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怒波再次向珠峰進發。
這一次,他想將冰島購地的種種波折與煩惱統統“忘掉”——“我都跟山神磕頭告別了,又忍不住要回去了。”
黃的個子很高,有1米9,笑起來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線,當他站起來握手的時候,這種優勢就會非常凸顯。在中國企業圈,黃怒波有著多重身份——詩人、地產商人、登山家、慈善家……
當然,世俗意義上,他是個成功的人:2012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榜商人;北京大學中國新詩研究所副所長;美國紐約探險家俱樂部唯一華人成員;野生救援協會中國理事會主席;國內旅游地產的開拓者與領軍人物,等等。
于是,當人們談起黃怒波,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詩人的感性、商人的理性、登山家的堅毅,多重交融,復合在了一個人身上。于是,不走尋常路,也成了黃的生存智慧:即遵守規則,又常常游離在規則之外。當然,他清晰地知道,邊界在哪里。
黃怒波在冰島投資一波三折,而源頭,竟然是詩歌。
在北大讀書的時候,黃有一個同屋同學,冰島人,“冰島羊多,毛衣特別大、漂亮,他媽媽知道有我,也給我寄了一件毛衣,印象極深刻。”多年后,黃的這位冰島同學,老婆當了冰島執政黨主席以及外交部長。
金融危機期間,冰島幾近破產,黃和他的同學說,“那么多年,我忘不了這個毛衣……我現在有錢了,捐你一百萬美金,建一個中冰詩歌基金,搞亞洲和北歐的詩歌對話。”
結果,黃再去冰島的時候,總統出來接見,“把詩歌談完以后,總統親自跟我談應該來這兒投資投旅游……把我忽悠的。他們喝黑獅酒,這個酒給我灌多了我就答應了。”
2011年8月,黃和冰島有關部門簽了一個購地協議,以880萬美元購買了冰島6位農民的300平方公里土地,約冰島0.3%的國土面積。他準備用來修建一個高爾夫球場、一座酒店和一片戶外娛樂區。
同年11月,此項目被冰島政府駁回,2012年5月,雙方開啟新一輪溝通,商定以租代購的形式繼續此旅游投資項目。但7個月后,黃怒波得到冰島政府消息,要求補充材料。
現在,黃怒波告訴媒體,冰島項目可能會在4月份出現轉機,如果到5月份還沒有冰島政府通過此項目的確定消息,他就放棄這個項目了。對這個結果,黃怒波并不感到沮喪,因為,這不是他第一次在海外投資遇到麻煩。與此同時,北歐的丹麥、芬蘭和瑞典三國紛紛伸出橄欖枝,與黃怒波商談投資事宜。
在冰島購地受挫之際,黃怒波又與云南省普洱市簽署了一項合作框架協議,準備在普洱牽頭開發占地60平方公里的原生態國際休閑養生度假區,投資期為10年,他準備投資約100億元。
與中國大部分做地產的商人一樣,黃怒波被稱為地產商人,但走的路其實與他們很不一樣。
1981年,黃怒波北大畢業,被分配到中直機關工作。仕途走得順風順水,一晃10年,干到處長的他覺得這種日子讓他感到惶恐,于是,中坤集團成立了。之前,它是一家由中國市長協會組建參股的股份制企業。

很快,中坤集團將業務轉向國內甚少有人涉足的旅游地產。如今,中坤的旅游地產業務已擴展到安徽、湖南、北京、新疆乃至北歐、日本、美國等地。這背后,其實是黃怒波的“中國夢”:他想在下一個10年,將中坤打造成世界級的旅游度假品牌,擁有自己的酒店、景區、運營和文化演出等實業,不但是一個旅游度假服務的提供者,也可以代理別人的產品。
盡管如此,黃依然稱自己是二流的詩人、三流的企業家。在他的詩中,我依然不時可以讀到這種成功之后的孤獨:“這都市的繁華與我無關,像乞丐寧愿游蕩在街旁。”于是,《金融時報》稱他是個行為有些怪異的富豪,在辦公室養著一群動物:兩只猴子,4只貓,3只金剛大鸚鵡。
而了解黃的人知道,之所以不走尋常路,與他過往的經歷密不可分。
黃怒波身上有很厚的時代印記。他的童年,充滿了無盡的苦難;在苦難中,他也汲取了無盡的力量——他說,他從不會感到絕望。在黃的自述中,他從小的性格,就像狼一樣,從不屈服。
1958年,兩歲的黃被媽媽抱在懷里,隨著父親的大部隊從蘭州開往寧夏支邊。一家人萬萬沒想到,不幸突然降臨——父親被打成反革命分子,身為團職干部的他,實在想不通,就自殺了。
黃怒波記得,在銀川相近勞改農場的墳場,有數百個小土堆,沒有墓碑,都是用一塊青磚壓在墳頭上,寫著死者名字。媽媽弓著背,臉和手上滿是塵土,翻著一塊一塊的青磚,想找到爸爸的尸體。農場的人可憐母親,找來一塊磚,人死了,找不著了,就這塊磚吧。黃怒波的媽媽帶著這塊刻著爸爸名字的青磚回了家。
