沒有經紀人，母親就是她的經紀人。在朱莉不滿一歲時，伯特蘭與丈夫離婚，獨自撫養朱莉兄妹。

因為經濟窘迫，朱莉和哥哥跟隨母親經常搬家。14歲時，她當了職業模特。在母親的指引下，她去紐約李-斯特萊斯伯格戲劇院上課，之后留在劇院表演。

但朱莉顯然不是“好女孩”，她年輕時離經叛道的行為令人匪夷所思，比如自稱是永遠的朋克女孩，吸過毒，熱衷文身，對性充滿狂熱。“當那些天真無邪的女孩被夸獎可愛清純時，安吉麗娜為我們樹立起性感的榜樣。她肉欲、野性、無所畏懼。很多好萊塢女演員標榜自己是鄰家女孩，安吉麗娜卻表現得和任何人都不一樣。”《亞歷山大大帝》選角導演馬克·本內特說。

在朱莉終于成為好萊塢巨星之后，伯特蘭說，關于朱莉的有些事情好像是一夜之間發生的。她把兩個金球獎獎杯送給了哥哥；奧斯卡獎杯則送給了母親。

2007年，朱莉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母親在與卵巢癌長達7年半的抗爭之后最終離世。“沒有言語能表達她是怎樣了不起的女人和母親。”母親的影響最終讓朱莉作出了勇敢的決定。遺傳篩查是一門年輕的科學，盡管老年癡呆癥、前列腺癌、類風濕關節炎、糖尿病、心臟病等疾病可能也與基因有關，但人們常做的，只是計算可能導致的風險。很難評估，朱莉的決定會產生多大的效應，但至少在規避風險方面，她為我們提供了積極的示范作用。

“如今很多名人都公開宣稱自己非常正常，正如我們普通大眾一樣。但是安吉麗娜不那樣做，她的生活非常有個人色彩，并且坦白給公眾。她不想偽裝得和我們一樣。同樣，我們發現自己也想要和她一樣做自己。”本內特說。

身為人母

朱莉總是出人意料，卻一直忠于自我。有一天，這個朋克少女成了柔情蜜意的母親。從朱莉的文章中不難看出，孩子是她切除乳腺的最大動力。“讓我寬慰的是，手術結束之后，孩子們不會看到任何讓他們不舒服的地方。他們會看到一道小疤痕，那就是全部。除此之外她還是那個媽咪，和過去一模一樣。他們知道我愛他們，也會竭盡所能盡可能久地陪在他們身邊。”

據說，朱莉和皮特在洛杉磯和法國的家中都有一張超大的床，比頭號大床還大一倍。“當我們只有兩個孩子時，9英尺的床顯得非常巨大，后來有3個孩子了，我們就睡到了邊上。現在6個孩子，變得很擁擠，我們只好將沙發拉到床邊。”

這6個孩子分別是，2002年領養的柬埔寨男孩馬多克斯·芝萬·朱莉-皮特、2005年領養的埃塞俄比亞女孩扎哈拉·馬雷·朱莉-皮特、2007年3月領養的越南男孩帕克斯·提恩·朱莉-皮特，以及他們自己的孩子希洛·努韋爾·朱莉-皮特、諾克斯·萊昂·朱莉-皮特、薇薇安·瑪絲琳·朱莉-皮特。

朱莉對幾個孩子的評價都充滿了愛意。“馬多克斯是個真正的知識分子，這不是我們遺傳的，他在學校表現很出色，特別是歷史。他覺得自己將來能成為作家，或者周游世界學習當地的東西。扎哈拉有副天生的好嗓子，非常優雅，能說會道。希洛則非常有趣，是你見過的最有趣的人之一。”

朱莉也非常善于表達自己的愛。在懷自己和皮特的雙胞胎時，有次從伊拉克飛回洛杉磯途中，朱莉因為不適暈倒，機組建議飛機先降落在洛杉磯北部一小時，讓她稍作休息，她拒絕了，理由是她已經答應了孩子們要趕回家里一起吃午飯。

多年前，朱莉讀到聯合國的報告，她震驚于世界難民數量達到2000萬。她會見了聯合國代表，并且去了柬埔寨。她開始在塞拉利昂、坦桑尼亞和其他非洲國家旅行，最終成為聯合國大使。

