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年底,一位居住在日本千葉縣的父親得知自己上小學五年級的兒子被補習班的幾個同學欺負。帶頭的有兩人,后面還跟了四五人。如果僅僅是被他們拍拍肚子,罵幾句“肥仔”,倒也只能算“捉弄”,但他們打兒子的頭,掐他的脖子,甚至還對他說“我要宰了你”,這可就不是單純的惡作劇了。
這位父親找相關的老師談過此事,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悄悄地把這次談話給錄了下來,一來沒有他人在場,怕老師會否認這次談話,二來雖然老師說會妥善處理此事,但他對此心存懷疑。他在兒子的書包中藏了一支錄音筆,悄悄記錄了補習班的情況,結果發現事情真的沒有被“妥善處理”。但幸好之后兒子轉到了其他班級,欺凌也就不了了之。不過這位父親并不后悔自己做了隱秘錄音一事。
2011年10月,日本滋賀縣大津市一位初二男生因不堪同學的欺凌與虐待,跳樓自殺,但事后無論是實施欺凌的學生還是校方、當地教育委員會,都是消極對抗甚至矢口否認。這位父親正是擔心自己的孩子也會遭遇這樣的事情。父母擔心孩子,但又不可能總守護在他身邊,而從隱秘錄音中他們卻能掌握很多原本不可能得到的信息。
像這樣孩子遭到同學欺凌,家長們為“收集證據”而隱秘錄音的例子并不少。一位家住東京都的母親也在自己讀初二的女兒的鉛筆盒中放入了錄音筆,雖然女兒現在并未遭到欺凌,但這樣做也是以防萬一。據這位母親回憶,其實女兒在小學時就被同學言語攻擊,被對方說成“丑八怪”、“老土”。雖然事后向班主任反映,但班主任卻表示那幾個學生否認了此事。如果能錄下當時的情景,欺凌者們就無法狡辯。
今年四月,東京都調布市立小學的一位中年女教師屢次惡言辱罵她所教的二年級學生,多虧家長預先給孩子準備了錄音筆,錄下了上課時的情景,事件才得以曝光。雖然當事人沒有受到很嚴厲的處罰,但至少被調離了工作崗位,這名問題教師暫時無法再毒害孩子們了。
明治大學文學部的內藤朝雄教授對欺凌問題頗有研究,他認為學校和教室本為開放的公共場所,市民們、家長們有權了解在這里發生的事情。給孩子帶上錄音設備是一種正當的自衛手段,其道理就等同于在治安不好的地區在自家門前安裝監控探頭。同時,錄音也是在警告那些加害者:“我有證據,若我告上法庭,你可能會敗訴。”
臉譜網曾于2013年8月在網上進行了為期11天的在線調查,對于“在學校欺凌問題上是否應使用隱秘錄音收集證據”,在70225份投票中,有55659票(占總數的79.3%)支持。
除了學校,連家庭這種非正式非公開的場合也出現了隱秘錄音的身影。千葉縣一位60歲的女性從兒子那里得到了一支錄音筆,同時兒子還對她說“媽媽,請你稍微注意點吧”。這位女性一聽錄音才發現是自己和兒媳婦在廚房的對話,自己不過在某些廚具的使用問題上對兒媳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便被兒媳悄悄錄了下來。兒媳以“受婆婆欺負”為由將錄音給了丈夫。事后這位女性感嘆,雖然自己說的話確實有些刺耳,但也犯不著錄下來給兒子聽啊。自從這件事之后,自己不但和兒媳,就連和兒子的關系都變得有些尷尬了。她想,如果這是一個沒有錄音筆的時代,那該多好……
當然有時錄音不再是一種防衛手段,而變成一種人身攻擊的方法。一位30多歲的白領女性在收到某次自己未出席的家長教師會錄音時驚呆了。根據錄音,約兩小時的會議在中途變得非常拖沓,最后變成了出席會議的專業主婦們對因工作未能出席會議的在職主婦們的批斗大會,她們抱怨在職主婦“不參與會議,推托會議事務”。即使這樣,其他主婦們卻依然笑嘻嘻地把無刪減的錄音筆交到自己手中,就是為了讓自己知道這些內容。但仔細想想,這位女性也發現,自己在和其他在職主婦聊天時,也曾批評專業主婦們不懂事,不知世道艱辛。也許在自己的圈子內,混進了一個“間諜”,悄悄地把自己說過的壞話給錄了下來。從那以后,這位女性變得疑神疑鬼,幾乎不再和其他家庭主婦來往。
為了在學校欺凌、職場欺凌中保護自己,隱秘錄音是一種正當的手段,但這種手段依然讓我們感到些許沉重。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各種便利的錄音設備以及智能手機上的錄音軟件層出不窮,基本上發生在現代社會的所有對話,無論是電話通訊還是當面交談都很可能會在任何時候被任何人聽到。現在無論是公共服務還是私人企業,人們對透明性的要求越來越高,希望各種組織和團體在運作時保持透明公開。但另一方面,隱秘錄音這種手段也是一把危險的雙刃劍,它的確可能威脅到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關系。隱秘錄音本來只是一種自我防衛手段。家庭內以及職場的休息時間都是原本令人放松的場合,若人們都帶著戒心,小心提防著自己的發言是否會被錄下來,那么人人疑神疑鬼,繃緊了神經,彼此猜疑,反而更容易引起矛盾,人人都會變成潛在的侵害者、攻擊者。
所以對于隱秘錄音這種手段,我們應避免濫用,也許在充分溝通的基礎上制定一定的規則方為善用之道。
[譯自日本《AERA 》周刊]
為了在學校欺凌、職場欺凌中保護自己,隱秘錄音是一種正當的手段,但這種手段依然讓我們感到些許沉重。