沒有男人,4個需要拉扯大的兒女,日子過得很苦。
有一段時間,黃的母親常去城墻扒土,一車土幾毛錢,結果,城墻塌了,過了許久,才有人來將她從土中扒出。最終,這個苦命的女人沒有等到孩子的成功——黃怒波13歲那年,媽媽煤氣中毒,臥病一年后,丟下4個孩子,撒手人寰。
為了吃飽肚子,黃怒波不得不上街要飯。事隔多年,黃怒波并沒有忘記那段苦難歲月。他說,“我最討厭電視劇里那些狼吞虎咽的鏡頭了,太假了!真正餓久的人根本吃不下東西。我常常一餓就是好幾天,餓到極點,連胃中的酸水都能吐個一干二凈。”
在一次次因為是“黑五類子女”而被暴打的經歷中,黃發現,只有無情地反擊,才可以保護自己的尊嚴。沒有爹娘的他,成了一個玩勇斗狠的少年,面對黃河的滾滾波濤,16歲的他還將原來的名字從“黃玉平”改成了“黃怒波”。
這種狠勁,也表現在他對自己命運的把握上——1977年,恢復高考,21歲的黃怒波作為第一個寧夏學生考入了北京大學中文系,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那個時代的共同癥候——詩歌。
如今,筆名“駱英”的黃著有《不要再愛我》、《拒絕憂郁》、《都市流浪集》、《小兔子》等詩集,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他樂意吟上幾句自己創作的詩句。站在珠峰上,他開始朗誦自己的詩歌:“我從蕓蕓眾生而來/并不能因此而脫胎換骨/即便是我超越了死亡孤獨和瀕臨絕境的痛苦。”
登山,使得黃怒波在企業家群體中,顯得那么與眾不同。
3月中旬,黃怒波獲推薦加入了美國超過百年歷史的探險家俱樂部,成為該俱樂部全球兩千多會員中的一員。作為該俱樂部中難得一見的中國面孔,加入了這個俱樂部的黃怒波非常自豪,他覺得這是中國企業家更進一步融入全球,承擔同樣的國際責任、價值觀與國際深度接軌的標志。
當然,享此殊榮,是因為黃怒波已經完成了世界7大高峰的攀登,也成功到達了南極和北極。他感慨說,登山使得山上的自己,看山下的自己時,如同在演戲,他告誡自己,不要把話說大了。
2011年5月11日19點25分,珠峰5800米,黃怒波在過渡營地寫下了這樣的詩句:“我將從此告別一切巔峰/甘愿做一個凡夫俗子。”
當然,黃也有過登頂失敗的經歷——從北坡嘗試登頂,在珠峰海拔8700米的位置上,只有一百多米就成功了,但他必須迅速作出放棄的決定,因為,如果再堅持,就意味著已經凍傷的若干手指可能被犧牲掉。
當他和他的登山團隊下撤至海拔6000米時,人們都哭了。讓一個梟雄般的企業家放棄那近乎可以觸摸到的勝利,可能比被割掉手指還疼,但他還是放棄了。他對記者說,因為山一直在那里,他還有大把的機會。
在黃怒波看來,登山的人很偉大,每人都知道可能死亡,但他們還是去了,人們追求的是一種挑戰,不惜拿生命作代價。
于是,有過這種體驗的他,也覺得生命很脆弱,一個人昨天跟你聊天,今天可能就死去了。他在山上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跟山比,人算什么,那個山存在多少萬年了,人不過像螞蟻走來走去,這個時候就覺得活得再了不起,也沒什么意義。”
成功完成“7+2”(是指攀登七大洲最高峰,且徒步到達南北兩極點的極限探險活動,編者注)后,黃說,“不登山了,沒挑戰了,沒意思。”對于下一步的打算,黃怒波說計劃花20年時間走遍全世界,看各地世界文化遺產。
而眼下,他自己要做的是出詩稿,讀完詩歌博士。在企業上,黃怒波希望十年內完成200萬平米商業和200萬平米旅游地產的持有。在這種心態支配下,他現在的生活很簡單,沒有太多的社交,也不追求什么牌子。對于自己的資產,黃怒波說,未來財富一半會捐給北大,這是已經宣布了的;另外一半留給員工繼續做企業。
“財富是一個很虛幻的東西,你今天有,明天可能就沒有,金融危機給的一個教訓就是這樣,是吧。你看倒下來的都是最大的,抓進去的都是首富,是吧,所以財富不必看重它。這么說吧,星云大師說了一句話,花出去的錢才是你自己的,所以財富,用掉的財富,或者講還給社會的財富,你用掉就是還給社會,才是你自己的。黃怒波告訴記者,他現在變得很淡然,“人一生就是這樣,不過如此,偉大又怎么樣,渺小又怎么樣,是吧,不過如此。”不走尋常路,去發現山頂的詩意,或許才是他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