她在東南亞飽受戰爭蹂躪地區的難民營，訪問踩到地雷而失去四肢的孩子；她游說國會代表為艾滋病孤兒爭取利益；她親自捐贈了400萬美元給2001巴基斯坦地震受害者；懷孕3個月時，她駕駛直升機停到巴基斯坦山頂，僅僅為了和經歷震災的人們一起過感恩節；在納米比亞一處只有一個婦科醫生的小醫院，她生下了和皮特的第一個孩子希洛·努韋爾·朱莉-皮特。

“有個3歲的小男孩在炸彈襲擊后失蹤了48小時。他看到村子爆炸，于是到附近的樹林里躲了兩天。我只能去想象他看見了什么，當然他看見了死亡。他還有3個兄弟姐妹，媽媽沒法看著他，但是如果讓他一個人待著，他可能會再次失蹤，所以他媽媽把他拴在帳蓬柱子上。我跟他說話，說了半小時，在他碰我之前只是看著他。過了很長時間，他碰了我，我感到有一個小男孩對一個善良的聲音作出回應，敞開心靈。”

皮特是上天派來看護她的天使

母親曾抓著朱莉的手對她說：“你要嫁給那個男人，他是上天派來看護你的天使。”一語成讖。

朱莉始終堅稱未做皮特與珍妮弗·安妮斯頓婚姻的第三者，直至2008年，她終于在雜志專訪時坦承在《史密斯夫婦》拍攝期間已開始與皮特相戀。

起初，朱莉和皮特像兩只好斗的公雞，總在琢磨怎么演好打斗場面。正是這些探討的過程，讓彼此覺得對方很有趣，產生了感情。朱莉說她愿意和皮特白頭到老，愛皮特的任何造型。“我和布拉德在一起創作了最重要的東西——家庭。我們擁有美妙的經歷，一起旅行，養育孩子。”

早在第二段婚姻時，朱莉留在家中衣柜里的衣物只有很小一部分，她總是背著背包到處旅行。在和皮特相戀之后，兩人經常飛到某地只是為了騎著摩托車奔馳。有一次，他們在沙漠中狂飆3小時，到一處無人之地過了一夜，隔天騎回去，趕在晚餐前把飛機開回洛杉磯和孩子們相聚。朱莉和皮特這對好萊塢最受矚目的情侶在摩托車旅行途中，吃的是Taco Bell的素食，住的是路邊的汽車旅館。

在朱莉眼里，皮特并不像頭戴光環的明星。“他很低調，幽默中帶點淘氣，是個真正的藝術家。只要能把自己關在一個房間做設計、畫畫或讀書，他就渾然忘我，非常滿足。他對我而言是個很大的挑戰，我們一直盡力鞭策對方做得更好，即使只是摩托車騎得更好或是飛機開得更好，我們總是彼此競爭。他的生活方式讓我欣賞他，讓我跟他在一起。”

“有時，皮特不愿親我，尤其是我佩戴棕色隱形眼鏡的時候。”為了拍戲她常戴棕色隱形眼鏡，而皮特習慣了朱莉的綠眼睛，他覺得她棕眼睛的模樣太古怪。

在朱莉打算領養扎哈拉時，社福機構來家里做例行訪問，對方問朱莉和皮特，“你們兩個在一起多久了？你們是什么關系？”這下把兩人問住了，他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們就像兩個很好的朋友，如果認真討論彼此的關系，一切就會變得很怪，某些時候我們絕對可以保持相當成人的相處關系。”

皮特喜歡參觀雕塑和展覽館，也喜歡雕塑和繪圖。很多時候，他會帶著孩子們外出，劃船走訪一個個教堂和博物館。他早已勝任了6個孩子父親的角色。

還是朋友的時候，皮特說，“安吉麗娜是我們這行被誤解最多的人之一，就拿我來說，我不得不承認我起初對她是怎樣的人也有錯誤的認識。她是我所見過的最頭腦冷靜、聰明、得體大方的人，而且她全身心地愛護和養育她的兒子馬多克斯。”成為戀人后，皮特說她是“世界第八大奇跡”。

朱莉也毫無保留地表達了對皮特的感謝：“我很幸運擁有一位伴侶：布拉德·皮特。他是那么愛我，那么支持我……布拉德一直待在我接受治療的粉蓮花乳腺治療中心，手術的每一分鐘他都在。我們還度過了讓彼此開懷的時光。我們知道這是為我們家所做的正確的事，這會把我們拉得更近。”

女神效應

這種效應包括數個方面，其中意義最大的，是女神級美女對“預防性切除”與“基因檢測”的親身示范

本刊記者 李珊珊

伴

隨著安吉麗娜·朱莉在《紐約時報》發表的那篇《我的醫療選擇》，第一次，男男女女在公眾平臺上可以毫無色情意味地討論一位性感女神的胸。整個討論嚴肅、大方，非常難得的是，至少表面保持了純粹的醫學探討氣息——因為切除乳腺前先做了一條血管為乳頭供血，所以乳頭和乳暈的形狀和顏色應該無甚變化；被切除的只是乳腺，并非全部的乳房，那么乳房的形狀應該不會有很大的改變。“改變的只有手感，”有人猜測。

讓朱莉決定手術的原因是她的基因。她母親死于乳腺癌，她的BCR1基因上有個有害的突變。BCR1是個與乳腺癌關系比較密切的“抑癌基因”，沒錯，正常情況下，它負責命令細胞們正常凋亡，如果BCR1出了問題，有些細胞就會開始作怪，在原地賴著，成為惡性腫瘤細胞。根據基因檢測結果，勞拉女神的BCA1突變體屬于比較嚴重的那種，這導致她將來有87%的幾率罹患乳腺癌，50%的幾率罹患卵巢癌。于是，她決定，先發制人。

作為一名公眾人物，朱莉所提到的“對疾病風險的承擔和控制”又一次引發了“安吉麗娜效應”——這是最新出版的《時代》周刊對此事的歸納總結。這種效應包括數個方面，其中意義最大的，大概是女神級美女對“預防性切除”與“基因檢測”的親身示范。

《紐約時報》官網上，那篇《我的醫療選擇》后充斥了一千多條“Thank you”，很多人表示，自己同樣攜帶BCR基因的缺陷，猶豫不決了好幾年，這下決定回頭就去手術。也有人認為，“安吉麗娜只是做了一個聰明的選擇。作為公眾人物，她遲早會被人發現動過手術”，然而，“她自己說出來，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當然，對于這種激進的預防性切除，也有反對者，比如，一位硅谷工程師評論道：“全部切除太瘋狂了……即使有基因檢測結果，我還是覺得，采取健康的生活方式而非切除，是更好的辦法”——這位評論者的母親在他7歲那年因肺癌去世，而肺，顯然不是可以一切了之的。

在增進公眾對基因檢測的認識方面，朱莉的聲明把前些日子《科學》《自然》，甚至《紐約時報》的癌癥基因組封面通通甩開了好幾個街區。事實上，該聲明發布后，美股關于基因檢測的幾只股票就開始飆升，而我的信箱里很快就躺了來自3個不同中國機構的乳腺癌基因檢測廣告。一位從事這類檢測的朋友告訴我，這是個不算太難的檢測，關鍵在于，檢完后你會如何處置這個信息——乳腺癌采用切除的方法，只能算是簡單粗暴的處理。如果直腸癌的風險過高，請堅持每年的定期腸鏡檢查；如果皮膚癌的風險過高，請出門時做好防曬；但如果是肺癌呢？定期的檢查，口罩，戒煙，以及移民，也許都是不錯的預防辦法。能把發病率降低多少，目前尚無數據。

網絡上，一位腫瘤科醫生對這種預防性切除“不推薦不反對”，他更建議40歲以上的女性進行定期的乳房篩查。當然，是否選擇激進的預防性療法，全由患者本人決定，誰讓她是朱莉呢？根據這個女人的個性，醫生斷言，下一步，她很可能在40歲后，切除雙側卵巢和輸卵管。最新一期美國《人物》雜志的報道，部分驗證了這位中國醫生的推測。對于卵巢的切除，一位中國某著名醫院婦科醫生朋友提到了她的一位同事，五十多歲，卵巢和子宮已全部施行了切除，對于絕經期婦女而言，這種切除，只存在手術風險，而收益是卵巢、子宮及其相關的各種癌癥發病率銳減——然而，這是那位醫生在中國碰到的惟一一例。

在西方的評論中，朱莉的聲明被與美國第一夫人南茜·里根的聲明相提并論。1987年，南茜宣布自己進行了全乳房切除手術，那是增進美國公眾對乳腺癌認識的里程碑事件。為了根除病灶，南茜沒選擇只對乳房腫瘤進行切除，而是切掉了全部乳房，乳房與生命之間，她選了后者。之后，西方的外科醫生對乳腺癌手術進行了探索和優化，幾十年后的今天，西方的乳腺癌治療幾乎進入了“保乳時代”。不過，無論如何，在那個時代，南茜做出了基于當時醫療水平的最正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